厉影身子一闪,就出现在门外。屋外风声紧俏,却不见任何一人。
褚泰清自他身后走出,目光如刀的将回廊梭巡一番,安静如常,只有檐下垂着的灯笼随风晃动。
“喵~”角落里一声猫叫响起,跟着又飞快地窜入黑暗之中。
褚泰清沉着脸看了半响,方道:“瞧着像是瑶瑶养的那只?”
厉影看着猫儿消失的方向点头:“是的。”
“薛北涉找过去了?”
“是。”
“听说还跟着个叫晏时的?”
“是薛北涉认识的朋友。”
褚泰清沉吟半响,突然高声道:“来人!”
院中巡夜的守卫闻声赶来,朝褚泰清道:“盟主。”
“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巡夜的几人对视一眼,领头的摇头道:“一切正常。”
褚泰清眉心仍没松开,直接吩咐道:“今夜都惊醒着些,倘有发现不对,立刻来报。”
“是!”
“去吧。”
等人都退下之后,褚泰清仰头看向天空,夜极深了,天地深远,只有一弯月牙挂在西南,任风吹而岿然不动。一股莫名的萧索之意席卷而来,褚泰清长叹一声:“不知是不是老夫的错觉,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
厉影在他身后抬了下头,语气平平:“您想多了。”
褚泰清摇摇头,长长的地吁了口气:“魔教还没能收拾了,我们自己的人却接二连三的折损。如今既然陈倾想着要接手,那这摊子就直接交给他吧。”
厉影没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
褚泰清甩了甩袖子往屋内走去:“风雨欲来啊!”
厉影在转身之际,极为隐秘的朝角落里瞧了一眼,然后跟着隐于黑暗之中。
等院中一切恢复平静,月亮翻过云海,泄出房檐之上紧紧贴在一起的两道人影,呼吸几不可闻。一人捏住对方命门,另一人利刃却抵住对方心脉。对视数秒,同一时间,两人同时放手。
身形娇小的黑衣人先一步动作,利落转身,朝武林盟中一处院落跃去。另一个黑衣人不近不远地缀在后面,身法矫健。一路疾驰,等进了屋内,二人也不点烛火,直接在房中相视而立,然后几乎同时开口。
“容公子。”
“月兄,好巧。”
空气静默一瞬,月出走到桌前坐下缓缓道:“容公子夜探武林盟不知有何要事?”
容与一身夜行衣,显得身形提拔,线条流畅。男人跟着施施然坐下,反问道:“月兄在武林盟做客,也要行这梁上君子之事,不知所为何事?”
月出扯扯嘴角:“武林盟要扯大旗,准备攻打我老巢了,难道不准我先来探探路。”
容与温温的眉目间带了点清笑意:“武林盟还没攻入少咸山老巢,月兄倒要先一步将武林盟团灭了。”
月出目光不善的看向他,语气也凉飕飕的道:“你想说最近死的这几个都是我动的手?”
容与颇有几分无辜的神色:“这我可没说。”
月出微眯了眯眼看向他,神色越加危险:“是吗?”
容与勾唇,露出一抹笑:“我想说这几个应当都不是月兄做的。”
咬紧的后牙一下子松开,月出淡淡的哦了一声:“连武林盟都认定是我做的了,你为什么如此肯定不是我做的?”
容与微挑了挑眉:“比起他们,还是在下更了解月兄不是吗?”
月出哼笑一声,语气不知是好是坏:“了解我可不是一件很好的事。”
容与好脾气的笑笑,意有所指的看着她道:“是吗?至少现在看来还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月出立马收回翘起的嘴角,冷漠的看向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容与似乎无奈的摇摇头:“刚说完就炸毛,真是难伺候得很哪!”
月出眼里的都快放出刀子了,冷飕飕的睨着他,意思很明显:不想说就滚!
容与眼都不眨的举手投降,要么说是京城里的大家公子,哪怕做出这种风流行径也做得端雅有致。
“陈倾来了武林盟。”
这个消息月出已经知道了,她等着他后头的话。
容与继续道:“你不是想知道陈倾背后的人是谁吗?”
男人出现一晚上,终于有个重要性的线索了。“是谁?”
“宫里的如贵妃——柳吟是,膝下育有三皇子。”
“皇储之争?”月出敏锐的抓住关键。
容与赞赏的点点头:“正是。”
月出跟着更加敏锐地看向他:“那她为什么杀你?”
容与勾着笑意:“月兄心中应当也有猜测。”
月出低声道“听说朝中成年的皇子有三,一个是你刚说的三皇子越王,一个是平平无奇的二皇子陈王,还有一个是已故皇后嫡子、光风霁月的端王。陈王不得帝宠,母族也没什么势力。倒是端王,虽然一样不得帝宠,但是母族势力强横,加上他本人也给力,算是那位贵妃心里头第一号的眼中钉了吧。”
容与眨眨眼点头:“月兄人在江湖,对朝堂之事竟也了解得这般清楚,厉害厉害!”
月出睨了他一眼,摸索着下巴继续猜测:“已故皇后出身百年钟鼎之家陈郡谢氏,年轻一辈中又以谢七最为出色,生有玉山之美、芝兰之室,表字容光。容公子或者该教你谢公子?”
容与眉目含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月兄怎么称呼都行。”
月出继续道:“放着好好的大家公子不做,跑到江湖泥潭里来掺一脚,你对那位端王可真是爱得深沉啊!”
容与勾唇,露出一丝笑意:“那有什么办法呢,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确认了他的身份,月出就懒得继续这个话题了,她现在更多的是好奇那个贵妃娘娘。“那如贵妃是什么来头。”
“竟还有月兄不知道的人?”
月出以眼神扔给他几把刀子。
“你不知道她也不奇怪,她生于民间,入宫之后深居简出,不涉朝野。”
月出带了几分讽刺的重复道:“不涉朝野?”
容与笑得温和,声音字正腔圆,是很好听的公子音:“听听就罢了。”
月出哼笑出声:“可怜了那位端王殿下了。”
容与似是一愣:“可怜?”
月出轻笑一声:“有娘的孩子就是宝,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啊。”
容与嘴唇似是动了动,只听月出继续道:“所以,作为端王党的谢七公子,你准备做些什么?”
容与神色恢复如常,眉目深邃:“陈倾想接手武林盟,我自然是不能让他们如愿。”
月出点点头:“北狐山就够你吃一壶了,若是整个江湖势力尽归于他们之手,那你们的小端王确实也活不久了。只是不知你们这次手里还有什么筹码呢?”
容与笑得意态阑珊,话也说得半真半假:“月兄,我不问你,你也不要问我。毕竟,我总是没有办法对你说谎。”
月出闭了闭眼,然后开口道:“还有别的事吗?”
容与以手托颐,上下打量月出的脸半响,认真道:“这就是月兄的真容吗?”
月出懒得理会他这狗屁都不听的鬼话:“若是没有别的事了,就滚吧。”
容与低笑一声,腔调上扬,温柔又轻佻:“月兄,过河拆桥的习惯可不好。”
月出半点不为所动的看着他:“那你可得尽早习惯。”
“好吧,那看来只能如此看来了。”溶溶月光顺着窗棂而下,男人眉如远山辽阔,眼若清潭幽若,如今无奈一笑之下恍若明珠生晕,朗然照人。
世人传言谢容光有神仙之姿,此言果然不虚。
一夜过去,一大早成榆送来吃食:“晏公子昨晚睡得怎样?”
月出懒懒伸了个懒腰道:“还好,怎么了?”
成榆叹口气道:“昨晚韫辉先生醒了,燕捕头问了半宿,今早放出消息说,已经找到了杀害孟掌座和程掌座的凶手。一会儿怕是少不了一场风波啊。”
月出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愣之下才恍然是孟长粹身边的那个美髯公,她点点头:“找到凶手了?是谁?”
“现在还不清楚,晨间燕捕头这么说的。”
“他现在人在哪里?”
“应当在议事厅。”
月出记下之后,问道:“二公子今早如何了?”
成榆面上带了些喜色:“还在昏迷着,但是大夫说情况稳定下来了,再过个两三天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月出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低头进食。等她吃完赶到议事厅之时,里面的人几乎已经炸了。
燕开看向程正德带来的人:“我并没有说程正德就是杀死孟长粹的凶手,只是例行怀疑罢了。”
“你怀疑什么?整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如今又怀疑到我们掌座的头上了!是不是按到我们掌座头上,就可以当作死无对证,直接了事了!我告诉你,不能够!我们掌座死得不明不白,到了今天还要被你这毛头小子这么泼脏水!盟主,这口气,我西华山坚决不能忍!”
“你说是韫辉先生所见,那我陈老三还要说是韫辉先生杀了孟长粹呢!”
“陈老弟,莫气莫气!燕老弟也不过是问几句,你这边正常回答就是了,还是莫要动气。”
“不动气?我们掌座一生光明磊落,死了却被人扣上这样一个帽子,这让我如何能忍!若我这都忍下了,岂不是真当我西华山是好欺负的不成!”
“燕老弟,倘若仅靠着韫辉先生的一面之词,确实难以让人相信。不知道燕老弟还有没有别的证据?倘若真的是程掌座杀害了孟掌座,那又是谁杀害了程掌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