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盼感受到强烈的颤抖,在她恢复感受的一瞬间,鲜血从她喉咙中喷涌而出。
“梁姑娘!”
雨盼抬头一看唤她之人,是徐二郎与聂风将军。
她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仍然拼了命对聂风说:“别告诉他......”
随即,她又陷入了昏迷。待她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听到舅父舅母在说话,可是这明明不是他们的家,也不是她的家,这是哪......
她睡了多久?
初听门外似是熙攘,细听竟是聂风将军与陆子运夫妇,还有其他几个太学的学生。
“礼儿仍未醒过来,虽然每日粥能喂进去,药也能喂进去,可就是没醒。”李氏愁得很,但是这些都是梁礼盼的同窗,即将出发面临大考,她知道自己不好再传递不好的情绪,“好孩子,你们别担心,你们都是好孩子,祝福你们金榜题名。”
学子拱手称谢,聂风给陆子运递了一张票子,“这是梁礼盼的浮票,虽然......留个纪念吧。”陆子运接过,道谢。
聂风弯腰拱手,接着又从衣襟中,拿出两个锦盒,他说:“这个是给梁礼盼的药,而这个是给梁姑娘的。希望他们赶快醒过来。”
他数次飞鸽传书给周泽熙述职时,都想提一提梁雨盼的情况,可是梁雨盼昏迷前特地交代不要告诉周泽熙,聂风只能尊重,他能做的,也只是提供他能给到的帮助。
雨盼遭剜肉之刑的手臂发出激烈的疼痛,她挣扎着起身,发出不少动静。陆子运李氏心一颤,连忙进屋,见雨盼在挣扎,只差没喜极而泣。
“雨儿!”夫妇俩连忙去扶,雨盼环顾四周,“这是何处?”
陆子运说:“这是聂风将军给我们找的房子,多亏了他,我们才能,才能......”陆子运实在说不出口。
李氏对雨盼说:“雨儿,你的命,多亏了聂风将军还有徐二郎,是徐二郎去找了聂风将军一同去梁府救的你,如果不是他们,你怕是要被他们打死了!这杀千刀的.....”李氏摸了摸眼泪,“他们没把你打死,竟使了手段,让县令将我们剥夺我们商铺的经营权,还借故,要将我们关进牢里,若不是聂将军,我们怕是要不行了!雨儿,你可千万不能再冲动了,他们是没人性的,我知道你想报仇,但这事儿我们慢慢来,好吗?”
她将雨盼受伤的手臂抬起,“你这孩子,怎么对自己这么狠呢,你娘该有多心疼啊!”
雨盼虚弱地对她挤出一丝微笑,也对聂风说:“多谢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客气,可惜我只是一介武将,无权干涉,殿下所传军报,军情顺利,不日定会凯旋,梁姑娘,不若......”
“不可。”雨盼说:“殿下的事要紧,切不可打扰。”
“......是。”聂风说:“那便请姑娘一家先待在此处,后面的事,殿下必有定夺。”
雨盼颔首,聂风便告辞。
李氏坐到雨盼床边,见她脸色苍白,十分担忧:“可还有不舒服?”
李氏拿起她手上的手臂,将纱布解开,那血肉仍未长成,显得触目惊心。李氏每次给她上药,都要心疼坏了,“可疼坏了吧?”
雨盼微笑摇了摇头,“不疼。”
李氏低着头给她上药,雨盼看她鬓角两边已然有丝丝白发,她记得不久之前,李氏并不是这样的,比现在看起来年轻。
舅舅也是,头上的白发更甚。
就这短短十日里,他们老了这么多,可见是辛苦了。
从小,舅舅舅妈就照顾着他们三人,如今母亲死了,舅舅舅妈还要受累照顾她和弟弟。
雨盼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孝至极。
“舅妈,舅舅,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辛苦你们了。”雨盼说。陆子运李氏眼眶再次湿润,“傻孩子,有什么辛不辛苦的啊,我们从小就看着你们姐弟俩长大,就跟我们亲生的一样,哪有做父母的,不为孩子担心呢,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们啊,就不辛苦。”
落日余晖,映入屋内,陆子运祈愿张慧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她一双遗世儿女尽快康复,愿那恶人报应今早。
然而,几日后,雨盼留下了一封书信在房间,便失踪了。陆子运打开书信一看:
舅舅舅妈慈鉴,展信莫忧。吾忆自幼时,至今十余载,幸得照料,恩情于吾及吾弟甚于双亲。吾本贱命,生于豺狼虎豹之家,除得舅家垂怜之外,吾母独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吾母遭祸身死,此仇不报,枉为人女。礼弟年幼,本乃超尘拔俗之辈,然遭逢此厄,如今虽生命无碍,吾恐其伤于心更甚于身,今后之照料恐累及汝,吾母所留一切,皆任支配。礼儿今后亦是汝之亲儿也,望示信于前,令其孝顺膝下,乃吾之所愿。前路虽艰,亦乃吾之所愿,祈蒙见恕。望终有一日,大仇得报,吾誓叩拜于膝下,终身侍孝。愿常得欢颜,身体康健,雨盼。
陆子运颓然倒地,李氏持信读了很多遍,最后除了满心的担忧,还有口中的数字感叹。
“这下完了。”
承载着众多学子与家庭祈愿的科考终于要开始。考生基本上都是成群结队赶来而来,或由家人陪同而来,仅有少数一二,独自携带着些必备的用品便检验进场。
“姓名。”
“张凌睿。”
“你那手为何要缠着,解开!”
只见那人将手臂上厚实的绷带拆开,露出可怖的,血肉模糊的手臂。那兵瞧着那伤,心中都有些异样。“哪弄的?”
“回大人,小人先前于野外遭毒虫所咬,那毒非比寻常,只能剜肉保臂。”
那兵没有怀疑,可他对着手中的浮漂,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你这身高……”
那人立刻直起了腰,表面看他只是直起了腰,无其他异样,“这伤疼得紧,腰没伸直。”
那兵仍未来得及细细核对,只听后面有了不少的抱怨,太慢了。他抬头往后一看,已形成了长长的一条队伍。
再慢就来不及了,他没有再纠结于身高,仅将这人要随身携带的考篮查看一番,便说:“进去吧,自己包好。”
那人似是松了口气,他连忙道谢,然后立刻进了考场。
科考为期三日,考试结束后的第三日,便是放榜之日。学子们纷纷聚集于榜前,本届科举的状元与探花均出自国子学,第二名的榜眼均非出自国子学,也非出自太学。
陆祭酒于榜前,看着第二名的张凌睿琢磨了起来。这学子与之前在太学身故的可怜考生的名字竟相同,这难道是巧合?
他摸了摸长长的胡须,此时国子学的徐教令来到了身后。
“陆祭酒。”徐教令对陆祭酒行礼。陆祭酒转身立即舒颜恭贺:“国子学取得佳绩,可喜可贺。”
“多谢陆祭酒,先前待着学子们在太学叨扰数月,多谢照顾,如此我们的学生才能顺利考试。”
陆祭酒摆了摆手,“不足挂齿。”
“本届科考太学学子名次最高的是陈学晨,取得第四名,也不错。只不过,若非梁礼盼,唉……真是可惜了。”徐教令说。
陆祭酒心中何尝不为此叹息,只是人各有命,勉强不得,对于爱徒的命运,他也无能为力。
雨盼头戴帷帽,出现在榜前,她仅扫了一眼榜,便离开了。没有人认出是她,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离开后,她来到了张凌睿的墓前,将一杯酒横洒于墓前。
“我弟弟参加了你的葬礼后,便遭逢不测,如今借你名讳一用,也算替你光宗耀祖。”
她离开了墓地,然后去了很久都没有再去的小木屋。
小木屋虽承载了她小时候的回忆,但如今她却要把这份情收起来了。
她迅速整理好所有的书籍,将这些书籍全部打包好,置于桌上。她取了纸笔,沾了墨,正要落笔时,眼泪喷涌而出。
“再见了周泽熙,你一向维护朝廷法纪,刚正不阿,而我却犯了死罪,你一定会恨我吧,但我唯有这一计才能报仇,我没有别的选择……”雨盼心里想着,痛苦不已。
也许他们就不应该开始这段感情,雨盼想。在她心中,他光芒可与日月同辉,与她的这一段感情,怕是他人生唯一的污点了。
许久后,雨盼的眼睛都哭肿了。她终于停了下来,留下了打包好的书,还有留下了一封信。
她唯一带走的,就是梁礼盼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