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亦是梦醒

    圆月高悬,攀爬在庭院架子上的葡萄叶落满月光。

    芦清连着失眠了一周,每次等到凌晨两三点才能入睡。

    这回刚过零点,她就睡着了。

    暖阳透过木质玻璃窗洒在床铺上,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

    芦清仔细观察了一圈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她奶奶家吗!

    她怎么跑这儿了?

    在她左右手边各躺着一男一女,其中女子打扮略显怪异,但长相与她一初中同学完全一致,唯独那青年看着十分面生。

    芦清抿了抿唇,静止了两秒,右手伸出被角露出个半大台球的蓝紫色儿水滴石头。

    芦清瞅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异常,放在手心挺沉,不知道什么材质便勾着绳头揣到了自己衣兜里。

    轻微地衣物摩擦声响起,芦清站在床下扭头看着对方。

    女子贴地极近,“你醒了?那我们抓紧时间走吧·····”

    一双眼明晃晃地看着她,让芦清不得不后退几步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紧张情绪。

    面前之人秀眉如黛,一双杏仁眼,面庞小巧精致。樱色发带缠绕着发丝垂落在她脸颊两侧,紫色衬衫外束着一条兰花印纹腰带,白底短靴的鞋头绣了两个叮当猫图案。

    对方视线一丝一缕地紧紧粘附着芦清,“你·····还记得我们吗?”,边问还边用手指了下自己的脑袋。

    芦清后背浸出了一层细汗,她没想到这么快自己马甲就要掉了。

    又担心没什么反应,对方会以为自己是个脑残,便控制着嘴角向两边扬起,扯出了一个非常勉强的尴尬笑容。

    另一边,青年上前几步欲言又止,右手紧攥着芦清的胳膊若有所思地看芦清半晌,最终缓缓放开。

    青年身形修长,身着玄衣,外罩的衣袍边用红丝线绣了不少暗纹,长发扎起,露出一截苍白的后颈,左手握着那把形似唐刀的武器,周身萦绕着肃杀之气。

    “不记得也无妨。”

    据范陌灵所言,她与芦清从小一块儿长大。昨日芦清还约了他们几个发小说是要介绍自己的对象,结果当天下午人就失踪了。

    李婆婆也就是芦清的奶奶,突然请他们帮忙寻找芦清,等在废城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了,镇政府那边也忽然传出了对她的抓捕令。

    二人便临时借用了李婆婆的棱镜幻象打算在这里休整一晚,等人醒来再出发。

    棱镜幻象是芦清奶奶祖上流传下来的空间秘术,可惜无法迁移,便一直留在了废城。

    青年名靡凉奕,是她在域外的男朋友,最近才确定关系,她的发小们也不知情。

    范陌灵名字虽然与记忆之中相同,但现实中她们应该初中才认识,关系还不错,后因为求学路不同,分别许久。

    “镇政府抓我?”

    芦清自己不惊讶,但她不理解别人是怎么知道她的事儿的。

    “对!”范陌灵边说边给她扣上黑色兜帽,确保能把整张脸完全遮住,“在雾底小镇,镇政府就是执法部,他们只听黎神的命令。”

    言外之意,你的事是黎神吩咐的。

    芦清虽然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但她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老实跟着他们才是明智之举。

    “那我······”芦清纠结半晌,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范陌灵不用问也知道芦清想说什么。

    “我们去中心广场,你奶奶是地玄修为,修雾底小镇中能修炼扶乩到这一层的人少之又少,不必担心。”

    比起这个,芦清更担心她这个世界里奶奶的接受能力。

    离开前,芦清发现整个幻象中只有她奶奶一户人家,走出庭院便脱离了幻象。

    幻象内,这里就是四间土房串成的一列平房,两间土炕房中间夹着一间厨房,进出的门只在厨房那间才有,与厨房相隔一间土炕的另一间屋内放着供奉的佛像和摆好的贡台,地面和柜子上也有奶奶零零总总攒下的成箱的牛奶面包,上面摞着饼干水果。

    贡碟里有香蕉和苹果,看着很新鲜,有几根还没散开的香灰卧在香盒里。

    幻象外,范陌灵虽然不报太大的希望,但她还是想确认一件事情,便问道:“你的源能和随身武器还能用吗?”

    “不能”,芦清老实交代道。

    “······没什么,不能就不能吧。”范陌灵语调难以言喻,手中弯刀转的更快了。

    她想过芦清情况可能不怎么好,但没想到这么糟糕。

    且不说失去源能又没有记忆,会遭人诟病扣上异端的帽子,未来更是连修炼门槛都难以迈过,毫无自保之力。

    靡凉奕一路沉默不语,抱着怀里黑布包裹的长刀,端的是淡定从容,步履稳健,只是眼角余光时常关注着身后之人。

    芦清觉得对方的接受程度很高,至少比自己的这位发小强,就是不怎么爱说话。

    小镇里没什么人,街道两边的店铺零散的开着,却看不到人。

    偶尔有车辆来往,也不知道是谁在开。

    阴暗灰白的天空盖下了浓雾,稀微晨光也如黄昏日落般即将消失,呼啸的风声盘亘着整个小镇。

    走之前,屋里挂着的钟表,指着早上九点一刻。

    三人走在街上有些突兀。

    眼前的小镇与记忆中一般无二,却处处透露着死寂。

    芦清落后两人一个身位,双手在蓝白拉链外套的衣兜里互相铰着。

    低头看着腿上墨蓝色的运动裤,不需要去做什么,她都能感觉到似乎在自己和他们二人之间横亘着一股无形的界限。

    感觉身后有人在盯着自己,范陌灵扭头秀眉微蹙,无语地看着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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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

    狂风裹挟着沙尘碎石,天边阴暗无比,路边苍白的感应灯散出阵阵寒意。

    行走间,黑影破空而来。

    “芦清!别跑了······”一道人影逐渐清晰,男人剑眉星目两眼狭长通红,身着土黄色衣袍嗓音嘶哑道:“你走不了的。”

    范陌灵愣怔了一瞬:“岚索,你是来拦我们的?”

    岚索偏了下头不予回应,左手的八卦盘直指芦清:“拿出你的武器赢了我,我可以让你离开,如果不能,趁早束手就擒。”

    打?如果可以她也想打,可她不能。

    芦清退后两步躲在靡凉奕身后。

    这瑟缩的模样让岚索更加坚定眼前之人早已成为异端。

    岚索上前垂眼轻笑,似乎早有预料般准备直接抓走芦清。

    “执法司第三十二任队长岚索奉命执法,清除异端。”浓雾下的嘴角微微翘起,莫名地透着股寒噤。黄色长衫外套着一件浅黑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你一定要来插这一脚吗?”似是求证般,岚索凝视着挡在他身前的范陌灵。

    范陌灵无声地笑了笑,沉默片刻后又道:“对,如你所见,还不够明显吗?你三叔去了域外,现在又只有你一个人,拦不住的!”

    黑布被解开,细长手指抚过刀鞘,糜凉奕拔出唐刀,疾影般向岚索劈去,同时一股黑雾缓缓萦绕在其周身,最终与唐刀连在一起。

    刀身砍在通体漆黑的卦盘上,发出金属的铮鸣。唐刀微微轻颤着表达自己被忽视的不满。

    另一边,岚索手中的褂盘也由漆黑变为了金色。

    “卜——?你爹把它交给你了?”范陌灵拨动着手里的弯刀,刀身自旋,如同一柄中心镂空的环形飞镖,冲至岚索眼前,“就非抓不可吗?”

    卦盘自动挡下了弯刀,却来不及再次拦住唐刀的攻势。

    鲜血滑落地面,岚索半跪在地上目光紧盯着芦清。“非拦不可。”

    芦清感觉全身窜起了一股电流,让她从头麻到了脚,说不上是被眼前的场景触动还是怎么样,只是觉得如果有天自己会死,她想自己选择何时去死。

    弯刀抵在岚索的脖颈上,一道血迹蜿蜒而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们大家就当没见过,怎么样?”范陌灵拧着秀眉闷声道。

    被人扼住命脉的滋味并不好受,岚索半响未曾言语,转头凝视着糜凉奕:“无论你们是否知情,现在留下芦清,我可以当没有见过你们,违抗黎神命令也是与镇政府为敌,无论天涯海角,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你都跑不了的。”

    寂静中,糜凉奕拇指摩挲着刀柄:“这不可能。”

    这是芦清第一次听见青年说话,对方音色清亮干净和他的气质不太相符。

    街口刮起了阵阵凛冽寒风。

    芦清的求生意识此刻到达巅峰,只是还未来得及动作,转瞬间,金色卦盘已悬于头顶将她笼罩其中。

    恍惚之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耳边碎碎念。

    天旋地转间,芦清发现原本的街道如今只剩自己一人。

    天空漆黑如墨,街边的感应灯自动亮了起来,道路被街边由近到远亮起的五彩路灯标牌照亮。

    街道空旷无比,连片垃圾都看不见,风像刀刮一样迎面吹来。

    太阳穴周围的神经突突直跳,巨大的无助感压得芦清喘不上气。

    芦清还记得出发时范陌灵曾提过他们是要去中心广场,虽然不知道地方在哪儿,不过记忆中,小镇里只有一个露天的广场面积较大,离自己的初中学校不远。其他都是私人住宅和商铺。

    楼影憧憧,灯影驳杂,好似滴滴红色血迹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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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岚索咽喉处的手掌不断收紧,靡凉奕目光沉地能滴出水来,:“人呢?”

    本来咽喉处就有伤,如今被人用力握着更是难受,岚索闷闷咳了两声,缺少了氧气的交换,脖子和脸憋的通红,脸上却笑意更甚,“就在这儿啊,有本事你就把她找出来。”

    范陌灵目光轻移,握着弯刀的右手负在身后。“他死了,我们就更什么都不知道了。”

    没有了支撑,岚索直接摔在地上,只有沉沉地吸气声证明这个人还活着。

    岚索身上受伤的地方不多,但每一处的严重程度都让人胆寒。

    手心下一片潮湿,应该是身上哪个地方留的血吧,岚索估计自己可能要死了…说实话挺遗憾的,还没等到那人的认可······

    出人意料地,岚索看着地面上一圈一圈的水印正在逐渐干涸。

    “我曾经听过废城里有处禁地叫无人之地,所有小镇居民都禁止入内,因为听说在这里,阡机大人曾封印过一个邪魔,民间也一直流传有三百年后邪魔出世的传言。”范陌灵拽过岚索,蹲着身子脸色晦暗不明地说道。

    无人之地相传是在废城诞生之后,整个雾底小镇内唯一的禁地,没有人见过,或者说见过它的人都不在了。

    从两百年前黎神诞生于此起,无人之地便被与现实空间隔离,没有人可以在那里存活,小镇也禁止所有人前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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