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内一片灰白,耳边不时响起如泣如沥的哀鸣声,苏谨卿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抬手摸去,眼前的场景骤变,刺目的鲜血在眼前炸开。
汽车的碰撞声、防护栏折断声、刺耳的摩擦声,车内的男人早就没了生命体征,而副驾驶的女人紧紧护住孩子。
她常年佩戴的眼镜早就破裂了,而此时,她无暇顾及这些,“放过我的孩子,她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放过她。”
面对歹徒,女人声音颤抖,放下了它她这辈子的骄傲,只为了给孩子一条活路。
下一秒,窗外那人拿着匕首捅进女人的后心,女人始终弯折着身子,用手遮住孩子的眼睛。
躲在母亲臂弯下的孩子,颤抖着,想挣扎却发现动不了。
直到她听到呼啸而来的警笛声,以及匕首扔进江水里溅起来的扑通声。
处理案发现场时,遗落在现场的书包里掉出来作业本——华江市幼儿园(一)苏谨卿。
摔在地上的瞬间,苏谨卿心脏骤然一疼,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好像看到有人喊她,但她听不清、也看不见。
苏谨卿梦中惊醒,满室的柔光让她恍惚了一下,直到看到床边红着眼睛的半大少年。
“阿姐,阿姐。”
“怎么了?”苏谨卿徒劳地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到只能发出一声气音。
苏云辙担惊受怕将近三天了,直到苏谨卿醒了,他才绷不住哭了出来,“阿姐,你终于醒了,要不然……”
后面的话兴许怕犯忌讳,苏云辙没有继续说下去。
苏谨卿叹了口气,知道苏云辙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还在庄子上养病,回府时偶然撞见往外抬的棺木。
那次苏谨卿的病情也是险象迭生,也是那一次,原本的苏谨卿变成现在的苏谨卿。
“我没事了,别担心,眼睛都肿了。”苏谨卿搭了下自己的脉,很古怪,可是她莫名地感觉自己不会死。
睡了几天,苏谨卿的面色还红润了一些,她喝完药,突然想起了林辞那件事,抬头想找那个熟悉的小厮。
苏谨卿从记忆中找到这人的名字,问道:“小竹,这几天有人过来送信吗?”
前几日,她在蓑衣里夹了个字条,上面的内容大致是问林辞关于成亲的想法,如果他不愿意,她来想办法。
小竹低着头,眼神没敢往苏谨卿这边看,“回小姐,没人来送信。”
细长的眉微蹙,苏谨卿算了下时间,左右也不着急,再等等也不是不行。
【诊断结果:出血,伤口面积,占人体的2%。治疗建议:处方如图。】
她扬起头,目光在了小竹身上,“小竹,你怎么了?”
垂手站立在一旁的小竹一抖,“没……没事的,小姐。”
苏谨卿声音微弱,“你身上有很重的血味。”
“小姐,我……错了。”小竹跪了下来,连头都不抬。
“你先起来,身上有伤就回……咳咳……回去歇着。”
苏谨卿掩唇咳了几声,她不习惯别人跪她,又嘱咐道:“书房柜子上第三层有伤药,你自己去拿。”
汤药有凝神的作用,说了这一会儿话,苏谨卿没了力气又睡了过去。
小竹拿着伤药回到仆从房时,已经有人回来了。
那人扫了他一眼,神情复杂道:“听说小姐房里的药都是小姐自己制的,要不你还是别用了。”
“我信小姐。”脱下内衫,侧腰一长条血淋淋的伤痕,小竹闷声用着药。
他是被母亲卖掉的,要不是小姐留下了他,他都没有活命的机会。
“你这个瓜娃子,我没说小姐想害你,只是小姐怎么突然就会制伤药了?万一有问题……”
小竹蒙上被子不听那人的话,腰上的伤微微刺痛,让他想起了那天深夜被陌生人拖走。
即使拼命挣扎,侥幸逃脱,他还是被那人的匕首割伤。
这几日,他惶恐不安,又无人诉说,他是被卖掉的,是没有家的,又不想给小姐添麻烦。
过了几日,苏谨卿的情况好转,除了脸色苍白一些,精神状态良好,正好应了陪同苏云辙上街闲逛的提议。
临近中秋,街上也热闹了起来,虽然岳锦城不似京城繁华,但好歹也是个富饶之地。
“阿姐,我们去那儿。”苏云辙指了指一家商铺,匾额上显而易见的两个大字——糖铺。
苏谨卿身材修长,俊秀的眉眼在阳光下格外出彩,她是属于淡雅的长相,再加上气质不凡,即使简简单单站在这里,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她刚回岳锦城不久,百姓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好奇的人也不在少数。
苏谨卿走进店内,就吸引了一众人的注视,糖铺里男子成群结伴,哪里见过大女人往糖铺这种地方钻的。
更何况,这女人手里还拿着一个极为秀气的兔子灯。
“老板,两斤云片糕,一斤麦芽糖。”
苏云辙豪气开口,却没有付钱的意思,老板正纳闷,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将碎银放下。
老板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脸上连忙堆起笑容,递给苏云辙:“公子,您的糖。”
苏云辙刚想伸手接过来,苏谨卿比他更快一步的把糖拿走,“放我这儿,每天三个,糖吃多了,你又嚷嚷牙疼。”
“不要。”苏云辙是典型记吃不记打的,早就把他牙疼的事情抛在脑后。
眼看苏谨卿把糖揣起到衣襟里,苏云辙像是耍赖的小狗,在苏谨卿身边哼哼唧唧地撒娇卖好。
周围的男子听不清这两人在说什么,可这两人的亲昵却让他们羡慕不已。
寻常女子哪有这份闲心去陪着自家的夫郎逛糖铺的,连他们的母亲和阿姐不会陪他们来。
显然,苏谨卿和苏云辙都不知道其他人跑偏的想法。
苏云辙说了好几句装乖的话,也没让他阿姐心软,扭头就走。
他人不高,步子却迈得大,几步就和苏谨卿拉开了距离。
眼看着人影越来越远,苏谨卿无奈跟了上去,只给众人留下一抹高挑的背影。
苏谨卿跨过商铺门槛迎面而来一个身穿绛紫彩绣大袖衣,面纱掩着半张脸的男子,身后刚刚还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心都在苏云辙身上的苏谨卿没有留意众人的反应,可落在地上的玉佩让她动作一停。
玉佩成色尚佳,背面还隐约刻着一个字,苏谨卿大概扫了一眼,哪怕她对玉石了解不多,也清楚这玉佩价格不菲。
这玉佩没有被人踩脏的痕迹,说明遗失在这里不久,刚刚经过这里的人不多,唯有……
脑海闪过一抹紫色,她转身回到糖铺内。
“公子,这玉佩是你的吗?”
苏谨卿的声音并不大,林辞却像是被惊起的飞鸟一样,身形愈发僵硬,宽大衣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半响过后,他摇了摇头,抬眸笑道:“小姐认错了,不是我的。”
苏谨卿看了下林辞的神情,正要说话,就被旁边的人打趣。
“这种小巧的玉佩一看就是男子用的,莫不是哪家小公子对你芳心暗许!”
不嫌事儿大的甚至起哄道:“贴身的配饰八成刻着字,要不是姓氏,要不就是名讳,一看便知。”
看热闹的不仅有男人还有几个女人,甚至有个胆大的,走上前来。
他一身水蓝色衣裙,锁骨半露,轻晃着扇子,“小姐要是不懂,奴家来看看。”
这人几乎贴着苏谨卿的脖颈,如同情人间耳鬓厮磨。
苏谨卿的鼻尖尽是男人脂粉的香气,可她的注意力不在凑上前的男人身上,反而在旁边的那个人身上。
林辞神色正常,眼里还带着明晃晃的温柔,本身他的眼睛就生得漂亮,此时半笑的模样更引得其他女人的觊觎。
可苏谨卿却莫名地感觉他在紧张。
“不必了,阑遗物应送官。”
她收回落在林辞身上的目光,两指一屈,躲开男人跃跃欲试的手。
男人的手落空了也不恼,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林辞一下,笑着调侃苏谨卿,“榆木。”
随着苏谨卿的离开,这场闹剧也收尾了,众人的眼神或多或少地停留在林辞的身上。
要是半个月前,大家对林辞还很陌生,甚至不知道林家还有位大公子。
但城西边欢春楼“品花”之日一过,林辞一手琴音,如仙声入耳,扬名岳锦城,连当日的花魁的自叹不如。
不过一日,传闻文宣王听此一曲,便为林辞的琴音痴迷,多次求见。
文宣王此人,是当今女皇同母异父的妹妹,也是武泽王的胞妹。
百姓不懂音律、不识曲,可百姓知道文宣王是何等的权贵。
此等俊杰,竟然能为林辞折腰。
与此同时,闲言碎语也接踵而来,正经的良家男子怎么会在欢春楼这种烟街柳巷的地方?
林辞对身后那些探索、好奇、嫉妒的目光熟视无睹,他寻着记忆,选了几样那人常吃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胸口,衣襟上凸起小小的轮廓,要是不仔细看,外人根本看不见藏起来的东西。
“林辞。”
刚才笑着调戏苏槿卿的男人抱臂站在旁边,他眼眸微弯,笑容带着一种媚色,勾人心弦,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汗毛竖起。
“装成一副人样儿,就真的是人了?脏的就是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