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天的蹴鞠大会异常精彩,六国同乐,圆满落幕,晚上的宰牲宴,也是载歌载舞,彩戏纷呈。
宴会未半,燕王携王后简单祝酒,谢答了来使,便早早回帐安置休息了。女宾们也陆陆续续,开始退场。
流云则借口醉酒头疼,叫走了萧国忠和拓跋林格。
没了萧国忠的束缚,歌布人酒兴更高,解衣般礴,放歌笑呼,全然不顾他人异样的眼光。连贵妇们也纷纷走下看台,跟他们的小伙子们一起,围着篝火济济欢舞起来!
更有成群结队的西域美婢,一起唱着酒歌,挨着桌的打圈敬酒。
无酒不成席,无丑不成戏。
可这官方外交,讲究合理致情,礼不可废。南方三国地处边陲,小国寡民,不拘礼法,又善歌舞,渐渐也解放天性,又唱又跳,称兄道弟的和歌布人闹成一片。
这一幕,却是让宴会上的这些中原人大开眼界,大受震撼。举着个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推推让让,拉拉扯扯间,可是闹出不少笑话。
奈何,这少数民族的歌舞,实在太欢乐,太有感染力了,渐渐的,那些世家公子,小将郎官们可就心驰神往,坐不住了……
满京都,只要有乐子有热闹的地方,肯定,少不了燕暻这个人来疯。
只见他拉着昶王,加入人群,也不管什么国籍民族,尊卑品阶;也不管听不听得懂,跟不跟的上,就和人家勾肩搭背,酣歌热舞起来。
闹到上头,还朝看台上点起名来:
“赫连缙!赫连敦,赫连缙把你家探花郎,给本王推下来!”
“阎二郎!二郎,三郎你俩下来阿!”
“表哥!三表哥!四表哥!”
“宁三郎!宁四郎!”
太子燕暄和太子妃,虽然面不改色,正襟危坐,实则看的是津津有味,忍俊不禁。
“那赫连三郎看着文弱,没想到,竟也是个千杯不醉,能歌善舞的骏品人物。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阿。”
“哦?”
王道娥,听出燕暄的酸气。话风一转,遗憾道:
“只可惜,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今日,殿下没能下场打球,否则,最后那对儿金墨,肯定非殿下所属。”
“说这种大话,太子妃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王道娥,轻轻夹起一片白切羊舌,蘸蘸盐醋。
“不怕不怕。吃什么补什么,臣妾补补。”
燕暄,却伸筷抢过那片羊舌。
“太子妃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再补无益,这盘羊舌,还是留给本宫好好补补罢。”
看着台上同言同饮,眉目传情的太子和太子妃,昶王妃的心头,却是阵阵苦涩……
她伸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老宁国公膝下六子六女,只一对双胞胎嫡女,其余都是庶出。这嫡长女,正是当今王后宁伽锦,嫡次女,便是王后的双胞胎妹妹宁伽钰,昶王妃苏乐清的母亲。
燕暄,正是苏乐清的表哥。
当年,燕暄因闯宫案被发配西北,王后娘娘也被斥权幽禁,苏父壮士断腕,站队明王,不顾王后和宁家的苦苦哀求,将爱女许给了昶王……
哪敢想,这燕暄久困在渊中,一日升腾起半空,飞龙在天了。
反倒是她苏家,落井下石,错失了唾手可得的太子妃位;得罪惨了王后和太子;而今又受明王牵累,家族仕途的前程也断了大半……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糊涂越有糊涂福阿……
帐篷里。赫连林氏更衣出来,见小小正抱着一匣茶点,对着火盆发呆,脸上还挂着一副失魂落魄,心事重重的表情。
便走过去,问道:
“怎么了?一个人闷闷不乐的,想什么呢?”
“阿娘。”
赫连小小撒娇似的,轻轻把头抵在母亲的肩膀上。
“阿娘,我不想嫁人,不想出府,不想离开阿爹阿娘……”
“流云公主,真是太可怜了。”
林氏强忍着心头的酸疼,笑着安慰女儿:
“虽说既嫁从夫,公主又是和亲远嫁,可阿娘倒觉得,这懿亲王,还真未必斗得过流云公主。”
“斗得过斗不过,不都是要斗都是要争么?”
小小闻言却更难过了。
林氏轻轻喟叹一声:
“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恩怨,有利益就会有斗争,有恩怨就会有纠缠。缘起缘灭,缘聚缘散,夫妻一场……”
“有时……”
“其实,这两口子阿也和打仗一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谁胜一筹,精神先见。”
“惟有动心忍性,无欲则刚,才能百战百胜。一旦哪方情不自禁,关心则乱,就会落了下风……”
“比起当贤妻,阿娘宁愿你学流云公主,做个以暴制暴,睚眦必报的妒妇,泼妇,悍妇!不管是谁,哪个敢给你找麻烦,叫你不舒心,你就……”
“你就打回去!”
“大不了被休回家,阿爹阿娘养你一辈子。”
赫连小小,心里感动,扑哧乐了。
“这么大逆不道,语不惊人的话,可不像能从您嘴里说出口的阿。”
“此一时彼一时。谁敢想,你这九尾泼猴,居然还是个娘娘命。”
林氏,轻轻摩挲着女儿的后背,逗趣道:
“我摸摸,你把尾巴都藏哪儿了?”
“这儿?是不是这儿阿?”
母女俩正抱着闹成一团,连翘,拎着一个空食盒回来了。
“夫人,姑娘,奴婢把茶点给懿亲王妃送过去了。也告诉王妃,明天晌午,姑娘要陪太夫人先启回城,可能就不能去给王爷王妃请安了。”
“王妃说怹知道了,还说,等下个月,送走萧国舅一行使臣,怹就去桃源找您玩儿。”
“王爷在么?”
“回姑娘的话。”
连翘指指床榻。
“奴婢进去时,王爷王妃就盘腿坐在榻上,吃羊肉锅子呢。”
流云用木叉挑着,吃了一小块山楂糕,酸的皱眉,连着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直冒酸气儿。
“吃饱了?”
“不好吃。”
“酸吧?”
“是羊肉不好吃。”
“不好吃你还吃两斤。”
燕煦,接过塔娜递来的热帕子。
“萧国舅说,怹这次来京,从柱州带了十几个厨子上来,等回王府,你试试菜。挑几个手艺好,又合你胃口的,好留在大燕伺候。”
流云却撇撇嘴,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羊不对,怎么做也不是那个味道。”
燕煦,轻啜口奶茶。
“凑合吃罢。横不能,本王再跑西北开草场,专门给你养群羊罢?”
流云,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我们歌布的大尾羊,喝的是冰泉,吃的是沙葱和药草,连磨牙的盐石头,都是粉盐……”
“亲王殿下!奴才杨建光求见。”
“杨……”
流云,胡乱用袖子一抹嘴巴。
“快请杨主管进帐,赐座赐茶。”
“王妃殿下,时辰太晚了,奴才就不进去了。还请王爷移步帐外说话。”
声音焦颤,似有什么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