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日。

    鸳鸯台上,几位姑娘舞着一支胡旋舞,衣裙翻转,舞姿轻盈,古琴连绵,悠然于耳。

    一个小厮走到封子宁桌案前放下一凤头壶,躬身说道:“封大人,小店贺您敕授修撰,特奉一瓶上好的秋露白。”

    说着,那小厮又提壶给封子宁斟了杯酒。

    封子宁端起酒盏浅酌一口,细细品过,眉目间染了笑意,向那小厮道了声谢:“实为佳酿,多谢。”

    小厮辞了声不敢当,躬身退下了。

    暖屋里,杜嗣音见时候差不多了,招呼了几位姐妹一齐朝封子宁走去。

    “修撰大人文心雕龙,经天纬地之才,嗣娘敬仰难及,此酒便贺大人前程锦绣,鹏程万里。”杜嗣音端着一圆口玉杯,又提起桌上的秋露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拖着杯底向封子宁敬酒。

    与此同时,几位姑娘齐刷刷拥了上来伏在封子宁身侧,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还一句接一句地恭维着。

    杜嗣音坐在他桌案侧边,一双纤巧的玉手托着酒盏,脸上笑意吟吟的。

    封子宁定定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手上却迟迟没有动作,眸中愠色一闪而过。

    良久,待杜嗣音举着的胳膊都微微打颤,脸上的笑逐渐僵硬,场上的气氛也逐渐凝固,几个姑娘面面相觑不知反应,封子宁这才缓缓伸手端起酒盏,自顾自仰头一饮而尽,空留杜嗣音一人举杯。

    杜嗣音也不气恼,还是勾出一抹妩媚笑意,隔空虚敬了一下,垂头抿了一口酒。

    再抬头时,杜嗣音面上已看不出异常,几位姑娘也连忙乐呵呵地打着圆场。好在之后封子宁又十分配合,来者不拒,将递到眼下的酒通通接过。

    几刻钟后,酒壶见了底,封子宁的耳廓后悄然泛起一抹绯红,顺着脖颈蔓延到大氅以下,说话动作间都现了醉态。

    “修撰大人醉了,奴家扶大人去厢房休息吧。”杜嗣音给几位姑娘递了个眼色,她们便都退下了。

    秋露白原是边境将士们冬日用来暖身子的烈酒,但一次也只喝一杯罢了,虽其味甘醇,但多喝上几杯,待起了后劲,寻常人是受不住的。

    更别提封子宁这样的读书人,再过片刻,只怕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酒是好酒,壶却是杜嗣音特意准备的阴阳壶,一半为酒,一半为水。

    如此,就算是太子殿下出面,也只能查出他是一夜宿醉后惹了风流债。

    杜嗣音扶着封子宁起身,他似乎真醉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杜嗣音身上,杜嗣音险些没扶住将人摔在地上。

    她将封子宁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身,他的鼠皮大氅几乎要盖过她的头顶。

    一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将人扶到厢房,一推开门杜嗣音却险些崴了脚。

    屋中竟放着些姑娘们取悦公子哥的物件儿!

    杜嗣音咬着牙将封子宁放在雕花椅上,心里将费妈妈狠狠一顿埋怨,要布置这些东西也不提前知会她一声。

    屋中还散落着几件女人家的贴身衣裳,待封子宁在这屋里睡上一晚,明早外头的人破门进来瞧见屋中这番景象,状元郎眠花宿柳的风声便不胫而走,到时她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杜嗣音回头关上门,准备将人脱了外衫再扶到床上去,更逼真些。

    谁知她一转身,那原本伏在桌边的人竟无声无息走到了她身后,两人的鼻尖近乎碰在一起,杜嗣音呼吸都短了一瞬。

    他的双眸深邃如海,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子,竟一时叫杜嗣音失了神,不由吞了吞口水。

    昏黄的暖灯从他身后照来,穿过发丝,仿佛给他罩上了一层光晕,挺鼻薄唇,眉目如画,鼻尖充盈着他身上的淡淡木香,杜嗣音耳边逐渐响起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嗣音姑娘,将我灌醉带到厢房,想做什么?”封子宁眸光狡黠,看着她的反应更为好笑,故意凑近了去,几乎将面前的人整个拢进自己怀里。

    他幼时本就在凉州边境苦寒之地长大,打十二岁起每隔一两日便要买上一壶秋露白,这小丫头竟打量他酒量不佳,他只好顺水推舟,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毁了他的清白……”

    “就是这样的雏儿才够劲……”

    费妈妈与赵公子说过的话接连在杜嗣音脑中炸响,从昨日起她心中就憋了一口气,此时直像在她五脏六腑乱窜,眼前景色又实在赏心悦目,扰得她来不及思考,直接开口。

    “修撰大人,你是雏儿吗?”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杜嗣音明显感觉自己腰间的大手不自觉地缩紧,封子宁收敛了情绪,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

    杜嗣音只觉自己叫鬼迷了心窍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去,面上却维持着镇静,甚至勉强装出了几分花客的老成。

    空气仿若凝结了一般,只有屋外偶尔传来几声男女调笑之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杜嗣音觉得自己脑子越发不清醒,一阵一阵发晕,身上泛出一股燥热,眼前的人也一时化作两三道虚影。

    她强撑起几分精神,奈何脑中混沌,思绪早已搅成一团乱麻,只能想出自己恐怕已中了什么药。

    封子宁比她先一步发现了异常,抬手利落地拔下她头上的簪子射向身后桌案上的熏香。

    随着熏香弯折滚滚落地,簪子“铛”地一声直直插入桌案,杜嗣音的如瀑青丝也脱垂而下,轻轻拂过封子宁搂在他腰间的手背。

    从杜嗣音面上泛红开始,封子宁便隐隐觉得不对,直到她眼神也开始涣散,整个身子都得借着他的力才能勉强站住身形,而整个屋子里只有那支香最是诡异,他进来时竟没有发觉。

    “满满!满满!”

    体内如同火烧一般热,将杜嗣音的理智架在火炉上炙烤。意识将要消散时,她竟听见有人唤着她的小名。

    第二日。

    天光大亮,杜嗣音被一阵嘈杂的声响吵醒,紧接着是连续几声踹门声,还没等她清醒过来就被人捞了褥子来将她从头到脚地笼了个严实。

    杜嗣音缓缓睁眼,被褥里的景象毫无遮掩地落入她眼中,吓得她一激灵,瞬间睡意全无。

    封子宁躺在她身边,身上未着一缕,该看的不该看的全叫她一齐看了,她的一条腿还搭在他腰间!

    她下意识就要掀了褥子起身,颈下一只大手裹着她瞬间将她按在了原地,同时还捂住了她的嘴,叫她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别动。”

    封子宁脸色阴沉,捞了件衣裳随意穿在身上下了床。

    外头的人猛地一齐使劲,门上的锁经不住力,“叮当”几声滚落在地上。

    “门开了门开了,杜修撰就在里面!”

    带头的一名男子见门开了,脸上立马谄笑如花,一边抬脚跨进屋里,一边还回头朝身后众人嚷着。

    他回身的空挡,一支攒金簪破空而来,眨眼间割落了他几缕发丝,还在他脸上带出一条血痕。

    那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等回头瞧见封子宁身着素白里衣,一脸不耐地倚坐在桌案一角,脸上灼热的痛觉才仿佛姗姗来迟。

    一股凉意从后脊攀升而上,直至颅顶。眼前的状元郎只静静坐着,眼神却像下一秒就要摘了他项上人头一般!

    “杜……杜修撰饶命,杜修撰饶命。”男子甚是没骨气,封子宁一言未发,他自己就先吓破了胆,双腿一软直直跪在了地上,不住地求饶。

    “你做了何事要我饶命?”封子宁正眼都不瞧他,只淡淡开口问道。

    那男子身形一僵,后知后觉自己说漏了嘴,张着嘴想辩解些什么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真的是杜修撰……”

    “是啊,平日里一身正气的,不成想也是个浪荡公子哥。”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屋外的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着了,瑟缩着偎在一起,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着,却无人敢再踏进面前这间屋子。

    费妈妈带着人一路急匆匆向着厢房跑去,不敢停歇片刻。

    她原本安排了几个悦椿楼的小厮今早去破门,都是自己的人,这流言能传成什么程度便好控制。

    不曾想今日一起床,那几人都歪歪斜斜倒在茅厕旁。她心下一盘算,立马反应过来是着了人家的道,这才连忙带了人赶来。

    她们一行人才刚走到走廊一侧便看见这头乌泱泱站了一群人,费妈妈知道定是出事了。

    费妈妈走到门口,扫眼却看见木梁上插着一支杜嗣音的簪子,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又立马理了理思绪。

    “哎哟,公子好佳人罢了,我当是什么稀罕事呢,诸位都散了吧。”费妈妈笑着上前打趣,又朝身后的小厮们使了个眼色,他们连忙上前将众人都扭走了,包括屋里跪着的那位也被一并架走了。

    这些人瞧见了多少还未可知,自然不能轻易放走,费妈妈一脸和善地说着请诸位喝茶,言语间却容不得商量。

    待门口众人都遣散了,费妈妈正想进屋瞧瞧,却被封子宁大手一伸拦在了门外。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怔愣。

    “你……”

    “烦请妈妈稍等几刻钟。”封子宁将费妈妈的话堵住,不待费妈妈反应便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费妈妈话被噎在肚子里,还吃了个闭门羹,此刻只能静静在门外等着,又叫人守住了两头的走廊,闲杂人等不得随意靠近,心里却腾起思绪万千。

    “出来吧。”封子宁从地上各处捡起杜嗣音的衣裳走到床边,拍了拍床上一团褥子里的鼓包,明明脸上无甚笑意,却浑身都柔和了些,与方才那罗刹模样判若两人。

    杜嗣音将自己紧紧蒙在被褥里不敢露头,一夜荒唐,她哪里还有颜面去看封子宁!

    何况昨夜竟是她自己缠着封子宁,热情似火,不知餍足。

    帷帘颤巍巍摇了一夜,直到寅时的锣鸣更声响起才逐渐消停下来。

    “昨夜……”

    “昨夜我是中药了!”

    封子宁见她迟迟不肯出来,也猜到几分她的心思,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杜嗣音慌忙截了胡。

    杜嗣音一听他提起那荒唐事,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荒唐话,什么也顾不上,急急掀了褥子起身抢过他的话头,却忘了自己还没穿衣裳。

    封子宁眼疾手快,立马将衣裳扔去笼在她头上,转身时却不由自主捻了捻手心,好似回味着什么。

    “我知道。”

    封子宁给她留足了时间收拾衣装,坐在雕花椅上的背影却略显局促,耳尖透着可疑的绯色。

    待他听见她下床穿鞋的声音才敢转回身。

    “嗣音,昨夜我也是初次。”

    封子宁冷不丁地出声,杜嗣音提鞋的身影险些没稳住一头撞在床板上。

    他竟还记着她问他是不是雏儿!

    杜嗣音心下有些愤然,只当他是小肚鸡肠,记着仇呢。

    既如此,她自然也不想输了气场,理了理裙边的褶皱,直起腰袅袅开口。

    “无碍,修撰大人现下是第五六七八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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