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安云瀛转动着手中的权杖，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沉睡的女人。她已在梦中流连徘徊许久，脸上的表情时而舒缓，时而凝重，仿佛自己不是这场幻境的看客，而是亲身经历了其中角色的喜怒哀乐一般。

    “唔……”

    又过了一会儿，沐戈终于悠悠转醒。

    她显然还在回味这些梦。宣赐的经历比较传奇，有喜有悲，如同看了一场走马灯。而当她回到现实后，那些回忆还历历在目。

    “……睡得如何？”

    如今再突然看见执棋出现在自己面前，沐戈已经有一些心理准备了。她定了定神，没有感觉到对方有使坏的心思，再加之先前桃花源的经历，她暂时说不好这家伙是不是要害自己。

    “怎么是你？宣赐呢？”

    “她有事就先走一步了。需要我带你去找她吗？”

    哼，沐戈冷笑一声：“这又是要收什么代价了？”

    “带个路而已，不费事。”她倒是很诚恳。“不过，说到代价——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求你。”

    啊？沐戈听得心里直发怵，这是什么展开，这家伙居然也有求人的时候。那她还会按照自己的规矩行事吗？

    执棋显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你可以放心——我会支付相应的代价。”

    “……你说说看。”

    “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宣赐的骨头被做成了一柄剑，现在被她贴身带在身上。”

    “你想要那把剑？”沐戈心里不是很乐意，她下意识觉得那就是宣赐的化身，要是沦落到执棋这样的人手中，简直不敢想！

    “我确实需要那把剑——但不是给我，沐戈女士。”她伸手指向对方：“这把剑的主人，应该是你。”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在说什么屁话，但沐戈还是认为这把剑属于宣赐。不过如果是自己拿着倒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且听起来自己也没损失什么。如果答应下来，自己好像还能向这家伙寻求代价？

    哈哈，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

    “你可以向我寻求一个合理的报酬，只要与我的要求相等价。”执棋一摊手，不以为意。“当然，也不急着现在就给我一个答案。可以先欠着，以后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再用也不迟。”

    她人还怪好的哩。

    “……我不明白，你不是欲念之神吗？”沐戈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神的话，应该不需要普通人就能办到这些事。”

    “你说得对，但是我喜欢。”

    ……这个混蛋！

    执棋一挥手，一阵大雾袭来，她的身影也逐渐变得模糊。沐戈刚想叫住她，不料没走几步，自己也迷失在雾里；少顷，迷雾散去，自己已然身处闹市中央。

    “这里……咦？”

    街上很是热闹——但不是很和平。沐戈看见许多鬼魂从自己身边匆匆飘过，都争先恐后地向着更远的地方逃跑；除了那些鬼魂，就是奇形怪状的牛头马面，手持械甲疏散鬼众。成群结队的鬼潮挤在街上，撞得周围的商铺七零八落，还被堵在中央动弹不得。她忍不住感慨，敢情冥界也有踩踏事件啊。

    “抱歉，请让一下！这位大哥，发生了什么事？”她拉住一个鬼差。

    “闲杂人等请尽快返回灵龛！不要在此地停留，小心魂飞魄散！”

    “我不是亡魂，您再仔细看看？”

    那鬼差哪里看得出来：“女士，请你先离开这里吧！上面下令说暂且封禁鬼界堡，有一些邪祟正在朝着忘川的方向前进！冥界的士兵已经向这边赶来，估计会在鬼界堡正面对峙，到时候一开战，可就顾不上平民了！”

    邪祟？什么邪祟，会和执棋有关吗？她说会把自己送到宣赐身边，那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要来的人是宣赐？

    沐戈仔细一想，执棋把她扔到这个地方，绝不是随便丢下，肯定是想要让她自己寻找答案。留在这里，一定能见到宣赐，就是不知道两人会以何种形式见面了。

    她逆着亡魂组成的河流，缓慢向靠近前线的位置走去。越来越多的阴差和士兵出现在道路两边，守卫和戒备更加森严了。直接硬闯不是上策，她换了一条没有人烟的小径，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找一处高地，能够观察到整片战局。

    “……对了，屋顶！”

    鬼界堡是亡魂停留之所，这里和人界的生活布置都差不多，有许多高矮不同的房屋。沐戈翻身蹬上墙，又顺着墙头一路摸索到屋檐上；爬了两层屋檐，她站在屋顶向远方眺望：

    只见前线方向，俨然已是整装待发之势，金戈铁马连成一座城墙，挡在鬼界堡前方数百米的空地上；夜幕之下，沉默的军队如站桩守在风中，披戴着浓重的墨色，战旗高扬，如狂风鼓动躁意。战场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黎明前的黑暗，下一刻便有怒火磅礴而出，只待开战前的最后一个鼓点。越是安宁，气氛便越是凝滞。

    而极目远眺，便能窥见一点邪祟的影子——漆黑的天空被火焰染上橙霞，就连冥界永恒的黑夜也压不住它；天边处，有一支军队（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正蠢蠢欲动，向这里飞奔；大地因此而颤抖，每一震都共鸣着在场所有鬼魂的心跳，如即将抵达的天雷，裹挟着闪烁着紫电的云层，铺天盖地滚滚而来。

    它们在迫近，它们即将吞噬。

    眼前的景象，仿佛是旧日的重叠——沐戈想起了那个幻境，最开始向自己展现的模样。地狱里生灵涂炭，一切痛苦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细小环节，牺牲、死亡，绝望笼罩住整座王都，令生命转瞬即逝，令高楼大厦化作焦土。越来越强烈的预感，冲击着沐戈的心灵。直觉告诉她，它们回来了。

    “……必须要，阻止悲剧发生。”此刻，她已然只有这个念头。

    但是，那些怪物，自己真的对付得来吗？

    “——列阵！准备迎敌！！”

    一声号角响彻鬼界堡的上空。伴随着一阵密集的鼓点，原本死寂的战场顷刻间如投入沸石，变得翻涌躁动；直至最后一声战鼓落下，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雷——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