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和茵芜坐在实验台前吃午餐,云图吃食堂发放的食物,茵芜则是吃仓库特供营养餐。
他们一天的工作都相当紧凑,吃饭时是为数不多能够闲聊上几句的空档。
“好吃吗?”云图指着茵芜手上的红豆面包。
“能吃。”
云图轻轻一笑,将身子往后一倚,感慨道:“要是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一定不会搭理我这句话的。”
不等茵芜做出反应,他继续说:“所以我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吧,只是大家对我的印象先入为主了而已?”
他喃喃的,像是受伤了一般小心翼翼地在向自己求证。
茵芜手上动作一顿:“贝克莱,你听到了?”
“她声音那么大,那么生气,我想听不到都难吧。”云图苦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显得我很无耻,但是,我有时候确实不明白我父亲所做的事情为什么会被怪罪在我身上,更何况……”
“稍等。你父亲?他做了什么?”
空气安静下来,云图惊讶地转过头来,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看着茵芜不说话。
怎么了?
茵芜只得重复一遍:“他做了什么?”
“……我父亲礼树,同样是一个科学家,他在研究过程中制造了丧尸病毒,算得上是现在这个末世的缔造者。”
云图艰涩道。
?
茵芜感到一阵不可思议,云图刚才说的东西对她来说有些太震撼了,她需要一些时间来缓一缓。
云图也很委屈,他又怎么会知道茵芜一直不知道这件在末世人尽皆知的事情啊。
说起来,她不会一直觉得自己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吧?
他们仔细咀嚼着手中的食物,等到茵芜吃完她的红豆面包,她终于发出询问:
“那为什么,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你?”
“我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我父亲已经死了吧。其实我也能理解,大家确实需要一个出口来发泄……”云图小声分析着。
他一边说,一边把头埋得越来越低,语气里的委屈和难过都快溢出来了,差点把茵芜也给浇一遍。
可是,他在说什么啊。
茵芜只感到心中有一股无名怒火熊熊燃烧,看见云图此时的窝囊样子更觉得生气。
她干脆直接揪住云图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提溜起来:
“其实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代替你父亲承担这些东西啊?”
这才是问题所在吧。
从他们进了零号基地以来,云图像是默许了一切向他而去的矛头和脏水,从未做过一丝一毫的反抗,不然她也不至于一点都不知道事实。
云图只感觉一种无可反抗的力道自衣领将他狠狠拽向茵芜,他猛然跟那双翻腾着怒火的眼睛对视上,从里面看见自己怯懦的样子。
他倒是有点想回答的,比如“我反抗过但是没有用”“越不愿意就越会被讨厌”……但最后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不说是吧。
茵芜一挥手,把云图又给扔回椅子上,面部表情已然变成一片冷漠。
“没关系,我并不关心。”
云图心里“咯噔”一下,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正好茵芜的午餐已经吃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实验室,扔下一句“等一下会回来”。
也不知道“等一下”是多久。
云图长长地叹息一声,将整张脸埋进手掌里。
-
茵芜曾经切实关心过科学家的心理健康,现在她很想找人来关心一下她的身心健康。
还记得之前埃森那家伙捣乱把云图的资料全销毁了,还是自己动用神力给复原的,神力所带来的反噬也都是她自己受着的,这是身体健康。
还有云图这个扶不起的家伙,刚刚真是惹她气得肝都疼,这是心理健康。
……行吧,她得承认,其实她生气的对象大部分并不是冲着云图去的,那些愚钝恶劣找人撒气的大众才是最可恶的一群人。
连坐制度被废除的几千年以后,谁能想到这世界能出一个云图这样的角色?
都杀了。
茵芜心里自暴自弃地这么想着,不过经过长久的磨炼她并不会被一时的情绪操控,她有更好的发泄方式。
午间正逢前线士兵换岗,在丧尸潮中坚守了一夜的士兵们从城墙上走下来,而休息了一夜的士兵们接替他们再走上去。
交接过程中,新上场的士兵们会与走下城墙的各位握手示意,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礼节,代表军人们的团结与决心。
不过今天他们刚握上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几句鼓舞的话,就看见一个影子自城墙内向外面飞了出去。
一时间人心惶惶,难道说是基地里面有丧尸?把人给扔出去了?
顾不得换班的事情了,大家一起扒在城墙上往下看。
飞出去的那个,自然是茵芜。
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手中出现了那把曾经用来剖自己心的匕首。茵芜手腕一转,手中小小的匕首骤然变成一把硕大锋利的镰刀,直指尸山上向上爬的那些丧尸们。
“是那个仿生人,没事了没事了。”
士兵们已经认识茵芜这号人物了,对她的称呼是半真半假的“仿生人”,总之知道她的能力非人。
便又继续轮班换岗。
茵芜挥舞起镰刀,沉重的镰刀在她手中轻如鸿毛,经这一舞在空中翻飞出阵阵光影,在接触到丧尸的一瞬将它们全都绞碎。
她的脚步从冷兵器时代持续到□□时代,自然是有一把武器的。
这件东西还是死神在他们初次见面时赠送给她的,那是她重生的引子,一般茵芜不会轻易拿出来使用。
除非忍不住。
听说这些天,在士兵们顽强的抵抗下丧尸潮出现了萎缩的趋势。病愈的伊娃重新上阵布局,一改先前谨慎小心步步为营的策略,给军队总指挥下达的命令就是要让基地内的幸存者们看见成效和希望,所以前线可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有出力就必然也有泄力,经过前几天的狠厉作战,大多数士兵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再进行高强度战斗了。
也就在此时,传闻中能以一敌十的“仿生人”从天而降。
茵芜一头黑发,手中握着镰刀,乍一看就像是和死神有点联系的。
丧尸想要进犯基地,必经之路就是城墙外面那座由丧尸尸体堆起来的尸山,无数丧尸正沿着它向上攀爬,而茵芜就站在尸山顶端向下面踢着尸体,踢一脚能打下去两三只丧尸。
当然也有没被踢下去的丧尸爬到了茵芜面前,才张开血盆大口还没来得及嚎叫,就被茵芜手中飞着的镰刀给斩成两截再滚下去,这一滚又能砸中几只丧尸。
茵芜是带着一股气在进行这些事情的,她无法保持住面部表情的平和,有些狰狞地和这些同样丑陋的丧尸对抗着。
随着滚落、斩断的丧尸越来越多,她竟然感到一种轻松。
前些日子她还在因为这些丧尸长得像人而对于消灭丧尸这件事心存芥蒂,甚至被勾起回忆陷入曾经自我厌弃的处境,想要剜心自证。
这几天,察觉到自己对贝克莱态度的变化,以及对云图这件事的反应过大,茵芜心中再次升起一种不安的情绪,似乎她又要从冷面的死神使者变回有情感的人。
这对于一个不会终结的生命来说太可怕了。
但是现在,这些带着人面的血肉在镰刀下纷纷掉落,掉落之处并没有魂魄升起,却带着茵芜回忆起她最为重要的认知之一:
多的是青面獠牙的人,多的是冤死枉死的鬼,如果对每一个都加以深究,死神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这个认知还是死神教给她的,当时她刚当上死神使者没多久,对于死神交代下来的任务还很有抵触。
那个任务大致相当于屠城,死神说是对这座罪城的审判,交给茵芜去做了,茵芜没做过这么可怕的事情,对于城中可能存在的无辜生命提出质疑。
然后死神就对她说了这些话。
过了这么久,她仍然对死神对待屠城事件的看法正确性抱有怀疑,但对于他所说的那番话语奉为圭臬。
城墙上面议论声音越来越大,脚下的尸山正以固定的速度一点点缩减下去,向上攀爬的丧尸正逐步变少。这样的行动如果持续几天,说不定还真能帮基地里的幸存者解决丧尸危机。
正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局面,茵芜及时停止行动,跃回城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