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游戏过后,天色彻底暗下去,大部分人都走了,只留下他们几个平时常玩在一块的,五六个人挤在沙发上看电影。
片子是江池找的,比较经典的青春电影。
这类型的片总是逃不过那几个经典桥段,早恋和高考。
看到一半的时候,江池边上一贯不爱说话的男生忽然发问:“你们都想考哪个学校啊?读什么专业?”
他们沉默几秒后,大智不假思索道:“南大医学院。”
投影仪上的画面时明时暗,客厅的灯都关了,窗帘拉紧,氛围营造得很有感觉。
江池几个人都知道大智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医生,便没多说,反倒是陈幼熙满脸愕然,松开了抱着他胳膊的手,语气略带低嘲:“你要考南市的学校,可我要留在宁市。”
大智微愣住,看着她骤然推开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围坐在沙发上的人都自发远离了些,总觉得战斗一触即发,怕被误伤。
白以京原本是在专注地看电影,而后思索了一下那个问题,再然后就被陈幼熙两人的对话吸引了过去。
持久的沉默后,他们听见陈幼熙满是无谓地开口:“哦我差点忘了,毕业即分手,估计也没有什么异地恋的可能。”
空气突然安静,连呼吸声都显得多余。
这时候,电影放到高潮部分,男主为了女主放弃了最后一道数学大题,跟她上了同一所学校,却又飞速喜欢上了另一个女生。
有了电影桥段的加持,陈幼熙和林智宿的矛盾激化得更快。
大智本就因为她那句狠话阴了脸,哪知她看了这情节后,当场气得噔噔噔跑上了楼,丝毫不顾楼下一脸茫然的他们,两秒后,大智也追上去。
客厅里一片祥和。
江池忍不住发笑:“不就是不在一个学校吗,这也至于他们大动肝火?而且万一他们高考都考砸了,还能一起复读不是?”
“……”
旁边的男生一个抱枕丢过去,骂了句:“去你的吧。”
电影里的故事还在继续,白以京的眼神始终落在楼上那扇紧闭的门上,里头没什么声音发出来,她有点担忧他俩会不会大吵一架。
坐她隔壁的祁声垂下眼,重新恢复静谧的客厅里,没人把注意放在坐在角落的他们身上,他光明正大注视着她,见她忧心忡忡,抬手绕到她脑后,按着她的脸强行扳正。
“别瞎担心,情侣就是这样,吵一架感情升得快。”
听他在耳边一本正经的科普,白以京狐疑地转头,猝不及防和他的鼻尖撞到一块,呼吸霎时濡热交缠。
他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忽然转过来,眸色稍稍一暗,微顿住。
就这样大概持续了五六秒,她退却了些,神色松缓下来,语焉不详回了句:“要不,我们上去看看?”
说完,江池突然惊呼一声,带头捂住眼睛,一副纯情男孩受到惊吓的样子。
他身边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包括白以京,抬眼看去,投影仪上是稍微有点刺眼的激吻场面。
接吻的音效十分暧昧,吮咂声在客厅里回放,让人脚指头都忍不住蜷缩在一块,不过好在也就持续了十来秒。
有人怒其不争:“江池,你少装了,别整得跟个傻逼一样。”
江池小声抱怨道:“我是真的受到惊吓,我对小情侣过敏,你不知道吗?”
碍于还有女生在场,几个人点到为止。
白以京脸上没什么害羞的情绪,那一幕落在她眼里也并不激情,只是祁声忽然伸过来的手,温热的触感碰上她的。
祁声低声问:“还愣着,不是你说要去看看?”
她怔怔一下,微微颔首,悄悄跟着他离开了客厅,往楼上走,上楼后第一间就是陈幼熙的房间。
待他们走近,一开始没听见任何动静,也不好冒然开门,只以为他们已经说开了事和好了。
“应该没什么事,我们走吧。”白以京说完,刚要抬脚,房间里忽然溢出一两声熟悉的声响。
似有似无的哼唧声,伴随着女生略带羞臊的低吟。
祁声跟她对视上一眼,瞬间看到对方眼里的尴尬,拽着她的手腕就往楼下走,这次没有回客厅,路过客厅的时候,跟江池他们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这里。
时间接近九点,一路上白以京脑子里都回旋着陈幼熙跟她说的那句:“我喜欢他亲我。”像一个程序,不停地在她脑子里打转。
时不时还想起电影激吻和房间里热吻的声音。
祁声就一直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等回到家,她的脸算是红到爆炸了。
他心里莫名有些吃味,大智那厮够可以的,玩得这么野。
白以京头也不回就回了房间,约莫二十分钟后,她又走出来,还是那身黑色衣服,迎面撞上刚回家的祁母,后者喜滋滋提了一袋子吃食,问她要去哪,还说等下家里会有客人来。
她说:“出去买点东西,我马上回来。”
祁母刚要叫祁声陪她一起去,一个转头的工夫,人就已经火急火燎消失在了门口。
“祁声,出来,京京出去了,你快跟上去,别出什么事。”
……
郑初语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是有一瞬间发懵的,后知后觉回想起之前陈幼熙给过她一张纸条,可是后来事情太多,她就给忘了。
电话里的女声一万个不耐:“白以京,等了你一个月了,你到底有没有看到我给你的纸条?”
凭借这嚣张的语气,她就认出了话筒那边的人是谁,高一的时候她因为和祁声走得近,一开学就被喜欢他的郑初语盯上,可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她人给予一点点恩惠,她就立马忘却以前的那些伤害。
上回在台球馆,郑初语帮过她,这样就互相抵消了。
白以京不是那种记仇的人。
等到了楼下,她看见蹲在花坛边缘的女生,难得的没有化妆,五官看上去并不惊艳,但比浓妆艳抹的时候看着舒服。
郑初语见她出来,没好气插着兜都过去,一开口仍是熟悉的味道:“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吗?”
不等她回答,她又自顾自道:“跟你聊聊在学校的事。”
白以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有点长,看得对方心里发毛才轻声说:“嗯,去那边。”
坐到小区里的长椅上后,蚊子嗡嗡嗡地在她们身边打转,对话都不自觉染上几分躁意。
郑初语看上去比之前态度好很多,语气也柔和不少,可还是得理不饶人:“我为我之前对你做的事说的话,道歉。”
她缄默半晌,抬眼,又搁下。
见她不说话,郑初语气不打一处来,怒拍了下木质的椅子,“我跟你道歉呢,你就说原不原谅吧?”
白以京有点想笑,没见过道歉还这么不诚恳的人,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歉可以,你是为了你说的什么话道歉?”
闻言,郑初语脸色僵硬了一瞬,本以为她会翻脸走人,没想到她还真就较真地细数起来。
她说:“高一上学期,我记不清了,好像有把你的试卷倒墨水交给老师,还有故意把你堵在小卖部那边不准你去给祁声送水,说一些话伤害你的人格。”
说着说着她莫名想笑,这些其实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她对白以京做过最严重的一次就是把她叫去台球馆。
不过也是那次,她再也不想针对她了,发自内心想改变自己。
郑初语是被父母漠视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娇纵惯了,有钱缺爱,喜欢什么都必须拿到手,对祁声更是近乎畸形的喜欢。
可她即使再怎么想得到一个人,也使不出特别狠毒的手段,因为她不敢,但她想。
不敢是怕父母真的会对她失望。
想,也是想父母因为这些事能给她多一些关注和关心。
思及此,白以京忽然想起那个被父母耽误的漂亮女孩,再看眼前这个微昂着下巴的女生,觉得她真幸运,能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父母都爱孩子的。
“你现在还喜欢祁声吗?”
郑初语瞪大眼,冲她嚷嚷:“你别以为我跟你道歉就会放弃祁声,这是两码事,我转学以后也会好好读书的,别以为只有你会发奋努力。”
她说完还觉得不够,接着得意洋洋道:“等我跟他考到同一所大学,我就跟他谈恋爱,我们天天一起上课,嫉妒死你。”
“……”
末了,她还记得问一句:“对了,你知不知道祁声要考哪所学校?”
白以京摇头,她就大呼小叫说她小气,是不是很怕祁声会喜欢上她。她的自信真是无人能及,令人肃然起敬。
郑初语离开前,和她交换了微信号,第一次很认真地对她说:“其实我都知道我做的那些是不对的,有这个认知是不是代表我还有救?”
“嗯,那你还不算太傻。”白以京淡笑着回了句。
“切。”她不屑一顾嗤了声,“要你说,我可是很聪明的,不会自毁前途。还有之前你帮我的事,谢谢了。”
郑初语来得快走得也快,背影看上去干脆利落,潇洒至极。
谁说他们这一辈子就一定会被父母烙上烙印,一辈子摆脱不了原生家庭。她这不就自己放过自己了吗,只要没有过多期待,就不会伤心了,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白以京坐了很久,偶然抬眼,瞥见稀薄月光,她心血来潮打开手机编辑了个消息发出去:
「快下来看月亮」
她穿得严实,蚊虫都在她头顶盘旋,等了半分钟后,她受不了那种细微的嗡嗡声,站起来走动了两圈。
身后窸窣脚步声传来,她以为祁声这么快就下来了,便扭过头去,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男生整个人气质都像天上这轮弯月,清润而不染杂质,五官并不太深邃,像是随意描摹的一笔,温和似白水,眼皮却是很深一道,也许是画到这时用了力,最浓墨重彩。
蚊虫见了他估计都得绕路走。
太干净了,这气质。
白以京见来人不是祁声,便转头往前走了几步,怕挡住后面人的路。后者却没有再抬脚,就停在她身后数步以外,温柔到不像话的一双眼盯着她。
十几秒后,他才出声:
“你好,我好像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