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证明,每天睡够九个小时影响大脑智商。
之前我对此嗤之以鼻,现在觉得,我的脑子一定在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僵尸啃坏了。
否则,检查核酸的地方这么多,自己怎么就非得在人最多的校医院排队?
拗不过护士姐姐的再三建议,我和张思渊最终加入了校医院核酸检查的队伍,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之旅。
枫叶一簇一簇地落,人群一点一点地挪。
月孤明,风又起,斗垂天。
等到做完核酸检测,时针已经指向晚上六点。
我因为漫长的等待而感到心焦力卒,他却凭空憋出来一句:“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挺浪漫的……”
我扭过头狐疑地望着他,他却突然噤声,只留两弯笑眼,然后是浅浅的酒窝。
“去吃饭吧,我们一起。”
“我想吃烤鱼……”
“但是我不喜欢吃鱼。”
“那就吃丸子吧。”
“外套要吗?借你挡风。”
“巧克力要吗,分你一块。”
“……”
“你怎么全吃了?吐出来!吐出来!你一点也不讲信用……”
“我最讲信用了。”
说完,他弯下腰,往我的鼻尖吹了一口热气。
甜腻的巧克力香扑鼻而来。
陡然拉进的距离,我看见四分春色,三分月色,两分微醺,还有一分他的眉眼。
呼吸也醉人。
我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用力揪住了他的两只耳朵。
“赔我巧克力!”
“清袅,疼,疼,疼……”
见他疼得龇牙咧嘴,我才把手松开,郑重其事地说道:“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讲信用。你明明答应了只吃一块巧克力,多吃一块就算越界了……”
我把剩下的包装袋折好丢进垃圾桶,他则是揉揉耳朵闷声应道:“知道了。一块巧克力而已,下手真狠……”
剩下的抱怨卷进了长廊呼啸的晚风,一阵惊寒,一弯明月,尔后又是朗朗晴空。
周末,阔别许久的悠闲时刻。
我们在食堂的角落讨论第一次小组展示的细节。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和昀舟来做PPT,陆纳来做思维导图和内容分析,清袅负责拓展内容和展示。”
张思渊把任务分配敲定之后,一旁忙着嗦面的段璞瑜率先鼓起了掌:“好,就这么决定了。”
“本来不饿,这会儿弄得我都馋起来了……”梁昀舟看了一眼段璞瑜,发出一句感叹。
段璞瑜拌着碗里的面,叹了口气。
“没办法,现在只有食物才能治愈我被数分虐待的心灵了。哎,对了。为什么你们不用做对话啊?昨天晚上,我和虞逸因为两个对话打电话打到十一点半。”
同为基础级的“难姐难弟”,虞逸本来准备今天找个地方和段璞瑜一起顺稿子,哪想这厮昨晚写作业写到凌晨三点。今早十点半,一通电话打过去,尊贵的段少爷才舍得睁开他的眼睛,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尊贵的发展级没必要进行这种简单的对话作业……”没等虞逸说完,苏呈就突然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陆纳,清袅,思渊!”
苏呈今天套了条黑色长裙,既显腰身又衬肤色,端上本综英,平白无故生了几分端庄典雅。
“今天穿这么正式?”我打趣道。
“主持队选拔,就画了个淡妆,”她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眼,接着把手上拿着的书放到桌上,问道,“思渊,我上次问你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此话一开口,众人的目光皆是转向了张思渊。
“街舞社的事儿我再考虑考虑,但是主持队我真不太行。”
听了这话,苏呈明显有些失落,但还是没再强求。
“那行吧,等会儿我还有个面试,先走了……”
说完,便一阵风似地离开了。
梁昀舟盯着苏呈离开的方向许久,随后问道:“思渊,你可没说你还和苏呈认识啊……”
“和苏呈认识很奇怪吗?我也认识啊,我们以前还是同桌呢。”陆纳吸了口手中的奶昔,有些不解地问道。
“认识她不奇怪,毕竟她在我们高中可是风云人物。高三直接保送江汉大学英语系,播音主持还特别牛……”
梁昀舟还在细数着苏呈的辉煌曾经,段璞瑜突然开口说道:“这么说我也很厉害啊。我在我们高中也是风云人物。不说22级,21级我也是能混个级草当当的,还不说我优秀的成绩……”
不等他说完,在场三人皆是笑出了声。
“还有您老的光辉情史,以及作为历史里程碑的‘花露水谋杀’事件……”
虞逸开口补充,段璞瑜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综合来看,当年也只有吴清嘉才能和我一较高低。没想到复读一年,你小子居然从金州中学滚回来了,吴清嘉居然也复读了。这就打破了我预想的三足鼎立的局面……”
忘了提一嘴,段璞瑜和张思渊是初中同学。中考那年,他们说好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结果转头张思渊就去了金州中学。
“这不能怪我,他们实在给得太多了。”张思渊摊手无奈道。
“且,谁不知道你是为了追唐璟瑜?”段璞瑜不屑地哼了一声。
提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我的心头突然猛地一跳。
张思渊轻声答道:“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八卦血脉在此刻突然觉醒,聊天的话头很快转移到各自的情史上。梁昀舟洋洋洒洒地列举了十几个姑娘的名字,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他分外享受大家此刻吃惊的目光,扬着下巴嗤笑:“这算什么。本来想去计院的,要是在计院……”
“那为什么留在心理系啊,是想修双学位吗?还是后来又不喜欢了呢……”
我微笑地看着他,他却突然语塞,哽了半天才吱声。
“有这个打算,不过我准备明年转专业……”
陆纳也应声道:“说到转专业,其实我蛮想去文院的。只是高考的时候数学没考太好,最后被调剂到了心理系,结果现在还得学高数……”
提到调剂,梁昀舟的脸色明显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是尬笑着跟着附和了几句,又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张思渊,问道:“你也是调剂进来的?”
张思渊摇摇头,开口道:“我其实对心理学挺感兴趣的……”
闻言,梁昀舟则是皱紧了眉头:“那你干嘛不选其它学校的心理系?就是隔壁的江汉师范,心理系也比江汉大学要强。”
“只看院校不看专业的话,江汉师范的就业情况未必能有江汉大学好。虽然现在大家都说院校和专业一样重要,但不论是就业还是考研,大家首先考量的还是院校……”
张思渊这番说得言辞恳切,段璞瑜却没忍住回道:“你不是还有‘家族产业’要继承吗?还要跟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抢保研考研的名额,这未免也太不人道了吧……”
闲谈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梁昀舟借口先行离开,陆纳也得空离校回家。
虞逸望着梁昀舟离开的背影,琢磨道:“总感觉梁昀舟这个人不太踏实……”
“以后的事以后再打算,现在我们还是先吃饭吧……”我伸手轻轻拍了拍虞逸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太担心。
段璞瑜则在这时举起了手:“我能先申请一个小时的消化时间吗……”
周日晚点名,导员分享了学生会干部的竞选通知,还有一则校级演讲比赛的推文。
秦溦碰了碰我的胳膊肘:“清袅,你想去试试吗?”
我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答道:“演讲比赛可以试试,不过学生会还是算了。加综测分是真的,事儿多也是真的,有这个时间精力我还不如多参加几个比赛,同样也能挣到综测分,对学习的影响也没那么大。”
听罢,秦溦也信服地点点头:“确实。不过比起比赛,我还是更想去学生会试试。”
“那就去呗。我只是觉得我不太适合去学生会工作,但我觉得你就很适合文体部部长啊。”
我低头填写着演讲比赛的报名表,不时又抬起头来鼓励她去学生会试试。
秦溦被我们夸得红了脸,清咳了几声,最后表示自己会考虑考虑。
江汉大学第二十届综合演讲能力比赛共分为三轮,初赛是根据校史创作一个十分钟以内的视频,然后经过专业评委打分,最后选择总分前20的人进入决赛。
决赛共分为两轮。第一轮是时评,分为小组创意时评以及个人时评,最终晋级15人进入第二轮。第二轮为个人演讲展示,主题为:当代教育。
这次综合演讲能力比赛的准备时间极长,初赛视频提交的截止时间为10月2日,决赛日期定为11月5日,其中还穿插着两轮材料的一审二审和三审。
其需耗费的时间精力,难以估量。
我花费了将近一整周的时间来收集整理校史资料,之后又梳理出了学校的发展脉络。
这次的视频内容主要是为了突出学校的历史变迁,思考再三,我决定以三个不同时代学生的视角来讲述江大故事,体现时代的变迁和青年奋斗报国精神的传承。
修改好稿子,挑选好拍摄要用的衣服之后,我让秦溦她们赶在周六前帮我拍完了全部视频。正巧段璞瑜乐意教我剪视频,于是便约好周日在食堂碰面,一块儿把视频的事儿给解决了。
结果周日下午,意外横发,视频差点没剪成。
我想着视频剪辑耗时够长,于是打算自己先琢磨一阵,省得一直麻烦段璞瑜。
结果,硬是等我把三段视频的字幕全部改完,段璞瑜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
我知道他是重视时间观念的人,于是估摸着大概出了什么意外。
没多犹豫,我直接给张思渊打了电话。他俩是室友,出了什么问题他应该比我更清楚。
电话接通了,两人你言我语一阵,最后也只讨来个语焉不详的“我们在校医院。”火急火燎地赶到校医院后,才知道在我忙得脚不沾地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书先生在《围城》里写,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沙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貌合神离的伪友,打着亲近的幌子,在外散播你的谣言。他们常常递给那些好奇心过剩的人掺了沙砾的饭,剔骨未净的鱼,然后再留下别有用心的轻描淡写,剩下的只等你来细细揣摩。
他们不屑言语当面辱骂,那会丢了他们自己的风度。但他们会联合其他人同你虚与委蛇,然后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讽刺你的伪善。
事情发生在周三的一次心理讲座,张思渊,梁昀舟和段璞瑜作为志愿者帮助协调场务工作。
到了讲座举办的地方,才知道受邀的心理专家不是别人,正是张思渊的父亲。
张伯伯高兴地拉着他们一阵攀谈,其间话茬又扯到了高考成绩上,梁昀舟便惊讶道:“635?那在林北省算得上是文科前100,怎么选择会来江大读心理学?”
哲学学院对这场心理讲座颇为重视,有不少心理系的任课教授莅临指导,这会儿见着熟人也是直接过来打招呼。
张伯伯忙着到处应酬,得空还不忘回答梁昀舟的问题:“我之前也是江大毕业的,我们工作室当时一块儿创业的几个老伙计也是我的舍友。
让这小子过来,主要是想让他多了解一下,一个人在外面打拼有多不容易。昀舟啊,你们既然是室友,以后要一块儿互相帮扶的地方还多着呢……唉,何教授,好久不见啊……”
听了这话,梁昀舟也没当众拂了张伯伯的面,只是应到“当然。”晚上回了宿舍,却会错了张伯伯的意,连带着打出的文字也横生了一股没来由的怨气。
“张思渊是少爷命,亲爹下场给他招兵买马。”
梁昀舟聊天的人不巧,正是心理系有名的“百事通”。
一句话,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同为心理系学生的虞逸耳中,已经变成了“张思渊是靠走后门进的江大,现在还想笼络人心……”
没等虞逸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缕清楚,段璞瑜就和梁昀舟因为打架斗殴双双进了医院。
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见坐在走廊长椅上不停敲击着电脑键盘的张思渊。
听见动静,他迟钝地抬起头来,眼中的冰霜也开始温柔地消融。
我顺势走到他的旁边坐下,本想先问问段璞瑜怎么样了,却突然发现他在替我剪视频,到了嘴边的话也忘了说出口。
他抬头看我,沉静的目光中倒影着夜晚的昏暗和霞光的笑容,缱绻从斑斓的池沼中汩汩流出,然后是一闪而过的慌乱。
差一点。
我就会被那阵翻涌而出的温良溺死。
视频界面因为我的突然到来停留在一张龇牙咧嘴的笑脸,他见我一直盯着电脑看,立刻把打开的软件又关上了,面红耳赤地嘟哝道:“我就,先帮你弄弄……”
“那你弄得怎么样了?”我柔声问道。
“不怎么样……”他有些泄气地垂下头来,接着闷声问道,“璞瑜和梁昀舟还在里面检查。虞逸都跟你说了?”
我点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宽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梁昀舟误解了伯父的意思。当然,他也不该把这件事广而告之……”
他乖顺地靠在我身边听我说话,不时地点头和应声,声音却总是不变的沉闷。
临了,我叹了口气,转身问道:“要看星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