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甚尔一个小时前从禅院家那个恶臭的垃圾堆里逃出来了。
即使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天与咒缚完全体,在面对一整个家族的咒术师车轮战时,也难免受伤。
被耗去大半体力的黑发男人闪身进了一条路边的巷子,一整天没有得到能量补给的身体此时已经发出了踩红线的警告声。
甚尔靠着沾满泥渍的墙面盘腿坐下,发愁地揉了揉肚子。
这个时候的东京正处于冬季,夜色入暮,在夕阳最后一丝光线从他脚边退却时,天上下起了小雪。
得去找吃的。
甚尔的肚子响了。他离开禅院家之前打得太上头,没想到要拿点什么东西,导致现在他身无分文。
这样想着,男人站起身,手边杵着唯一从禅院家带出来的长刀——准备找个被咒灵缠上的倒霉蛋坑一笔。
就是没想到那个倒霉蛋会被逮着薅一波羊毛,他先莫名其妙被一个女人缠上了。
——
“我是你未来的妻子。”
有着一头咋咋呼呼的黑发的少女还穿着不知道哪个高中的校服,背后背着一个书包,脖子上围着一条鲜艳的红围巾,亦步亦趋地跟在禅院甚尔背后。
“我真的是哟,甚尔,我是从未来重生回现在的。”见男人没有理她,真理皱了皱被冻得泛红的鼻尖,瓮声瓮气地重复道,“我知道这种事情很荒谬,但是这是真的。未来的你会和我结婚,然后生一个漂亮的男宝宝,你给他取名为【惠】……唔!”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让看着脚尖走路,还一边回忆过去的真理一头撞在甚尔宽阔壮硕的后背上。
揉着鼻子的真理听到甚尔沉沉地声音从头顶传来,对方转了个身,逼人的气息让她后退两步。
“你说我给那个孩子取名为【惠】?”
真理点点头,她回答的声音和甚尔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是恩惠哦。”
“是恩惠……吗。”
小小的恩惠回荡在两个人之间。
真理一楞,被撞疼的鼻子也不揉了,仰起头,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脸,兴奋道:“看吧,我就说你和我是夫妻嘛,我连这个都知道。当然,我还知道你更多的事情。”
男人向前靠拢一步,意味不明的目光笼罩着身材纤弱的少女,哼笑道:“更多的事情?说来听听。”
他俯下身,孤狼般的幽深绿眸锁定着真理,两张脸靠得极近,近到两人的吐息都能相互交融。
“最好是只有我们夫妻两个才知道的事情。”甚尔暧昧地说道,刻意在夫妻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他的呼吸吐在真理耳边,似乎有潮湿的水声在她耳道里转来转去。
纵使在真理眼中他们已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甚至还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按理说该做的事都做了,对于甚尔这种模糊不清的挑逗,她应该有所免疫。
但是现在的甚尔还并不认识她,自带一种冷冽的,让人忍不住着迷追逐的游离感。
这种感觉远远比猛兽圈地,打上标记的霸道更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
真理双手抵在甚尔的胸膛上,将快要把她圈进怀里的男人推远一点,才耳廓红红,脸颊也红红地闭紧嘴巴。
甚尔盯着真理脸上泛起的红晕,裂开嘴笑:“就你这说句话都脸红的样子,我可不信你和我未来是夫妻。”
真理:“……是吗。”
甚尔心头猛然闪过一丝不知来处的危机感,等他仔细去感知,这股危机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他皱着眉头,满心注意力都被收拢催促着去探究的时候,真理动了。
一股巨力趁甚尔不备,拽着他胸前的衣服猛地将其往下拉,他的下巴尖传来一阵钝痛——撞在少女肩膀上的书包肩带上了。
真理的左手拉住甚尔的衣服,右手则抬高,从甚尔脖子左侧穿过去,搂住了对方的背。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好像我再不拿出点劲爆的东西,甚尔就要彻底甩开我了。”少女欢快的声音响起,温暖的颈脖里埋着甚尔凉凉的鼻尖。
秀丽的黑色长发上裹挟着茉莉花香和雪花的冷气。
莫名地,甚尔不是很想离开,于是他就保持着这个弯腰的动作,略微阖眸,安静地听着少女即将说出的“劲爆的东西”。
“甚尔啊,你……”
耳边有风席卷而过的狂浪声,树梢的新雪被扫到地面,飞驰而过的汽车轮胎打滑,就着这个速度冲向了路边的大树。
汽油的味道和轰隆的巨响向他们两个站住的地方冲来,甚尔瞳孔微缩,下意识伸手挡了下少女的背后。
即使气味和声音根本对少女造不成任何伤害,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挡住了。
少女在他耳边说的话,他半句没有听见,大概是因为路边的意外和他突然的拥抱,打断了少女说的话,让后者直愣愣呆在原地。
而甚尔则为自己不受控制的动作感到惊讶,至少现在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去保护她?
他脑子里来回转着这个困惑。
两个人就这么以亲密的姿势抱了许久,直到那位开车撞树上的倒霉鬼一边咒骂,一边歪歪扭扭地从车顶爬出来,站在路边怒气冲天的打电话。
“再抱会儿。”
真理决绝了甚尔松手的意图,并且理直气壮地要求。
男人气笑了,随口道:“我的价钱可是很贵的。”
“没事,我的价钱比你还贵,你抱着就赚了。我不嫌弃你。”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前世她死后的甚尔,在遇到津美纪小姐之前,带着惠辗转在各个女人家里,一副灵魂已死,躯壳犹存的颓唐模样。
让她又怒又心痛又自责。
左手手掌下的心跳声强劲有力,以万分的事实向真理宣告着禅院甚尔还是鲜活的,也依然没有消减她心中目睹男人死亡残留下的惶恐。
她抱得更紧了,用几乎要把甚尔给勒窒息的力度,让自己和对方的身体贴得更近。
甚尔:“......”
背叛家族的第一天,身无分文游走在街头,被一个年轻貌美的高中生缠上告白,动作之间还毫无距离感,不管是对事件的遭遇者还是被遭遇者,这都是一种纯纯有病的行为。
但恰好两个人就目前来看,都不是什么纯种正常人,所以对于彼此之间过于亲密的动作都接受良好。
甚尔脑子一轴,眯着眼睛把腰弯得更低。
“真的不松手?”他的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少女拉长语调:“不——松——”
那这样就没办法了。
甚尔想着,在少女小声惊呼下直起上半身,双手还抱着他脖子的jk自然就被带离了地面。
真理从善如流地把腿盘在甚尔的腰上,盘完了,才小声抱怨道:“一不小心我就会掉下去的,没想到我还没遇到的你是这个样子,一点也不体贴。”
按照真实的走向,她要在二十岁的时候才会和甚尔相遇,但现在她才十六岁,还差了四年呢。
两双眼睛对视,他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点可爱的控诉,还有窝心的喜欢,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了。
“还没遇到?也就是说小姐现在还没有到遇到我的年龄呢。”
“这是我说了算的,我觉得我现在这个年龄遇到你正合适,是再合适不过的岁数了。”
她二十岁遇到禅院甚尔,二十一岁生下惠,二十二岁就因病去世,零零总总算下来,她和禅院甚尔这个男人的纠缠还不满两年。
所以啊,这个时候正好合适。
就算她依然会在二十二岁死去,但多了四年的好时光呢。
真理的脸颊挨着甚尔的侧脸,猫儿一样蹭了蹭,笑得很甜。
被柔软的面颊蹭了几下的甚尔沉默着,在禅院家向来靠武力就能解决问题的他,面对这样坦诚的说辞和完全敞开的态度,难得感到棘手。
比在他还未成长时被扔进豢养咒灵的房间里闯出来还要棘手。
沉默两秒后,甚尔没什么男女设防心思的用手托着少女的臀部,将人甩到自己结实的手臂上坐着。
“再说一遍。”
甚尔的眼睛望着神色困惑的少女:“再说一遍,关于我和你才知道的秘密。”他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冷了,脸色也缓和了很多,隐约间居然还能琢磨出细腻的温柔。
真理靠着对方的肩膀,搂在男人背后的双手五指张开,任凭雪花落在自己指尖。
她能猜到是刚才的意外让甚尔没有听清她的话,况且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中断,再说一遍也无妨。
“我们是一见钟情哦。”她转头冲透出惊异的绿眼睛笑了笑。
也是在这样一个下雪的晚上,她在家门口捡到一只龇牙咧嘴的绿眼睛黑猫。
又是那种甜甜的,却不甜腻的笑。
禅院甚尔心漏了一拍,他若无其事地偏开视线,“继续。”
脸上被微凉的指尖戳了戳,少女略带不满的嗓音响起:“居然没什么反应么?好歹是一出罗曼蒂克般的相遇,给我表现出一点感动啊!”
听完少女对于他们相遇的场景描述,甚尔只觉得幸好是遇见他,要是别人,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丝毫没有把自己纳入危险分子里呢。
“我只看到了一个伪装的歹徒在引诱猎物上钩。”甚尔嘲讽道,“罗曼蒂克?感动?看来你脑子的问题是从上辈子就带着的了。”
“很蠢。”他点评道。
这绝对不是友善的话,甚至称得上过分,俗话说恶语伤人六月寒,甚尔觉得他这话一定会把少女给狠狠打击一番。然而等他一转头,差点被对方眼里闪着的星星照瞎眼。
“引诱!”少女在他怀里蹦了几下,差点蹦出安全线,甚尔只好双手一起上,免得人直接掉下去。
“所以甚尔是从上辈子就已经在觊觎我了吗!?”真理得出了这个让甚尔脚下一滑的结论。
男人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冷着脸要把人放到地上。
这是奢望——来自察觉放人动作的真理的点评。
真理扒在甚尔身上:“我不想下去。”
甚尔:“你有脚,可以自己走。”
真理继续说:“地上有雪,很冷。”
甚尔低头瞅了瞅:“你的鞋子不是摆设。”
远处传来咚的一声,真理挂在甚尔身上,得意洋洋地晃着半空中的脚——有袜子,没鞋子。
“现在没鞋子了。”
甚尔觉得还能垂死挣扎一下:“还有一……”
又是咚的一声。
真理无辜歪头:“这一只也没有了。”
甚尔:“……”
他闭目:“你到底想干什么?”
“和你谈恋爱。”真理认真说道,“所以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我们未来是夫妻的事实?咒术界奇怪的咒具很多,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是通过某种方式穿越过来的呢?”
“谈恋爱?就这?”
“唔……也不算全部。”少女察觉到不对劲,补救地说,“当然这是主要目的啦哈哈哈哈。”
“虽然不会全心全意和你谈恋爱,但是对我来说,和你在一起就是我回到过去的意义。”
忽然间,真理眼睛一亮,她从甚尔身上跳下来,丢下一句“在这里等我哦”就非快向一家路边的商店跑去。
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因为下雪的缘故,街上的行人比较少,马路上的车辆也没有往常那么多,四面的高楼亮起游走的霓虹灯,五光十色照亮了显得安静的一切。
幽幽目光在明亮的商店大门转了一圈,穿着传统和服的黑发男人转身走向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