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金石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的响着,我和封太元坐在这个村子里唯一的一家旅馆的客厅里吃着晚饭。他点了一份烤土豆饼和一杯热可可,都是这里最便宜的吃食和饮品。我不禁怀疑他真的能够拿出很多钱雇佣我吗,但他分明说是他自己用小秘术赚的。
“老板,一份蜜酱烤肉排,时蔬鸭架汤。”我瞥了眼菜单,将上面的两样菜品念给老板听。老板是个臭着脸的年轻人,或许天生嘴角就向下,所以显得很脸臭。“顺便,给我的马来一筐胡萝卜。”我将分装的小钱袋搁在桌上,里面是我的私人财产。是的,任务期间的吃穿用度不给报销,所以我会能省则省。
“等着吧。”老板转身就走了,脸色依旧很难看。封太元一直在偷看我,我并不在意他的目光,毕竟像他这样对我好奇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我每个都很在意的话将会活得很累。我将兜帽摘下,揉了揉发顶,略有些放松的舒了口气,然后对上了他的眼睛。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我将金币拿在手里把玩,它的味道让我感到安心,就像是小时候看恐怖电影能够钻进被窝里一样的安全感。“姐姐,你很有钱吗。”他捧着旅馆里形状奇怪的木杯子小口的喝着可可,他总是不经意的看向我的钱袋,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有一些不轨的心思。
“···也就那样吧。”我应着。或许是老板手脚麻利,很快我们的菜就都上齐了。他看起来饿急了,盘子里统共三块土豆饼被他狼吞虎咽的吞了下去,我想那一定很烫。
“你吃饱了吗。”我没什么胃口,吃了小半块烤肉排和一碗鸭架汤便觉得已经足够了。看他那个样子应该是没太吃饱,而且这个年纪的少年会不会还在长身体。封太元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吃不掉会浪费的,钱已经花了,你吃掉也无妨。你且放心,我用的都是自己的餐具,很干净,我也不会给你下毒的。”我呵呵的笑了两声,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有些好玩的。看他的表情他很纠结,但目光没有从烤肉排上离开过。
“你吃吧,我去喂马。”我用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钱袋就那么扔在那儿,我想试试他的目的里有没有偷钱财这一项。他到底是个少年,正在成长和经历的少年。我深知这段旅程并不会很长,我不会陪他很久,且我不是什么善人。那么久在这并不漫长的时间里,尽力助他成长。毕竟他给了很多钱。
那匹叫格兰的马通体都是黑的,眼睛亮的出奇。黑公爵阿格斯送给圣光的,具有智慧的马,整个帝国只有两匹。那种黑啊,这让我想起了莫莱。
莫莱到底想做什么。我的思绪被扯远,还停留在默林的话和莫莱下的所谓的战书上。我总觉得自己亏欠莫莱很多,所以近些年来对他多有帮衬。而如今,他的恨意竟然让他有胆量向世界树和帝国下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是像默林说的一样规劝他,还是干脆杀了他。
待我喂完马,推开厚重的门帘钻进屋里。那妇人并没有漫天要价,还给我们送了两床被褥。封太元很能吃,那些饭食全都没有浪费。如果有人那几个菜里下了微量的毒素,那么他一定必死无疑了。
旅店不大,只有四个房间。另外的三间已经被另外的商人住下了。我抱着被子打开了房间的门,封太元正在脱外套,见我进来便上前接过被褥。
“姐姐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把钱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呀。虽然人不多,但是要让人盯上就不太好了。”被子很厚,我看不见他的脸,顺脚关上了门,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不意外,只有一张床。好在人性的放了一张长沙发,可以供我休憩和避嫌。我给自己和封太元买了热牛奶,倒了一杯搁在他的床头,然后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我总对年轻的孩子们很宽容。
他一边铺着床,说着方才那些菜如何如何好吃如何如何不足,我想,他是个分享欲很强的人。“封太元,你为什么花大价钱雇我,却要在吃饭方面那般节省,是有什么隐情吗。”我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胳膊撑起了上半身,斜斜的看着他。
他很有礼貌的乖乖坐好,就像正时代第一天上小学的小学生一样认真的听着我讲话,随后微笑答道“这个世界只有两个东西能够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至上的力量以及绝对的财富。雇佣你,是因为我想要我的生命得到保障,这样才能够长久,只有活着,才能创造财富。所以姐姐,你可得好好的保护我才行。”他的话很通透,这让我有些意外。不过这跟我的志向十分相投,我很喜欢。
“我姑且认同你的想法。孩子,好好活着吧。”我呵呵笑了两声“明天会走的很早,早点睡吧,我会守着你的。”我接过棉被裹紧全身在沙发上蠕动,找到了个舒服且合适的位置后长舒了一口气。老板的棉被很软,却有一股泥土的味道,不过在接受范围内。“好的姐姐,晚安啦。”他说罢,一溜烟的钻进了被子里,睡得很快,就像是下午茶过后的赵老头一样。
他在选房间的时候就打算把床让给我,被我给拒绝了。床离门很远,对他的来说发生什么危险也不会有所察觉,这样一来只会给我增加工作量。我关了灯,玻璃灯罩还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暖色系的灯光总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我微闭着眼睛休息,封太元沉入梦乡后轻轻的呼吸声令人感到安心。壁炉里的火并不是很热,我十分苦寒,便翻了个身到更靠近壁炉的地方去。
后来我又添了些柴,缩成一团坐在软垫上,靠着椅背假寐。他睡得很熟,我的动作没有把他吵醒。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些动静,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和吵闹,但这并不会影响什么。门上被我施了魔法,普通人是进不来的,更何况那些魔物。帝国领土中的魔物同水玲珑他们全然不同,因为所处环境不同所以滋生了不同的血统。他们千奇百怪,恶心的很,且有一点就是他们是吃人的,以杀人为乐,是纯粹的恶。魔法师的要职除却研习魔法,还有研究那些魔物,找到弱点和最容易击溃的方式,然后将知识传播给普通人。
魔法师的薪资很高,当然也伴随着极度的危险。即便如此,也仍旧有许多人想要成为魔法师,进入帝国魔法学院进行研习。额…大概就像正时代里许多家长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找到像警察、律师、医生这样相对稳定的工作一样吧。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为魔法师的,命运总会决定很多事情。
在大概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木门被骤然被哐哐哐的敲响,封太元睡眼朦胧的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摸黑打开了灯。他在床边眯着眼睛坐了一会儿,然后穿上鞋下床,朝着门口走了过去。直到我一把抓住他后颈的衣服,他才清醒了不少
“你该不会准备开门吧。”我将他往后拉了拉,转过身去看他,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懵懂,有些清澈的愚蠢,他挠了挠头后点了点头“大半夜的敲门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不禁扶额“你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件幸事。如果门外不是人呢,你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开门,会面临怎样的危险你清楚吗。”
“哈哈,这不是有你在吗我害怕什么。”他乐着,我看着有点蠢,决定再看一眼。“既然你要开门,那我就打开让你看看,你可得好好的,涨涨记性。”我把他拉到身后的安全距离里,他向后退了两步。我抓住门把手猛的拽开了门,走廊里空无一物。
漆黑的走廊很寂静,墙壁上的烛火在跳跃,仿佛帝国里那些翩翩起舞的舞姬摇曳的裙摆。我双手合十开始了驱魔术法的吟唱,在淡紫色的光芒亮起之时,一只仿佛刚从泥潭中伸出的手重重的拍在了屏障之上。然后它的整个身子从地板中挣扎着爬了出来,浑身裹满了泥浆。是了,早该想到只有一家旅馆的原因。这个村子很大,即便全都睡得很早也不会如此安静的。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全都不在家,另一个就是全都死了。
刚才的店家,那个妇人,她看我的眼神很怪,似乎很满意的微笑着。如此想来,她是这东西的饲主吧。这种魔物没有自主意识,只有不断的进食才能维持生命,它能带来的好处只有一个,财富和幸运。在百年前的帝国有很多人饲养它,后来它的体型逐渐变得不可控,且表现出对主人的恶意,直到那时贪婪的人才感到恐惧,后来还是圣光出面解决了大部分魔兽才控制住局面,没想到现在的帝国还有人豢养魔物。
“这是什么东西。”封太元悄悄地溜到我身后,扶着我的肩。我本以为他会有所恐惧,但他的表现与想象中完全相反。“太酷了吧!这就是魔法师吗!和术士完全不一样!姐姐你太厉害啦!你比我之前雇的所有人都厉害!他们要是见了这个魔物,一定害怕的屁滚尿流的!姐姐!你真不愧是那个蓝头发的怪人推荐的第一人人选!”他在我身后鼓掌,叽叽喳喳的有些聒噪。
我变出那全新定做的重达二十公斤的法杖一棍子敲了下去,随着泥浆迸射,它便原地消散了。“你说的蓝头发的怪人,该不会是默林吧。他是帝国第一魔法师,我的师兄,可比我厉害多了。”法杖于我手心消失,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顺手关上了门。
“哇…你们那什么光…还真是卧虎藏龙呀。”他赞叹道。我从里面听出了几分恭维,他在尽力讨好我,努力的找每一个能和我搭话的机会。
我没打算回应他的恭维,毕竟事情结束后我们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交集,他也应该不用再考虑成为回头客了。圣羽微光,中立的,不属于任何国度的,完全独立的团体。全称是圣羽微光骑士佣兵团。骑士和佣兵,听着不像一个世界吧,我们的工作性质可差不了多少。里面多多少少都是些怪人,有人因为有远大抱负,有人为了钱,有人为了安定,总之不同目的因为缘分凑到一起,才有了现在的圣光。
我将放在壁炉旁边衣架上的外套摘下来抖了抖,然后穿在身上。“他们叫你蔷薇骑士…”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着,他能问到这个份上也算有些本事了。
“我们与帝国签署了条约,内容就是希望我们能够保持绝对中立。他们给了我封号和领土,就是希望作为圣光领导人之一的我能够遵守条约。毕竟要知道,如果我们真的决心插手战争,那么未能得到帮衬的那一方将必输无疑。”
“默林是魔法学院的天才毕业生,他受帝国法制约束受命于帝国,期限为一百年,去年已经结束了,他是自由身了。而我,占着蔷薇骑士的名号已经好多好多年了,帝国的王都换了好几个了。”
“你们…可以挣很多很多钱吗。”封太元问我,眼睛很亮,像是发现了此生挚爱一般的眼神。我突然有种罪恶感,让他这么大的孩子知道这般的事,是否太过残忍。“当然。我们可是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但前提是不能毁约,这对所有人都好。”我将纽扣扣紧,确认密不透风之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我能加入你们吗?太酷了!”他很激动,我不知道直接拒绝是否会打击他的自信心,至少他现在这样我很喜欢。
“绝对的能力是敲门砖。要么在技艺方面十分出色,包括但不限于武力,魔法等,要么就是在技术方面十分出色,包括但不限于科技研发,新功能研究等。”我直起身子伸展了一下。“并不是打击你的自信心,封太元。基于目前的状况来说,你是不太合适的。”我本以为这样说会打击他的信心,还有些内疚的瞥了他两眼,他的反应却让我有些意外。
“啊,这样啊,那好吧。虽然有些失望,但在意料之中呢。”封太元看起来并没有很失落,他利落的背起他的书包,穿上那双看不出好坏的黑鞋。于并不光亮的床旁走出,走向我所在的灯火光明处。“姐姐,谢谢你的讲解,我们走吧。”
旅馆里很漆黑,已经没有任何人类存活着的迹象了。刚才那只魔兽的体型已经很大了的样子至少三岁,这期间到底吃了多少人也无从而知了,我甚至都不敢想。那个妇人或许也因此赚的盆满钵满了吧。“你等一下,我得把她给抓出来,送到帝国去处以刑罚。”刚出了门,我注意到了马鹏后面那坨干草的动静。我伸手拦住他,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
“她会受到什么刑罚,会很痛苦吗。”封太元看向我,我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和眼神问出这句话的。我吐了口气“她因为贪心,助纣为虐杀了那么多人,自然会用痛苦的惩罚,不过最终难逃一死就是了。怎么了,你于心不忍,那么可得早点习惯些。”
我向着那边走去,脚踩在雪地上留下痕迹。风灌了满袍,我拔出藏在长袍下的长剑,指着那堆草垛“塔丽娜,你因为助魔兽蚕食人命数量众多,我要代表圣光特别逮捕你。”那堆草垛抖得很厉害,我没甚耐心,直接揪着那人的衣角提了起来。是一个金发的少年,他浑身颤抖着。身上穿着睡衣,鼻涕冻在脸上。那少年瑟缩着,双手掩面。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流出,带着他的鼻涕一起。他的哭声在夜里很明显,有些吵闹。
乖乖待在原地的封太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见了哭声,便提着马灯跑了过来。“姐姐…发生了什么…?”他提灯过来的一瞬间沉默了,他立刻蹲下了,在地上捡着什么。“你在捡什么,别乱动东西。”我低头看了一眼,警告着他。“是金子!快看!好多金豆豆!”他的手指被雪冻得有些红,捧着那些金灿灿的豆子献宝似的给我看。
我的目光定在躲在草垛里的少年人脸上,可能有些渗人吧,我上扬了一下眉头他,他立刻尖叫出声。“别!别吃我!我有金子…呜呜呜”我将提灯从封太元手里接了过来,贴在了那人脸上。可能是因为我的表情很严肃,他似乎哭的更凶了些。马灯是我带出来的,灯芯是特殊材料,不会被风吹灭,甚至在水底也仍旧能够散发光亮。我借着灯光细细的看了过去,那些泪水自他眼眶中脱出的时候化为了金子。
“是个体术士。”封太元很快得出结论,我听了他的话后将灯拉的远了点,抽出别在腰间的短刀,朝他扑了过去。他吓得大叫,紧闭双眼,双手交叉举在头上。刀是插在他耳边的草垛上的,我蹲下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最好一五一十的解释清楚。要不然下次,我会扎的很准。”
“你…你…也说了我就是个体术士,就是路过这里准备去南边冒险的。他的厕所在外面我就上了个厕所,准备回去的时候就从窗户那边看到了怪物的影子,好多好多好多手…然后…然后…呜呜呜”他边流泪边说着,听起来他害怕极了,几近崩溃了。我看着他身上单薄的睡衣,他的性子那般软弱应当不敢说谎。“呵,原来是个逃过一劫的幸运儿啊。”我冷笑道。“你是个体术士,会的不仅仅是流出金子吧。”
“我…我真的别的不会了…要不然我当时就会冲进去救救其他人呜呜。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别杀我求求你…”他的哭声让我有些头疼,我略微嫌弃的站起身,将刀抽了出来。“我又没说要杀你,能不能把嘴闭上。”我被他的哭泣声吵的有些头痛,原本想捂住他的嘴的,但是瞧着他的鼻涕都已经流在嘴上了,这个想法便轻轻松松的打消了。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封太元,我们走吧。我已经通知帝国了,他们会派人来的,为了避免正面冲突,我们得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雪停了,天边微亮。格兰在前一刻就独自回去了,他无法离开帝国境内。接下来就是步行离开帝国城区,前往别的地区。按照封太元给的地图,我们需要经过德比希尔,撒伏伊纳、格莱斯多、斯特里特四个大的区域,然后抵达一个需要穿过的神秘区域,在里面经过世界树历练便可以抵达世界树了。
“等等!那个怪物是你们解决掉的吗。”我听见抽泣的声音,回头看了过去。“你们带上我吧!我可以提供资金!”那金发的少年奔了过来,差点把封太元给的撞翻。我一把拉住了封太元的衣服,帮他站稳,随后一脚把那人踹出老远。
“呜呜呜呜呜呜呜你是圣光骑士团的的人吧,刚才那个怪物是你杀死的吧!求求你了,无论去哪儿,带上我吧!”他跪在地上给我磕了好几个头。那些金子如同他的发一般闪耀着,在曦光之下十分耀眼。“你…”我突然沉默了,因为封太元拉住了我的胳膊,以一种十分可怜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有精力保护两个人,所以你如果真的想跟着,那就准备好随时因为我雇主的危险而丧失生命。如果这你都可以接受,那么我不介意你加入队伍。”我这么说着,话虽如此,但我几乎不可能放任他不管。保护目标多了一个的话,工作量也会增加的。
封太元十分高兴的大笑出声,他和那少年双手交握。
“你好!我是封太元!是个秘术士!她是我的护卫!她是帝国的蔷薇骑士。接下来的一路我们要友好相处啊!”他眯着眼睛,我光是听着竟然闻出了阴谋的味道。我觉得那名少年的钱包不保,毕竟能够看出封太元他真的很爱财,和几十年前的我简直一模一样。
“我…我叫金石。”他的手很凉,和封太元的差不多。封太元微笑着,拉着他跟上了我。“金石可镂,倒是个不错的名字。把衣服穿上吧,你冻死在半路,我的雇主可是会不高兴的。”我从包袱里将先前的备用冬服掏出来扔给他,他忙不迭的点头,然后找了个角落去穿衣服去了。
“如果他有目的接近你,你会怎么做,封太元。”我双手交叠放在胸口,淡然的问着。“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危险的对吧,姐姐。你会保护好我,我相信你。”封太元不解我的意思“况且,他也应该没有那个胆量吧,他刚才都吓哭了呢。”
“送你个忠告封太元,永远不要过分相信请谁。你所能永远相信的,只有你自己。”我呵出的冷气在空中雾化,是,这个冬天还是太冷了,果然还是盼春吧。
莫莱在魔塔最深处的殿堂里,他抬头望着彩色玻璃窗,颜色各异的玻璃拼凑出圣母像的图样。窗外的雨落在了圣母的眼眶里,如泪水般流下。他璀璨如红宝石般的眼中装着什么,春日的旭阳,夏夜的萤火,秋日的霜红,冬日的飞雪。以及帝普罗·诺雅·葳尔思克的衣冠冢,还有他至今无法释怀的——仇恨。
他的发随着他的垂首而倾泻,仿佛长夜。他深深地鞠躬,优雅的像是舞台剧的谢幕礼。肩链垂下,十字星轻轻的晃动着,他沉默了许久后开口。“该出发了。等着我,姐姐,你会醒来的,在美丽的明天到来之前。”他双手交握,闭上了他的双眸,歌唱着属于黑夜的颂歌。
卢卡斯·莫莱·葳尔思克,葳尔思克家族在那场屠杀中唯一的存活者。他的名字会被所有人铭记。
一本表面装着许多齿轮的魔法书在他手中漂浮,自动飞快的翻动着。他眸光闪闪,书页的文字散发出强烈的光。黑袍少年转眼便和书一起穿送到了别处。刺眼的光,成片的松木,湿润的泥土,一个清澈透底散发着雾气的湖泊,这里的一切都生机盎然。黑袍的少年魔法师挺起脊背,踏入密林,朝着那湖泊走了去。
首先,是湖中仙子的头冠。然后是德比希尔的珍宝,撒伏伊纳的王之剑、格莱斯多的死之盾、以及斯图里特的“时间”最后是世界树的果实和根系,还有北帝国王位上那人的头颅。或许他的仇恨会如绵延的火种,将整个雪国燃烧为灰烬。但现在,也只是或许。默林说,他需要人拯救。
莫莱的脚边百花盛开,他步步走向那澄明的湖泊,带着难以抵御的黑暗气息。他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是臭着脸,这显得他很冷酷。
“孩子,你为何而来。”湖中仙女妙怡自湖中探出头来,氤氲的水汽仍旧无法掩饰她动人的容颜。“取你的头冠。”莫莱并没甚耐心,他双手抱胸,表明了他的目的。他可以说是臭着脸,仿佛妙怡欠了他好多钱似的。如果真的有颜控在现场,一定会觉得暴殄天物吧。
“你取我的头冠,是为了通过石之门吗。”妙怡扶上礁石,如雪般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如同钻石一般。她水色的长发蔓延着,有一半仍旧沉在水中,像是飘渺的烟雾。她拿着一柄木梳梳着长发,等待着莫莱的回答。
“要不然我会稀罕这个破地方吗。”莫莱仍旧没有好话。倘若旁人不知其目的,一定会觉得莫莱是来讨要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才会如此这般。“一点生气都没有,哪里算得上是仙境。”
“哈哈,果然瞒不过你的眼睛,我差点就生气了呢。”妙怡轻笑出声,她并没有因为莫莱的话而感到生气。“那么作为出借者,我能得到你去见世界树的目的吗。作为至宝的守护者,我想即便是你用卑鄙的手段抢了去,我也有权利知道你的目的。”妙怡托着腮,眸光浅浅。这些年想要借走她头冠的人不计其数,尚且没有人成功打动她,从她这里借走头冠。
“你最好说实话我的孩子。卢卡斯·莫莱·葳尔思克。我是湖中仙子,我能看出来你的贪欲。”她身边蝴蝶纷飞,仿若油画。莫莱的皮靴向前踏了一步,在岸边的一颗石头上蹭了两把脚底的泥。“我要得到力量,我要让死去的人复生。我要去找世界树,这是必须的。”他说着,目光凌厉,他其实很讨厌废话。
“就只有这些吗。”妙怡翘了翘脚。她的体型只是个孩子的大小,在莫莱面前显得很小,但威慑力没有改变。她不受人管辖,只需要等待,等待着有缘人能够带走她的头冠,然后把头冠还回来。“我不想多说废话。”莫莱道。“我没有什么耐心”
“哈哈哈哈我就是逗逗你。我啊,我等你很久了,命运之子。我早听说你朝帝国下了战书,就想到你肯定会来。这么多年他们都没能从我这里借走头冠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理由太无聊了。你还算有趣,所以我一开始就打算借给你的。”妙怡翻了身,朝着莫莱游了过去。
“孩子,你的命运很璀璨啊。湖水的祝福,也请收下吧。”她的眸光和莫莱相接,莫莱并不打算理会她所谓的祝福。下一刻,妙怡走上了岸,以成年人的体型站在了莫莱面前。“嗯…很淡定吗嘛看来是个做大事的孩子。好好的接下我的祝福吧,伟大的魔法师。”她的吻轻轻的落在了莫莱的脸颊上,随后她便如春风般消失不见。
莫莱的头上有一个花环,湖中仙子妙怡的头冠,里面凝结着仙子之乡所有仙子的魔力和记忆,是妙怡枯守的珍宝。要知道,那个花环上有多少多花,就意味着湖中仙境多少仙子的逝去。争斗,意外,谋杀。她们在守护仙子之乡的过程中牺牲,她们的精神和□□化作了花朵,被妙怡编织成美好的梦。莫莱抬了抬眸,他本以为会稍微浪费点时间,没想到如此轻易。
莫莱沉默着,湖水倒映着他的样子。墨发向下垂下,反衬着光泽,一看就是经常护理。纯黑色的特殊材料制成的长袍上有着十字星的绣样,红宝石袖扣和他眼睛的颜色很相似。葳尔思克家族的徽章样式的领针分别穿在他的领子两侧,金色的十字星挂坠上镶嵌着欧珀,那是一种梦幻的颜色,在太阳光辉下闪烁着彩色的光。他的斗篷有些长了,拖在地上,但是因为魔法的原因并没有沾染污渍。
我犹记得,他曾经也是个会展露笑容的少年。
莫莱伸手将花环摘下,在手心中将它缩小,随后收进了袖口。他打开那本书,一只红瞳的乌鸦展着翅膀从书页里飞了出来,在他肩膀上落下。“那么下一站去哪儿呢,要不就…流光之都吧,呵。”他单手合上书,将它夹在腋下。魔法阵在他脚下启动。风吹拂着他的发,他姿态张扬,同那些不敢露面的黑魔法师大不一样,他是少年,他无所畏惧,他毫无顾忌的自己将属于黑暗的一面展露于世,他要让世人接受真正的他,完整的他。
妙怡很担心他。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头冠会被损坏,即便是湮灭了她也不担心。因为她已经等了莫莱很久了,那个预言中的孩子。
与命运抗衡的命运之子。
流光之都位于德比希尔与北帝国的接壤处,它的旁边有一条并不湍急的缓流,是从北面的神山流下来的水,据说在里面沐浴能够洗涤霉气。走了两天,边走边玩的我们到达流光之都的时候帝国的雪已经停了,与河对岸的光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的身后素雪绵延,面前却是一条冒着热气的河,河对岸是如茵的绿草。仿佛只有帝国的首都罗斯戴尔在下雪。
空气热了起来,就像是一瞬间抵达了夏天。金石和封太元大汗淋漓,让我找个过河的办法。我寻思着那桥不就在右手边吗,这两个人的眼睛是不是有大问题。“走吧,去休整一下。”我将垂下的发捋到耳后,袖口撸起。还好裤装很透气,没有那般热吧。早在大概三十年前,我和默林跟着梵叔来过一次流光之都。名字的起源正是因为我们面前这条河在夜里会荡漾出荧光,随着水面的波动明灭,美极了从而得名的。
即便后来查证出那是一种水生生物造成的,人们也固执地认为那是魔法,认为那是神的馈赠。流光之都喜爱浪漫,他们推崇浪漫,所以才会有这么浪漫的说法吧。如今我再次踏入流光之都,目光定在大理石的碑面上的文字。
“愿圣光、鲜花、浪漫与您同在”
封太元和金石用手掌给自己的脸扇风降温,蓦然封太元抓住我的一只胳膊带着我向前跑去,“快看!那里的狙击比赛有免单大奖!姐姐你肯定没问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