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夷又回到了医院。

    助理必须处理舆论，又不敢随便找一个人守着周夷。所以此刻周夷的病房里空无一人，凄凄惨惨、冷冷清清。

    一只黑色手套推开门，一双黑色皮鞋踏入房间、黑色的风衣旋转着关上病房的门。

    扔掉助理放在桌子上的水果和水杯，挪出位置摆放好自己的花。他不停调整花的位置，只是今天的花好像不尽人意，一直不能让他满意。

    最后，黑色手套把亲手种的、摘的花丢进垃圾桶。他没有坐下来，而是站在病床旁边、弯腰低头看着这张惨白的脸。视线从起伏的骨骼到紧致的皮肉、最后才是肌肤纹理。也就是这一遍，他才注意到了肌肤上夸张显眼的伤痕。

    瞳孔颤动，黑色手套蜷缩成拳，好久没有呼吸。很久，他才微微抬起眼看向推门而入的护士。

    护士就这么呆呆站在那里，好像失了神智。

    男人站直了，安静坐在一边等待护士给周夷换完药。他对护士说：“谢谢你照顾她。”

    护士回答：“这是我应该的。你是周小姐朋友吗 ？”

    她的转折很生硬，动作很紧张。

    男人摩挲下巴，诚心发问：“我长得不够友善吗？”

    护士瞥了一眼垃圾桶里的花和地上的水果，解释：“因为周小姐是明星，所以我对她的人际关系有点好奇。”

    男人点点头：“原来如此。”

    护士换完药，说：“周小姐需要安静，先生你还是不要一直打扰她吧。”

    男人举起四指发誓：“我一定会很安静的，可以吗？”

    护士僵硬笑笑：“当然可以。”

    护士走出房门，男人笑盈盈的脸转向病床中的女人、然后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

    男人取下黑色的皮质手套，伸出手好像在自己的视野里触摸到了周夷的脸，但只是虚空的接触也让他快速收回手。病房中踱步几圈，他又戴上了手套。他克制了自己的呼吸，就像陷入昏睡的人一样。这样的安静、这么的祥和，却在看见肌肤上的那道伤痕之后引爆了眼中的东西。

    肌肤看不见画面，它只知道这个人乱了呼吸，大概三秒钟。

    周夷清醒后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哪怕她听见了关门声和脚步声闭着闭着眼，周夷又睡着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红透的夕阳穿透透明的玻璃、热热烈烈洒下最后一丝热量，像是燃烧的火焰、一点点黯淡、变成灰烬、叹息着余温。

    周夷扭头看见助理坐在她旁边，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周夷眨眨眼，助理赶紧把周夷扶起来给她喂水准备饭菜。做得匆匆忙忙，周夷正喝着水就见助理眼睛又红色。

    没有放下水杯，周夷抱抱助理，说：“放心，我目前不打算死。我的名声还没挽回呐。”

    助理捂住自己的脸跑向卫生间，很久她眼眶通红的出来，对周夷说：“对不起，我又哭了。”

    周夷揽住她的肩说：“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又不是你的眼泪、被你动不动就甩了。你为我哭，我很开心。”

    助理盯着周夷的眼睛，严肃看着她，问：“你怎么会自己把脸毁了？”

    她和周夷上学时就遇见了，她比了解自己更了解周夷。周夷从来以她这张脸嚣张自信，选择做明星也是以前有人说她在普通人中算美女，在明星中也就普通人。周夷不需要证明自己的美貌，但是她发现自己做其他工作也就方圆百里的人知道她，但要是做了明星，她就可以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

    所以那天下课，周夷终于伸出了手接过一个好运的经纪人的名片。

    那个人就是助理的母亲。

    周夷看着助理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回答：“我要证明自己没有这张脸，也可以当明星。”

    助理：“……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说实话的那一天。”

    周夷：“你想听到什么呢？”

    助理：“周夷，你是知道我的。你比我更加了解我。”

    周夷看着她的眼，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倒影。

    吃着饭，助理说：“他来过。”

    周夷咀嚼着口腔里的米饭，回答：“来过。”

    “他说了什么？”

    周夷：“不想和他说话，我在睡觉。”

    “会是他吗？”助理扭头和周夷的眼睛对视。

    周夷吞咽下米饭，放下筷子：“真话假话？”

    看了眼监控，助理说：“假话。”

    “我不知道。”

    呼吸粗重了几分：“真话 。”

    “我不知道。”

    周夷面对指控的目光，无奈摊摊手，真诚回答：“反正你怎么问都是不知道。”

    助理在收拾垃圾。她看着垃圾桶里的花，思考三秒之后伸手把一次性餐具和花一起塞进垃圾桶里面。她对周夷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给你带早点，你要吃什么 ？ ”

    周夷立刻回答：“包子、油条、粉面、饺子、花卷，都来一份。”

    助理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点点头，顺带关上了房门。

    周夷对着紧闭的大门大喊：“这是上级对你忠诚的考验，你不要辜负我！”

    所有人都散场，已经到了深夜。

    周夷坐了起来，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眼睛看着前方、前方是一堵墙。

    这就像她现在的处境一样。房间里有门有窗，但她唯一能离开的方式是打破墙。

    周夷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出现鬼汝屈那张脸——沾染着她的鲜血、惊诧又臣服的脸。周夷穿着夸张的红裙、鬼汝屈穿着同样下摆宽大的黑裙。当时她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看见肌肤的毛孔，当然也可以让裙摆交融。周夷当时是真的很像大笑，很像对鬼汝屈说：“怎么办呀，你被我征服了。”

    很快，周夷的脑子里又出现一具没有脸的尸体。尸体处理得很干净、脸被完全切下、尸体对着镜子、从背后看去，仿佛是在揽镜自照。

    “明天让助理给我买个手机，两天没上网了。”

    警局里，警察捏着眉心闭眼休息。

    突然，他伸手掐住一个人的脖子。那个人笑眼盈盈看着年轻人，赞赏：“不错，没忘训练。”

    年轻警察赶紧收回手，向面前的局长道歉。

    但局长只是摆摆手，表示做警察的就是要有警戒心。“你年轻，思维灵活，有想到什么吗？”

    年轻警察无奈摇摇头：“没有一点线索。”

    局长放下茶杯。告诉他：“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不是没有线索，只是线索被藏起来了。”

    年轻警察点点头，接受教诲。可是，可是他想起那个静坐着的女人、好像只是在端详自己的容貌。但反射的镜子里，却是一张没有皮的脸。

    什么凶手能做到这样、这么完美又诡异。人类真的可以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