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日起得早,都不用我来叫了呢。”小萄原本想跑进屋里叫醒祁允砚的,不曾想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了。
“对了小姐,昨夜你披着的那件斗篷我怎么没印象啊?昨夜你睡得早我也没来得及问。”
正梳着头发的祁允砚动作一顿,她怎么把这事忘了?
“我昨天衣服不是刮破了嘛,就随便买了一件披着。你洗好了给放起来吧,我不穿了。”
“好。”
小萄丝毫没看出来那是一件男人的披风,她一直伺候祁允砚不曾接触男性更别说能看出那是件男性衣物了。再加上祁允砚个头不矮,要说寻常小姐披着男性斗篷走,地上肯定会拖着一大截。祁允砚个头高,虽说那斗篷比她日常穿的要长但视觉上也不会发现有突兀。
祁允砚低头笑笑,这丫头还真好骗。
她想起在小摊上买的饰品,拿来放到小萄手中,“给你的,喜欢吗?”
“喜欢!谢谢小姐,不过,小姐没为自己买一个吗?”小萄拿着它爱不释手,欣喜道。
“哦,没有我喜欢的,就没买。”
祁允砚的那件小橘子瓷器不见了。从她回府更衣时便没看见,想到她被宸王盖在被子下那件事,十有八九小橘子就是那时掉了。
青楼每日应是有人去打扫的,那小东西也不起眼,应当会被打扫的小厮顺手扔了。以她的身份又不好派人去找,万一牵扯出别的事来就不好了。
索性祁允砚就当没买过它,虽然她挺喜欢的。
她放下手中梳子将窗户打开。
温凉小风擦过她的脸颊,勾起她的一缕青丝在半空中弯起半月形。
“我来帮小姐梳头发吧。”小萄放下手中的铜盆拿起梳子替祁允砚梳头,“小姐今日进宫可不能再梳平时的单螺了,今日是小姐及笄后第一次进宫,得打扮的隆重些。”
“行,你看着办吧。还是不要太多首饰,太沉了。头发也别太紧……”
“知道啦小姐,你还不放心小萄嘛!”
听小萄如此打包票祁允砚也不再说了,小萄办事她放心。于是心大的祁允砚闭上双眼任由小萄“为非作歹”。
今日祁允砚要进宫向太皇太后谢礼,所以祁允砚难得起早了些。耐不住瞌睡虫叫嚣,祁允砚没挣扎多久便缴械投降。
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小萄手脚也利落,垂鬟分肖髻很快梳好,其余头发披散在后背,小萄将太皇太后赏的云鹿步摇插入髻中。好在祁允砚五官宛如美玉,肌肤白皙。小萄只是略施粉黛就好,她叫醒祁允砚。
“弄好了?”
祁允砚睁开眼对上镜子中的自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打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不过这也是父亲和母亲基因强大,祁允砚遗传到了两位的优点。所以祁允砚从不屑于以色侍人,对于自己的服饰穿搭也是能简则简。碍于她平时不是在地里就是宅在院中,她也好久没有正经打扮了。
祁允砚望着镜中姣好的容颜一时间竟还有些呆滞了。
一双眸子,清如水亮如星,像是能将天地万物都装进去。
记得小时候听谁说过一句,说像她这般好看眸子就该看遍四季之交,山河景明。
是谁呢?是谁说过?
祁允砚一时间像是抓住了什么,她感觉自己遗漏了些重要的东西,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顿时手脚冰凉,丝丝凉意涌上心头,头晕目眩,甚至看不清镜中的自己。她好像溺在水中无法出声的人,四肢无力却又想抓住什么。
“阿砚!”
是谁?谁在喊她?
祁允砚越想睁眼去看那人却怎么都睁不开,甚至越来越窒息……
小萄见她脸色不好急忙上前,“小姐,你怎么了?是小萄梳的不好吗?你别急小萄重新梳。”
“没。”
祁允砚被小萄喊地回神,她看着自己发白的手指,用仅存的一点力量握住小萄的手。温热的触感包裹着她冰凉的指尖,好像一点点暖意就能融化她心底的冰冷。
“小姐,你怎么了?脸色白的吓人。”
“我也不知道。好像想到了之前做过的噩梦,不记得了。”祁允砚望着镜中的自己,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为何会出现刚才那种窒息感。
好在祁允砚是一个在哪跌倒就在哪躺一会的咸鱼人设。想不通也不想了,等以后自然会记起来的。
她站起身看小萄紧张的神色笑道:“是不是你脂粉用的太多了啊?还白的吓人吗?”
听自家小姐还有闲情阿谀她,小萄以为是祁允砚起得太早腹中空空导致的晕眩便没放在心上,赶忙搀扶她起来:“小姐天生丽质怎么还用抹粉?小姐现在外形没问题了,现在主要解决温饱问题,我们去吃早膳!”
……
“四哥?你怎么在?今日不用上早朝吗?”
祁允砚还没有进膳堂便瞅着桌边正坐着身穿墨竹锦袍的祁哲宣,想起昨晚的事,祁允砚现下不由得心虚一瞬。不过她可是装蒜一把手,演戏什么的她倒是在行。
某人马上换上一副狗腿子模样,摇晃着看不见的小尾巴凑上前去:“哥哥,怎么了呢?怎么不回答您可爱的妹妹呢?”
论气死人的功夫祁家没人比得过祁允砚,而最受不了祁允砚阴阳怪气的就是祁哲宣了。
祁哲宣虽然入朝时间不及同朝官员一半的一半长,但祁哲宣的辩口利辞大家可都领教过的,朝中无一不赞叹青出于蓝,可他们却同样害怕,说不准有一天自己会站在祁哲宣的对立面,与他这个口才辩上一辩。
更何况祁哲宣也是出了名的帮理不帮亲,是“公正”二字的代理人。与祁哲宣对上了可别指望他会碍于资质而口下留情,没用的。
那时还流传出这样一句童谣来:古有老太婆铁杵磨成针,今看祁哲宣舌战群儒百官汗。
正因为祁哲宣的实力与背景并存,朝中不少官员怕与之相交说多错多抓住把柄,故而祁哲宣在朝中的朋友也就那几个。
祁安当时还告诫过他不可为人处世如此决绝,要为自己为别人都留有余地。奈何祁哲宣坚持自己那一套处事方法,从不更改。不过这么些年下来大家也都了解祁哲宣的为人,倒也不那么计较了。
祁安有句话说得好,恶人还得恶人磨。
后来祁允砚整日里上房揭瓦,摸鱼爬树给祁哲宣头疼的不行。正想教育祁允砚给她灌输女子的三从四德,却被祁允砚一句,“我还是个孩童,为何要学这些?再者,四哥是男子,为何四哥会教我如何做一位女子?”给噎了回去。
此后祁哲宣便下定决心要让祁允砚心服口服却屡屡战败,久而久之他不知何时竟然不再挣扎,反而在祁允砚陈述理由时他还会在心底默默给她打分……
祁哲宣心想他可能就是个妹控,所以才会觉得妹妹说的都对。既如此,他为了人物性格完整容忍了“公正”中有祁允砚的一席之地。
“唉。”祁哲宣只是叹了口气,没理她。
祁允砚夹了块桂花糕放进祁哲宣碗中,又问:“大早上便蔫了吧唧,到底怎么了?太后不用我进宫谢恩了?”
“不是。”
祁哲宣看着碗中的桂花糕,用筷子夹起又放下。将桂花糕折腾的够呛才道:“是我老师。昨夜他遇到一件事,回来以后便心神不宁的,我问了好久他才同我说。”
四哥的老师?那可不就是礼部尚书?
祁允砚眉头不由得一跳。想起昨晚自己盖着被子听到礼部尚书颤抖的声音。她不用看都知道那老头定是满脸风霜,尤其是在听到扶亭礼故意说给他们听的那句“别急”后。
祁允砚当时都别扭的要死,更何况是强调“不学礼,无以立。”的礼部尚书唐之皈了。
还不等祁允砚转移话题只见她四哥就娓娓道来了。
“老师昨夜跟随巡防营的首将前去鉴别宝物真假,谁知竟然见到宸王殿下在……在花楼寻欢作乐。”
“哦,那又如何?”
事到如今祁允砚也只能假装不管自己的事,将这一页翻过去。奈何祁哲宣今日就是死咬住不放,好似把祁允砚当做了扶亭礼,硬是要扶亭礼给他一个交代。
“那又如何?如何大了!我听老师说了,太后有意撮合你和宸王呢,还如何!”祁哲宣听祁允砚如此事不关己的语气便气的能原地爆炸,“先不说你们相差那么多岁,就属这条‘青楼留宿’他便进不了咱们祁家的门!”
听完祁哲宣说的倒叫祁允砚一愣,确如祁哲宣所说,祁允砚从没想过自己未来夫君会比自己大八岁。
所以在祁允砚选择夫婿的范围中从来不会有扶亭礼。而现在太后却在这里乱点鸳鸯谱倒叫祁允砚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祁哲宣说完没听到回答,回头看祁允砚正望着空碗愣神不自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呢?亏我之前还觉得宸王殿下是个不沾染”
红尘,不贪恋女色的。哼,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
回过神的祁允砚听祁哲宣话里话外的贬低之意,心不由得一缩,心虚道:“四哥,你不也是男人?既然是男人去青楼又如何?”
“你怎么今日倒为宸王殿下说起话来了?难不成?难不成你也喜欢上了宸王而不肯相信事实所以编造出一个安慰自己的借口?”
“怎么可能!”祁允砚吓得直接喊出来,“我都说了我不嫁武将,再说我都不曾见过宸王什么样,怎么可能喜欢他?”
祁允砚别看目光去夹油条,不去看祁哲宣那副将信将疑的神情。
听祁允砚如此肯定了祁哲宣反而重重叹了口气:“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可太后她老人家……如果宸王还是曾经那位浴血奋战,奋勇杀敌,孑然一身的贤王,就算太后下旨将你嫁与他起码我们不会担心他会对你不好。可如今,他在青楼……还被那么多人看见了。这……以后真叫你嫁进去,宸王他宠妾灭妻,那你!”
“四哥,你想太多了吧。”
祁允砚无语地打断他,不让他继续想象下去了。她很想告诉祁哲宣那都是障眼法,而且昨晚宸王殿下“宠幸”的那个女人就是她。可她答应了扶亭礼不会将事情说出去的,眼下只能试图安慰祁哲宣,别无他法了。
“时辰不早了我该进宫了,四哥可要同我一起?”
“走!”
祁哲宣废话不多说直接站起身,像是一只护着崽子的老母鸡。祁允砚在他身后笑笑,他这个四哥的“对事不对人”原则全在祁允砚身上碎了个彻底。
风无声地穿过熹微的八月天,摇动着院畔那一树的秋叶。斑斑驳驳的缝隙间,祁允砚突然好想吃一碗热腾腾的热馄饨。
和四哥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