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肃威严的宫墙下贴着两队排列整齐的红衣宫女,身后是四位内侍稳稳抬着的华贵步撵。
“这是哪位贵人进宫了?真是少有这等排场啊!”刚进宫没多久的小宫女望着擦肩而过的步撵怔愣出神,疑惑地问着高等宫女。
“不该你问的不要问!”高等宫女见她停下来呵斥道,“那可是维安侯府家的小姐,又得太后宠爱,比宫里的公主们可不差去哪。你此番是去替太后的花草师傅的,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可不要惹是生非。”
“是。”小宫女应下来,又试探的问,“苒薇姐姐,维安侯家小姐是不是曾替太后照顾过一盆君子兰?不知我这次去能否见到。”
“自然。”
听到回答,白芍身后跟着的花匠打扮的少年不由得脚步一顿。苒薇注意到后提醒道:“好好嘱咐你家这位,太后宫里都是沉稳懂事的,切不可莫名其妙,一惊一乍。”
白芍这才注意到他异样的举动,笑道:“池哥你没事吧?”
见他摇头又抱歉地对苒薇抱歉,“苒薇姐姐你放心,池维他手艺也是没的说。可能是到了新环境有些不适应。你放心,有我在我会看着他的。”
苒薇是太后宫中得力的大宫女,此次福康宫宫中花鸟师傅病重故而找了他的亲传弟子白芍。原本苒薇以为白芍怎么也得是个技艺超群的中年师傅,没曾想竟就是一毛头丫头。不过苒薇此后太后多年,早就在深宫学得了不以貌取人,不落井下石。她虽认为白芍稚嫩但她丝毫没有看不起,毕竟她当初也没想过十岁孩童也能对太后喜爱的兰花指点一二。
想到往事,苒薇又叮嘱了白芍几句,“在宫中言多必失,记得你师父叮嘱你的,切不可惹出事端来。今日又赶上祁家小姐进宫,太后定然会带她去花房,你们到时也不必紧张,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我都懂的苒薇姐姐,您放心。”
见白芍如此听话她也安心又吩咐道:“快走吧,别让太后等久了。”
“是。”
身后的少年握紧藏在袖中的拳头,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加快脚步跟上。
......
步撵虽抬得稳可祁允砚总感觉摇摇晃晃的,晃的她头疼。
“话说为何要坐步撵?我们下去走走不好吗?”
一旁祁哲宣给了她一级白眼,“要走你自己下去走好了。这宫门离寿康宫那么远,你走得走上一个时辰。”
“那我之前进宫步撵也只是停在宫墙边的,为何如今可坐着步撵进来了?”
“之前你还没及笄。如今你及笄了,又有二姐那层关系在,宫中那些办事的可有着眼力见呢。”
被祁哲宣这么一提醒,祁允砚倒是清醒过来。
是了。这宫中最是不缺趋炎附势之辈,谄媚讨好那一套她不喜欢也不屑于,这也是她不喜欢皇宫的原因。
祁允砚第一次进宫是随二姐一同参加百花宴,这百花宴也就是太后为太子选太子妃所举办的一场大型相亲会。祁允砚那时年幼不懂这些,只听祁安说宫里金碧辉煌,什么好玩的都有,她才兴冲冲的跟着来了。谁知百花宴的人太多,她一不留神就被人群挤开,等她回过神哪还有二姐父亲的身影。
“二姐,爹爹!”
她象征性的喊了两声,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她望向四周,虽是许多植被花卉但祁允砚可以肯定此处绝对不是御花园。
御花园也有许多的花草却不是像这般按种类排布整齐的。
祁允砚只依稀记着来时的方向向东走去,走着走着却见一群衣衫相似的老者围着什么。
她想上前询问如何回百花宴的路却在走近时听到其中一位老者问道,
“你可别拿你年纪大阅历多说事!老夫可不吃你那一套!你看它花瓣朱红又是多是单瓣定然是朱顶红土朱啊!”
他说的真切却并不被周围人所信服,只见身旁的白发老者道:“朱顶红土朱是与洋朱相似,可你也为太后照顾了那么多年花草,到头来你怎的将它们弄混了?依我看,徐师傅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反倒不如我这个老头子了!”
话音刚落,周围便传来附和声,附和的不是徐师傅而是那位白发老者。
那位徐师傅眼见无人相信自己便涨红着着一张脸,急得说不出话。
祁允砚已经听清楚他们讨论的什么,见众人分辨不出她倒也来了兴趣,不过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并未出声。眼下她见徐师傅有口难言却无从开口,只急得红了脸却什么都做不了祁允砚不由得笑出声来。
听到声音中插入一道女声,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注意到人群里的杏色纱裙祁允砚。
少女一袭杏色纱裙,脑袋上双螺搭配同色发簪更显得她活泼灵动。
众人见是一小娃娃,不由得皱起眉头,驱赶之意明显,“何处来的小娃娃?我们大人在讨论大事,你怎么听的明白?快快到别处玩去!”
“大事?将朱顶红土朱错认成洋朱这么简单的事被你说成是大事?”
他们没料到祁允砚能认识这稀有朱花,还不等他们开口询问便被徐师傅先一步道:“你竟然识的?”
“不不,老徐。你该不会信一黄毛丫头说的吧?她一小破孩她懂什么红土黑土的,听她胡诌。”
“土朱叶片柔软下垂,花型类似于百合。而洋朱叶片□□直立更像是......水仙。你们看那花身,到底是更像百合还是水仙。”
祁允砚走到花朱旁对着众人又道:“我年岁虽小可我却有自己判断,以己之思辨别是非。我不知这位老师傅是何身份,竟在辨一花名中拿自己的年岁压迫他人。”
“你这小儿,好生无礼!怎可对大人如此说话,这可是太后娘娘宫中花房的第一师傅,宫中数一数二的花草大师。你到底是谁家孩童?这般不讲规矩,我定要告诉你母亲!”
“我不过是看你们一群人欺负一个不擅口舌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如何不讲规矩了?”
祁允砚不懂那人为何坚持相信那什么第一师傅不肯相信事实,她只觉得大人奇怪,说完便想离开。奈何那人紧咬着不放,还要来抓祁允砚的胳膊。被徐师傅拦下。
“你们平日里打压我也就算了,何苦为难一个孩童。既然你们说这洋朱便是好了,明日我便向太后辞去花房师傅一职回乡去......”
“谁准许你回乡的?”
充满威严又不容置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却是一身华服太后被人簇拥着站在中间。他们分分行礼,却听太后又道:“祁家小六,过来。”
祁允砚闻声向太后走去,不明白她为何要叫自己来。
“看你脸色想来你这病是大好了?怎的不说话?”
“我前些日子发烧了,四哥说我将脑子烧坏了,所以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不知从前我与太后相熟吗?”祁允砚打量着太后神色,小心问道。
只见一身华贵锦金丝玉帛的太后丝毫不在意,反而蹲下身子与祁允砚视线齐平,拉着她的手笑道:“哀家和阿砚熟着呢,不过阿砚如今不记得就算了,咱们来日方长。那现在可以告诉哀家,刚刚是何人要抓小阿砚去告状来着?”
还不等祁允砚说话,适才自称第一的白发老者和要抓祁允砚给她母亲的那人齐齐跪地叩首:“太后,适才我们同小姐玩笑呢,玩笑呢。”
“是啊是啊。”其余人也讪讪应答,生怕殃及池鱼。
“张瑞,迟贤重,你们二人以后不必再来了。”
张瑞迟贤重一听太后此话纷纷磕头求饶,甚至不知自己何错之有。
“太后!我错了太后,我可以向祁小姐母亲致歉,刚才不过是玩笑玩笑。”
那张瑞跪在地上胡言乱语,竟还没认出祁允砚身份,甚至在逆鳞上反复试探。太后也懒得理他,转头对徐承欢道:“迟贤重走了后你便是寿康宫花房管事,哀家这些花草有劳徐师傅照看了。”
“是。”
原本以为此时就这么过去了,谁承想祁允砚出恭时被迟贤重拦下,恳请祁允砚向太后开恩让自己待在宫中。可他是拿着松土的小铲抵在祁允砚脖颈边“求”的,太后震怒,将他拉下去杖杀。
此事之后,祁安将东南西北送到她身边,贴身保护。
虽有东南西北在,但也给祁允砚埋下不小的心灵创伤。她开始收敛自己的性子,同时和官场泥潭保持距离,不将自己和祁家牵扯进来。
可终究也是徒劳,她二姐祁允硝被封为太子妃,同年十月出嫁。
“想什么呢?叫你那么多遍都不曾听见。”
祁允砚被祁哲宣叫地回过神,幽幽道:“想起当年我病好后进宫是那位杖杀的花匠师傅了。”
“还想他作甚!”
祁哲宣一听便眉头紧皱,揣着手缩在一旁。
“我记得他那时和我说,家中还有个读书的儿子,就指望他在宫中这花草差事。不知他走后他儿子如何?”
听祁允砚提及往事,祁哲宣也不由得顺着记忆摸索,“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年岁应该比我大,如果参加科举我定然是认识的,他是姓迟是吧?”
得了祁允砚点头,他却摇头。
“他应当是没走科举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