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裴煜解读出来,十几根棍子同时架到他身上,他完全动弹不了一点。
“敬酒不吃吃罚酒,将他的腿打断扔出去!”
叶远鸿挥手吩咐家仆动作,心中计划着等这碍事的小杂种出了青州再处理这桩烦心事情。
裴煜轻笑一声,并没有求饶,不过暖阁上的少女唤了一声。
“父亲!请等一等!”
叶蓁的声音不算很大,如同骆驼铃声错落起伏。
叶远鸿本来想呵斥叶蓁,让她不要插手此事,他道:“你难道要为他求情,别忘了,你可是马上要嫁就嫁去南宫家的!”
叶远鸿还没有来得及训斥,却只见叶蓁的法宝引玉凭空出现在她手中,冰蓝箭弓成为枯败倒春景里为数不多的亮色。
她纤细的手臂上暴起细细几根青筋,冰蓝弓箭呈现出饱满如满月的姿态。
不过是短短几个数的时间,利剑便脱弦而出。
“铮!”
霜箭飞驰,下一刻穿透了裴煜的胸膛,鲜血飞溅,到落在地上的木樨花上,构成惊心动魄的美丽。
裴煜感受着箭矢穿透他的胸膛,周遭都是寂静。
弱不禁风?卧病在床?
裴煜突然想出来了刚刚她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她的殷红的唇一张一合,是在说:“去死!”
叶蓁看着颓然倒地的裴煜,这才没有补箭。
“小姐……你……你!”
丹朱被她吓得语无伦次,小姐她杀人了,小姐她杀人了!
叶蓁没有理会她径直朝楼下走去,她隔着院子远远朝叶远鸿行了一礼。
“你……为什么……”
叶远鸿震惊于他这个女儿的所作所为,以前叶蓁虽然娇气跋扈了些,可是到底不会……
“父亲,斩草要除根。”
叶蓁理所当然的说着,她蹲下察看了裴煜的呼吸。
嗯,看来死得透透了。
“看来是我平时宠你太过了!我知道你着急嫁去南宫家,可是杀了裴煜未必能全你的名声。要是外面那些家族知道了裴煜死在叶氏山庄,我们又该如何自处,难道要让天下人都非议我们叶家踩地捧高吗?”
叶远鸿看着倒地的裴煜,有些恨铁不成刚的教训叶蓁。
叶蓁心中嗤笑着,什么是她想要嫁去南宫家,她什么时候有得选了?从嫁裴家到嫁南宫家,那次是她自己选的?
叶远鸿心中自有计较,他当然也不会让裴煜活着离开青州,谁动手他不在乎,除了……
他这个女儿!
一百个裴煜也比不上叶家的名声金贵。
叶蓁也知道这并不是对叶家最好的做法,可是人毕竟已经死了嘛。
她换上一副委屈的哭脸,小心的抽噎着,道:“父亲,你难道想我以后嫁去南宫家被人耻笑抛弃了未婚夫吗?裴煜死了,我们才能安心啊。否则南宫家一旦得知我们之前退婚的事情,恐怕不会愿意和叶家结亲了。爹爹,我现在想起来也是后怕的紧啊。
我是对不起裴公子,可是事情已经到这步了!什么事情都怪到我头上好了,路是我自己选的,等下辈子再给裴公子当牛做马赔不是吧。”
看着眼前哭泣的女儿,叶远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他这个女儿未免心太狠了些。
他摇摇头,并不认可她的所作所为,可是一想着这个女儿毕竟是他的亲自养大的,也舍不得再骂她几句了。
更何况她所言非虚,马上要嫁去南宫家的新娘不能背上抛弃未婚夫的罪名。
不过出于对叶家名声的考量,叶远鸿还是吩咐下人全力救治了裴煜,至少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
“没有死?”
当叶蓁得知这个消息时,倒是真的为他难过了一次。
不愧是魔族的混血种,被射个对穿都能活。
不过恐怕能从她手里活下来也未必能从叶远鸿手里活下来,等他病好,准备离开青州后恐怕就会无声无息的被解决了吧。
叶远鸿不会让叶家的名声有一点点受辱的可能,他至少现在比叶蓁更希望裴煜死掉,当然,不能死在青州。
不过她想,她应该见裴煜一面。
于是她借口要与裴煜了断,要向他赔罪,求一份退婚书的由头的由头,央求着叶远鸿见了裴煜一次。
叶蓁现在还做不到能在叶远鸿这个威压的父亲下悖逆他的命令去再杀裴煜一次。
她要见裴煜,为了满足自己窥视的欲望,叶蓁知道,接连几世的记忆告诉她,裴煜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从此以后他们恐怕就要不死不休了。
裴煜不会放过她的,她最清楚裴煜是什么样的人了。
裴煜的修行全靠杀戮两字,他体质特殊,天生邪魔骨头。别人的修行靠日复一日的苦练参悟,可是裴煜的修行靠的是剥夺。
剥夺生命,感受它凋零前的痛苦与挣扎,将怨气为自己修行所用。
这其中也包括了他自己的怨气,在原文里,裴煜的入道就是在他家破人亡后自戕时完成的。
他连将自己都献祭给了魔骨,从离开西州来青州的路上他已经完成了第二次自戕,完全摸透了自己的体质。抓住这一点生机后,即使万劫不复,他也甘之如饴了。
这样的邪魔,得罪了他一定是会被千刀万剐的。
叶蓁涂抹了丹红色的口脂,在对着镜子反复检查以后她扬起明媚一笑。
她要记住裴煜的脸,以此午夜梦回时才能常常怨恨,常常记忆,提醒自己这把剑还悬在头上。
她一天没有杀死裴煜,他就会卷土重来,将她的头砍下来,他一直是那样做的。
而且,说些话膈应裴煜也是好的。
叶蓁撑着浅蓝色色小纸伞,外面无雨无风,偏是风有些大。
她将纸伞交到丹朱手上,换上无辜表情推开了客房的门。
裴煜半躺在床上,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裸露着伤痕累累的脊背与胸膛。
最致命的伤口,恐怕就是她加于他的那道了。
裴煜抿着薄唇,忍受着痛苦。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虽然有些刮风,可是却是难得出太阳的好天气,阳光和煦的照进来,裴煜的脸被光勾勒出半明半暗两半,他闭着眼睛,感受这迟来的美好春光。
现在他不过只是少年模样,锋芒未露,带着些青涩,还没有不像梦中那般残忍,那样无懈可击 。
叶蓁来的声音不算大,不过躺在病床上的裴煜很快发觉了她。
他斜眺了一眼朝他走来的少女,迅速搭好衣服,而且背对着她穿好,连血都浸出来了也全然不知。
并未开口诘责,甚至没有说任何话。
她穿的是天青色的烟罗裙,精神看起来不错,没有一点杀人后的悔意与纠葛,反而看上去委屈得不行。
好像是本末倒置了,他朝她心□□了一箭一样。
她走起来路来总是垫步,看起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裴公子,别来无恙啊。”
“没死成。”
话倒是很冲,她凑近些,坐到他床边,裴煜朝里挪了。
“那真是可惜呢。”
她遗憾的语气不像假的。
“呵。”
裴煜不再看她,侧过身去。
可是叶蓁依旧不依不饶,她非压着裴煜的伤口,然后俯身下去。
呀,好近啊。
叶蓁都能感受到裴煜直视她的厌恶的眼神了,于是她乘胜追击,轻声道:“这一次没有死掉,是你的遗憾。小杂种,我不会放过你的。”
裴煜微眯着眼睛,叶蓁俯身下来将将他压到阳光照得到的地方,他本能避免炽热的光线,瞳孔变浅。
常年卧病,弱柳扶风,他怎么也不能将这几个词和眼前的人联系起来。
“要是叶小姐一次做得干净的话,也不至于在这里与我虚与委蛇了。你的箭术,很不入流。”
少年人极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想要推开她。
叶蓁撑在他伤口的手腕力度加重,“别这样说啊,我好歹是你未婚妻,你这样我会难过的啊!”
裴煜分明已经嘴唇泛白了,可是却还是激着她,“些许这次动手机会大一些,毕竟不用比划箭术了。最好麻利些,否则晚上又要因为打听我死没死成的消息辗转反侧了。”
叶蓁掐住他的脖子,前世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看来他消息很灵通啊,不是病着吗?病着的人,却对院子里的事情洞若观火。
他肯定是准备伺机报复了,叶蓁杀意又浓烈几分,双手加重力道。
“裴公子话说得可真绝情啊,我分明是担心你啊……”
还没有来得及继续嘲讽他几句,就只感觉自己心口一凉,如同被什么秘法反噬一样,突如其来的心绞痛麻痹了她的全身。
她猛然倒在裴煜身上,几乎没有前兆,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完。
裴煜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他以为叶蓁只是故意试探,过来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
鲜血从她嘴角蔓延到他的身上,再从他的衣服上滴落到被子上。
红色大片大片的晕染在他的视线。
裴煜摸了摸叶蓁脖脉搏是否跳动,她没有反应,看来不是装的。
叶蓁的确有吐血的先天症状,说是早衰的病,无可解。
现在是……发病了吗?
裴煜将她放平,看着她惨白的脸庞,有些恍惚。
现在或许是他报一箭之仇的最好时机了,他又不是是慈悲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