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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云阳台上烟如缕

    二人闻听承守真这么说先是一怔,片刻才回过味来,只是眉宇间还隐藏着一丝困惑,承守真见他二人若有所思,却也不着急说话,还是宗淑率先开口,
    “惟公,莫非此事还涉及了大内之间的缘故?”
    “世衡,这话便是我都不会提起,你们如何能妄自猜测?”
    承守真轻描淡写间让二人茅塞顿开,只听他娓娓道来,
    “清鹏,须知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举或恶念,咱们说起的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也不免惹起物议,更何况身为探事司的察子,何故无事献殷勤?便是那些银钱也值不得这好大面子,否则也该是那边直接来找到老夫才是!”
    “话到这里,还没想明白吗?”
    风鸣思索片刻,也是谨慎的回话道,
    “如此说来,这梅儿吐露如此消息,不过是奉命行事,此人非惠国长公主莫属,只是清鹏不知其究竟作何打算,莫非太后那边?”
    风鸣话到此处还是没敢说透,以他的性格能言及此处,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承守真不置可否,说道,
    “天家无私,咱们做臣子的做事的道理就是从此着手,太祖铭刻与士大夫共天下,便是讲究个君臣一体又意味着君臣相制,所谓天家无私便是告诫士大夫,上下赤忱,内外坦荡。”
    他顿了一下反问道,
    “汝二人以为此可为否?”
    宗淑摇了摇头,
    “难矣,便是父子血亲,师徒同道,难免上下参差,各行其是,更何况如今朝堂局面,便是士大夫彼此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遑论内外同心同德呢!”
    承守真依旧古井无波,继续说道,
    “正因为道理与事实实在是天差地别,因此士大夫也是分星擘两,或如群星拱卫于太阴,虽有阴晴圆缺,昏昏然安常守故循规蹈矩,或如长庚前导于太阳,四时蹉跎变幻,昭昭然咸与维新不竭余力。”
    “惠国多谋,女中豪杰,只是其见地也仅此而已,如今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宗淑若有所悟,
    “莫非其本意乃是告诉惟公您,所谓欣欣向荣不过是臣子们的一厢情愿,天子亲政也不过是朝堂上又一番尔虞我诈,不如步伐慢些,反倒显出来朝野同心同德来,毕竟抑制侥幸,也是正人君子的夙愿!”
    承守真冲着宗淑面色一嗔,
    “这些话不许在外面说,”
    又叮嘱宗淑道,
    “所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你是只落到了表面,能谋善断是好事,但是也要谋在关键处,断在适当时。便如此事,旁人才说罢,你二人便忙不迭的来寻老夫,可曾自己反复琢磨其中深浅,是否谋划可行手段?”
    这时候说话就更像二人的夫子了,
    “如今汝二人虽然年少,却已是经抚司幕府中人,便要在公私之上分个清楚,待人接物只要知晓公私之别,许多事便可知晓利弊所在。比如此事,汝二人若以为探事司密传此事乃是私情,那么行事只能隐私诡谲,即便一时畅快,也不过是将自己的把柄交于他人之手罢了!可若是公事,为何不能光明磊落一切付诸文字?何必瞻前顾后,自缚双手?”
    宗淑闻听此言顿觉得每个汗毛都支棱了起来,正襟危坐间便是这幽静的书房内,也免不了汗水淋漓下来,旁边的风鸣也是羞红了一张脸,冷汗也是沁满额头。
    “兴哥儿,给他们一人一条冷帕子!”
    承守真看对面两人这副模样,虽然神态依旧渊肃,但是言语也柔和下来,
    “汝二人若是依旧不以为然,老夫免不了找来义薄云天四人来打你们一顿板子,若是真听进去了,接下来该知道如何做了?”
    再看二人唯唯诺诺,却又说道,
    “也莫要学那些庸官俗媚,甚至莫要学任何人为人处世的做法,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便是如此,你们二人只需按着本性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这条路乃是道,其余的不过是扶持你们走正道的术罢了,你们本来有着集真观的传承,心性修为都是上上之选,唯一缺少的也是令尊令师让你们出来体会的人间百态!”
    最后也是点到即止,
    “某这些时日便要升堂办案,你二人届时便跟着某的左右,实实在在通晓什么才是民生,什么才是世道!”
    说罢,边将书信递过来,
    “一封便让探事司察子递给惠国长公主,另一封交给祥守忠,他知道怎么办理!”
    二人忙不迭接了过来,承守真又不免多说了几句,
    “这羽循行乃是羽微行的胞兄,却与其弟性格迥异,若不是担心这羽微行拖累了羽氏一门才俊,某才懒得如此苦口婆心!”
    二人才要告辞出去,却见正堂外有长随唱喏,不一会儿承兴往返回来,
    “大哥儿,是嘉言来了!”
    “引他进来吧!”
    又对宗淑二人说道,
    “你二人都端坐侧面来,取了纸笔候着,今日也算你二人听差办事了!”
    他二人哪里有什么异议,都是端坐一旁如书吏一般。
    不一会儿,公良吉符翩翩而至,到了书房也不觉得有甚拘束,只是看他二人端坐一侧,不免打趣道,
    “惟公,怎么如此暴殄天物,用雏凤驭旄车恐双翅不张难企九霄矣!”
    “不将他二人拴住,只怕飞上云霄却不知哪里还寻得见了!”
    调笑他二人几句,才入了正题,原来公良吉符是禀告惟公,紫舒輈已经准备北行,前去迎接横玮与蛇氏一行,公良吉符又说道,
    “虽然子行踊跃前往,只是他毕竟不是咱们经抚司的官员,是否学生一同前往?”
    惟公正踌躇时,承兴又来报,
    “大哥儿,杨钤辖领着雷、源二将请入见。”
    闻听此言,惟公不由莞尔,
    “这不就有了合适人选了?”
    三人进来倒显得书房有些逼仄了,毕竟方寸之地,七八个人略显拥挤,尤其是夏日,更有些浊闷了,但也没人表现出不耐烦来,而惟公也无意换个地方。
    经略安抚使的书房、三衙太尉们的白虎堂那都是一般官员不能踏足的军事重地,譬如承守真这看似狭小的书房,按着规矩也只有经抚司判官、参谋官、参议官入见,其余官员依着品级也只能在三堂唱名入见,低品官员连进入三堂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堂前院子内衙参而已。
    因此,非亲近人便是绝无踏足这里的可能,而能进入这里,已经表明了与帅臣的远近亲疏了。
    “宝臣,你与肃仪、玉端此时过来,可是有军情报来?”
    “惟公,下官此来乃是两件事,一件便是北面迎接横公等人一行之事,另一件也是相关, 便是蛇指使致奠仪轨如何安排?”
    “你可有方略?”
    “下官以为,经数次靖安,府路已经是治安井然有序,然而贼子叵测,还是防患于未然为宜,据闻紫舒子行舍人将北迎,下官以为还是佐以兵马侍卫为宜!”
    “某也正与嘉言商议此事,某以为幼璋公乃是与蛇氏族人南下,紫舒子行接洽未免单薄,毕竟蛇家也是将门世家,若是请宝臣同行,却不知宝臣可拨冗成行?”
    “下官谨遵惟公之令,文武相济,余与子行同行更为适宜!”
    公良嘉言建言道,
    “若是子行与宝臣同行,那么还请惟公调动良将精兵护卫,毕竟二位都是国之栋梁,还是谨慎为宜,更何况幼璋公一行也需看顾一二!”
    杨永节不免感激的看了公良吉符一眼。
    惟公也微微颔首说道,
    “既然如此,玉端,你领本部兵马同行,宝臣也领本部一都人马,不过百十里路程,你们现在动身赶在蓼阳县与幼璋公汇合!”
    惟公言罢继续问道,
    “关于蛇继先的祭奠之事,如何商定?”
    “可否放在都城隍庙,届时除了阖府武官,许士民前往瞻仰致祭?”
    惟公却摇了摇头,
    “若是放在都城隍庙,也只能找个偏殿处置,如此更显局促,更何况都城隍庙居于内城之中,不便士民往来,更难成长久局面!”
    诸人听了这话,心里都是一动,杨永节急忙跟着说道,
    “下官等人也只考虑都城隍庙观宇高大,却是未想到精妙处,如此还是放在水陆交通要道上,如此士民往来方便,更何况蛇指使生前便是在海上保着万民往来生计平安的,咱们也指望着蛇指使在天之灵,也庇佑士民无恙呢!”
    “此是正理,如今邪教便是拿些虚妄邪说蛊惑生民,与其如此,咱们更应当旌表英烈,弘扬天地正气,一扫地方妖氛!”
    公良吉符也凑话说道。
    惟公闻此言也是有了决断,
    “宝臣、嘉言,你二人所言甚是,如此便寻一好去处结庐设祠。嘉言,你来拟劄子,请准敕封蛇继先、薰清南、野六儿三人为应天府阴阳司灵感将军与左右巡使,以为朝廷正祀,附祭都城隍庙中,另设庙宇于路。”
    转而问宗淑二人,
    “汝二人以为如何?”
    宗淑当然明白惟公不只是问个好不好,而风鸣也是晓得分寸的,他先开了口,
    “敕建神祠以表忠烈,学生深以为然,只是是否还请各里正、乡贤与长者弘扬事迹,并上万民书以陈民愿?”
    这句话倒是出乎宗淑所料,果然诸人也是感到出乎意料,似乎这话若是宗淑说也就罢了,实在想不到风鸣竟有如此大智慧,他们却不知道这实在是发自风鸣肺腑之言,风鸣的出发点便是弘扬忠烈事迹以正天下风气,饶是那位薰清南,便是不愿从贼而被杀的原厢军都虞候,也不失一位忠诚壮士。
    无论如何,宗淑对于师兄这番表现十分欣慰,也补充道,
    “学生以为,不如便将三忠烈的神祠设立在凤尾埠,一来,凤尾埠火燹之后,正在重建,兴建一处神祠并不至于劳民伤财,二来,城中紫霄观已经充为公用,如今兴修神祠以代之,更加弘显朝廷褒扬忠义弘扬正气之用意,而且这凤尾埠乃是水陆交汇之所在,上游便是蛇指使罹难之地,于此处既能遥祭忠骨,又可荟聚民心,更可将朝廷抚恤英烈,宣怀忠义的善政传扬四海,此乃一举数得的德政善治!”
    “世衡,言之有物,但也该多学学清鹏,少些虚言媚态,言之凿凿可也,虚浮之气不可不可取!”
    得,宗淑难得有感受到了昔日被父亲耳提面命来对比师兄们的高风亮节的日子了。
    “便这般处置吧!”
    惟公定了调子,其余人也知情识趣准备告退了,雷厉方要起身,惟公却又说了话,
    “肃仪留一下,关于东面之事,某有话要问!”
    于是,转眼间,室内只留下了承守真与雷厉、风鸣、宗淑四人,便是承兴也退到了书房外面。
    “东面的事你也知晓了吧?”
    雷厉点了点头,又看向宗淑他们,惟公却又说了话,
    “你也不必给他们说,他们二人只怕比你知道的还清楚!”
    说到这里,承守真又是教训起二人来,
    “下一次约的再隐秘些,便是让人知晓你们见了仝家人,都能猜出来其中故事,更何况那仝家子弟急冲冲跨马东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宗淑闻听此言,才知三师兄所言不虚,看来这四大亲卫也确实堪称千里眼、顺风耳了。
    “惟公,今日乃是学生约见了仝家兄弟。”
    宗淑话音未落便被惟公打断,
    “不必告诉于我,省得我还要操这个心,你们仔细听着我与肃仪说的事情,然后告诫仝家人老实几天,仝霁云倒是想做就做,到让老夫为他收拾首尾,真是好大的脸面!”
    宗淑二人急忙离座站了起来,雷厉也急忙起身却是走到惟公书案旁,宽说道,
    “惟公,我这两个兄弟加起来也就是个才懂事的年纪,他们若是处处滴水不漏那岂不成了妖孽?还望惟公宽心,只需他们踏实办事,双脚走在路上,只要磨出茧子来,也就知道轻重缓急了!”
    “某倒要说说玉清真人几句,肃仪,你下山时也不过方及冠,倒比这几个师弟让人放心,”
    惟公摆摆手,让众人坐下说话,又对二人说道,
    “便让你们知晓某与肃仪的渊源,某与肃仪相识已经六年,几经坎坷磨难,若无肃仪襄助,某在南方便是路边遗骨了。”
    惟公示意雷厉不必推诿客套,继续说道,
    “今时不同往日,某若不让肃仪把前因后果和你们说明白,只怕你二人又不知天马行空招惹什么是非出来!”
    看着他二人赧颜,惟公却是不依不饶道,
    “缥云峰一事,也是咱们一众人运势好,丹枫馆一案,足显你们的定力与急智,然而诸事兴弊就在一念之间,只靠着急智与运势,便是大德圣贤也难免阳九之厄。在谋事上,你们务必要多向你们的大师兄讨教!”
    闲话之后便是正事,
    “肃仪,只怕东面还要你走一趟,咏兰、咏蕙二人与百禄已经到了,只是没想到仝霁云手段刚烈勇悍,到让他们坐蜡了,只是这里面许多首尾只怕全宝、秉文处置不得,还需你来调度。”
    宗淑二人细听之下,才知晓原来仝三叔又成了算计之中的变数。
    原来按照惟公本意,便是用清军拣阅逼得东面有人铤而走险,然后用仝霁云的到来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力,其实惟公旧部已经根据调遣从南面海上过来,只打算来个见雀张罗,扫穴擒渠,只是船队按着计划到了,仝霁云却抢先动手了,而且还是雷霆霹雳下来,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因此经抚司才急迫的派遣芦颂过去,只是因为这等尴尬局面不知如何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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