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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长空尤未绽彤云

    宗淑到并未有什么怨气,他也充分明白惟公的心思,毕竟如此一位江湖大佬拿着真金白银来拜码头,却看到这位码头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料理不干净,难免轻视之。
    故而惟公的打算是用作乱的禁军吓住仝霁云,再让自己的嫡系兵马平逆,两重变故之下,也让仝霁云知晓自己的手段,不指望能降服仝霁云,但也能让此人在丹南路乃是海上对自己服服帖帖,岂料承守真还是小觑了仝霁云,一般江湖汉子哪里敢火并朝廷禁军的兵马都监?便是一个巡检使都能让所谓的侠客们战战兢兢,可仝霁云不是一般人物,在他眼里除了生意就是战场,而战场上要么是敌人要么是朋友,若是敌人只管杀了了事,反正是你死我活而已。
    就是这么纯粹的海上生存规矩,到让陆地上所有人不知所措了。
    按着雷厉的了解如今雷厉收买了文官,又裹挟了海客与禁军底层官兵,千把人牢牢把握住了武宁城,断绝内外交通,不知如何是好!而涉案的同党三千余人却分散在各城县与军砦,徘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惟公旧部乘船北来的精锐千余人也不敢靠港,就是靠近海岸,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雷厉这时候也是充分审视度事才说话,
    “惟公,末将以为不如请田氏双雄与百禄兄往北面走,绕过武宁城,在金市城的武安县上岸,我便往这里去,咱们用这支奇兵稳住金市城,如此南北都能兼顾。至于武宁城,末将以为秉文与全宝只要到了即可建立起联系,如此再来纠拿永义城的涉案党羽,传檄可定!”
    承守真闭目并非养神,而是将雷厉的部署仔细审视,须臾便有了决断,
    “如此东面便拜托肃仪,我再命由希古往太丘县去,让他节制太丘诸兵,监督广济军严防永义城方向动静,”
    又看向风鸣,
    “清鹏,你与营丘衡甫走一趟,领骑兵往永义城、鱼台县一带巡弋,守着东天台山方向,不许贼人往南面去,”
    承守真说着话,手底下可没歇着,话音才落,文章一蹴而就,宗淑急忙伺候着用印与钤记,承守真又仔细叮嘱,
    “按着某的命令行事,沿途昭示经抚司的用意,凡奉令擒拿贼人者,前愆不问,只序新功,除禁军、厢军,无论巡检、土兵、弓手及乡勇一体用命,有功必赏,伤亡必恤!”
    “得令!”
    随着诸人离去,书房里顿时空悠悠的,瞬间的反差,倒是让宗淑有种睥睨天下的感觉,只看惟公只言片语,多少英豪为之折身以报,多少战士为之前仆后继,实在是让人倾羡。
    “世衡,”
    “惟公?”
    “何谓意气风发,傲睨得志?”
    “学生实话实说,若是与惟公易地而处,此时学生便是如此!”
    “小小年纪不做好,这一点儿,你与乃父实在是云泥之别,”
    二人坐下说话,
    “或为国为民谋一世之利,或传道受业继往开来圣贤之学,此为志向,只是面前盯着唯唯诺诺的生民,时时在意屁股下面的椅子,不过是官蠹权虱罢了!”
    承守真严肃的说道,
    “先帝为了劝学,曾言’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某深以为便是如此这般言辞,才乱了人心,这哪里是劝学分明是将进学与进仕估了价钱,与卖猪卖羊有何区别?”
    好家伙,才说不让我们妄议内廷,这位却是对于宣宗弹射臧否起来。
    “若是进学入仕只是图谋这些,那与将酒色财气之徒放置于赌档有何区别?这些人若是做官进学,只怕是拿着天下苍生做赌注,而归根结底不过是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宗淑也点头称是,
    “家父也常言,如今许多所谓名士都仗着有些根基便以兴学为名,筹资办学,却教授些歪门邪道,先圣一句道理,却被有心人胡诌乱扯些混账道理,这些人考不中功名,却能混个吏员,再不济做个教师,又是贻害不小!”
    承守真也是微微点头,
    “乃父教诲的是,只是你小小年纪,嘴上说的高风亮节,手底下倒是也不闲着。怎么,你这还未及冠就打算置办宅院了?”
    宗淑闻言真是如当头棒喝,急忙跳将起来,却又急忙辩白,
    “惟公,确有此事,只是学生有下情。”
    “哦?那么你就说说有什么下情,某倒要洗耳恭听!”
    “惟公,依照律法,父母在三代不得分家别户,不得父允,子孙不可擅自买卖宅院田产,学生如何敢违背人伦之道。只是,如今我与风师兄都是寄宿在智师兄家中,如今智师兄即将调任禁军,而我二人则任职帅司,无论如何也该避免招惹物议,故而才有此念。也是因为如此,虽然置办宅院,却也寄名在商贾名下,我二人实为租住尔。”
    “这么说你倒是用心良苦了?”
    “不敢说是用心良苦,实在是审时度势而已!”
    “好个审时度势!”
    惟公又是给宗淑好好上了一课,
    “我且问你,嘉言如今住在哪里?紫舒伯仲呢?”
    看着宗淑还想辩驳,惟公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
    “莫说什么现任官员自有制度,若是依着制度,嘉言也该按例分得一套十间的宅院,营丘潭不过一个通判,便有别院上下合计不下百间,可是老夫呢?毕公呢?你可知便是因为子庚相公家里人丁鼎盛,更是太夫人不许分宗,便因为这三百间的相府招致多少人诽谤?”
    宗淑微微张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令尊坐拥良田万顷,堪称当时豪绅,但是你也该知晓平常吃穿用度,令尊也是取之有度,其中内情你也该知晓一二,然而令尊清誉也是褒贬不一,故此你的一举一动更应该倍加小心!”
    宗淑不敢争辩,毕竟承守真这话让他实在搞不清楚,此公究竟知晓多少?
    “某说了这些,你可晓得怎么做了?”
    “学生立刻去把这买卖抹了!”
    “榆木脑袋!”
    惟公动起手来还是很迅猛的,宗淑即便有功夫也不敢躲,任半干的毛笔投到脸上,还好惟公准头不错,就在宗淑印堂上戳了一抹残月。
    “你这般反复折腾,只会让办事之人小觑了你!”
    惟公还是一笔一划的教他怎么写好这文章,
    “你明日只让长随出面,把宅院放在仝家名下,然后你与清鹏就搬到某这后宅来住!”
    “惟公,学生惶恐!”
    “你还知晓惶恐?让你们搬来就是让你们专心做事,尤其是你,便要盯着你好好做学问,七月间某的长子也会过来小住,便让你们都在这里老实本分些!”
    又冲着宗淑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儿女终身大事,哪里是你这年纪考虑的?即便两情相悦,也该有个尺度!你不搬到这里,等虢氏女儿回来,难不成你们孤男寡女住在一起?还有清鹏,如何挡得住那女察子三番两次来寻他?”
    “惟公,您老还真是洞若观火,我们是一举一动都在您的手掌心里!”
    “莫说你二人,便是芦秉文、营丘衡甫,某也是恨铁不成钢!”
    宗淑劈头盖脸被骂了一顿,但是心里却是一片暖意,惟公到任以来都没见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宗淑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享受如此待遇了,所谓良药苦口,以惟公如此身居高位,却如此关心着几个后进末学的晚辈,若是让外人知晓只怕也是羡慕得很。
    宗淑可以说是诚惶诚恐却又甘之如饴的离开了惟公的书房,而门外的承兴看着宗淑这副狼狈模样也不免感慨道,
    “三郎君,”
    “兴叔,唤我三郎即可,明日里我便搬到这里,若是用的到我,我也是随时听候调遣,更当不起您唤我三郎君!”
    “那老朽托个大,便称郎君的表字,老朽跟着大哥儿三十多年,如世衡与清鹏这般入大哥儿法眼的也没几个,你们若是搬来倒也给咱这后宅多了几分生气,况且等几位郎君来了,你们后生们多往来,俺们这些老人也欣慰的很!”
    宗淑不敢怠慢,他现在就是赶紧回到智家宅子老实待着,越往外走他的头脑越清晰起来,惟公先遣走了智全宝、芦颂,又派出去雷厉、源净、风鸣,等到尘埃落定才对自己说这些话,便是让自己少了与众人通气的机会,也是告诫自己慎独的重要性。
    虽然惟公没有明说,却处处着眼于此,几乎是耳提面命的告诫自己,你是文臣不是武官,即便是亲兄弟,也该保持距离,不能说逐渐疏远,却也该保持足够的谨慎,而之所以让风鸣也搬过来,其中一层意思便是让风鸣成为芦颂、宗淑与众人联络沟通的渠道。
    惟公用心良苦,宗淑也是明白的,而且他反复思量利弊,却也认为惟公的处置实在是无可挑剔,越过了界限实在是害人害己。惟公点了营丘潭的名字与事迹,哪里是再说营丘潭置办家产的事,营丘潭作为掌管军事的文臣,实在是与武将们勾结太深了,抓着他奢侈谋私的痛脚,便是绝了营丘潭上升空间,只怕这位此生想侧身两府是无望了。
    可是惟公又拿子庚相公举例是为了什么呢?莫非子庚相公也坐不稳了?宗淑不能再多想下去了,毕竟他与子庚相公距离太远,无论任何的变化都不是他这个阶级所能影响的,想的过多只是庸人自扰之罢了。
    从来都是诸兄弟同行,而此时宗淑与长随徐行在夏日午后的酷热中却油然而起孤寂与落寞,炎阳的炙烤也驱赶不去少年郎心头的寒凉,宗淑不禁回首看向府衙方向,又看向那昔日的丹枫馆方向,成败就是转瞬间啊!
    世道便如这条路一般,莫道前路坎坷,若是走到尽头无去处,那才是人生的无奈!
    一夜无事,当然这只是宗淑如此认为,对于匆匆忙忙率军东去的风鸣与营丘栿却是一个让人疲惫不堪的夜晚。
    当风鸣、营丘栿与由希古在太丘县告别,两个都的骑兵便成了他们二人最大的依恃,而他们的任务看似简单却因为兵力稀薄而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越往东边,接触的乡里对于所谓的丹南路经抚司越是充满了狐疑和抗拒,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伙来历不明的兵马号召他们抵抗长期以来盘踞在他们头上的官府,他们对此不能说缺乏热忱,更准确地是冷漠视之。
    毕竟,一个被武官架空的文官基层政府,基本上财政支持大部分来自武官控制的走私贸易,虽然武夫们也难以约束士卒们纵横乡野,但是禁军毕竟人数有限,更何况厢军、土兵、弓手都是本乡本土,因此乡下人并不认为日子煎熬,甚至还沾沾自喜少了许多西边百姓避免不了的徭役。
    而对于风鸣与营丘栿更痛苦于东面长期缺少有效的劳力调动,许多乡里间因为河流与峡谷的隔离,而也无人组织建立桥梁或者疏浚水利,导致不只是道路艰难,甚至间隔二三里的两个庄子彼此间也都缺乏最基本的了解。
    “这样可不行啊!”
    营丘栿也少了官宦子弟的潇洒与飘逸,而是一屁股坐在风鸣旁边的青石上,趁着马匹补充草料与饮水,他们才得以暂时歇歇。
    “已经过了子时,咱们还没把山北的路走遍,而且咱们已经通知到的乡里庄户,能起到什么作用实在说不上!”
    风鸣也是点了点头,他更是从军事角度看待此事,也说道,
    “若是这样跑下去,等咱们到了海边,即便人顶得住,马也必须要歇着了,夜里面行军马匹沾了露水更容易生病,若是赔进去一两成的战马,咱们可就亏大了!”
    “清鹏,我想你也看出来了,其实乡里对咱们漠然视之也是好事!”
    风鸣也点了点头,
    “咱们跑了七八个庄子,据他们说最近一次看见官府的人或者禁军,那也是暮春时节了,往常酷暑与寒冬,城里面也好,县里面也罢,甚至附近军砦都是懒得下乡的。”
    “你看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空子可以钻?”
    “衡甫兄,其实我正在盘算此事,只是有些冒险,我还犹豫不决!”
    营丘栿闻言却是兴奋的靠过来,
    “莫不是担心我这个书生误事?放宽心,我手上功夫平平,但是书生也是能杀人的!”
    风鸣盯着眼放精光的营丘栿,倒是也明白这位实在是书生中的异类,不同于宗淑是文武双全,故而敢于拼杀在前,而这位自从经历了缥云峰恶斗,不仅没有感到后怕,反而隐隐的对于刀光剑影充满了期待。
    风鸣当然明白此时营丘栿这等状态,师父领着他们下山诛除山匪,便是试炼弟子们的成色,有些人便是沾了血之后长期处于一种亢奋之中,这并非是他们的勇气使然,只是走不出初次沾血的状态罢了。
    只有再次上阵沾了血才能看出成色,随着杀敌次数的积累,越是能澹然视之,越是能用最简单方法降服贼人,才证明自己是个适合习武之人,而他们集真九霄便是如此,十岁年纪便沾了血,一步步走来,心里面无障碍,手里面有分寸,眼里面分是非,数年间能做到这些的才是能跻身集真九霄的底子。
    所以风鸣明白营丘栿最需要什么,而他也做好了打算,
    “衡甫兄,我以为与其按部就班不如另辟蹊径!”
    “清鹏,你以为该如何?”
    “咱们就领着二百骑兵攻下永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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