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相见
    圣利斯一眨不眨地看着光脑，思考的能力仿佛在那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抽离了。
    陆星野没有死……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还是……不记得自己了？
    五年了，圣利斯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偶尔失眠的夜晚他会突然想到当年陆星野说过的话。
    “我的母亲……只是去了很遥远的地方。”当时狼崽子嘴硬道，“我会找到她的。”
    他很清楚机会太渺茫了，但就是那一丝渺茫的机会成了他年少时期为数不多的希望，支撑着他遇到圣利斯，支撑着他遇到人生的第二抹光。
    然而，在那一天。他亲眼目睹了母亲的尸骸，同时得到了“主人”义无反顾的遗弃。为数不多的两抹光熄灭了，身为陆槿的儿子，他最终选择了和他母亲当年一样的道路。
    圣利斯陡然想起，五年前似乎是他亲口和陆星野说的，自己不要他了。
    他伤了小狗的心，使得他纵然没有死也不愿意来找自己。
    大脑一片空白，五感似乎被什么东西笼上了一层雾。
    过了很久圣利斯才听到耳边传来的略带焦急的声音：“妈咪……？”
    圣利斯陡然回过了神，抬眸对上了女儿担心的眼神。
    琳琅的年龄太小了，一般来说圣利斯只带她参加一些联邦内的活动，几乎没有带她出过联邦。
    “帅。”圣利斯回答道，“但是没刚刚的帅。”
    但身为特里斯的首席，私人的事情可以糊弄，关乎联邦的事却没办法忽略。
    过了很久，圣利斯抬手回复道：“知道了。”
    “不辛苦不辛苦。”佩莱并非客套，而是发自内心道，“您有需要随时叫我。”
    这或许就是人与机器的最大区别，过大的痛苦会使得人不愿去思考一些可能的情况。
    听到这个消息后，小姑娘兴奋不已，抱着光脑玩的时候都在哼歌。
    过了很久，他勉强回过神看到了杂志右上角的时间——今天早上八点整发布的。
    但是这一次不同，理智告诉圣利斯，在不知道陆星野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情况下，应该按联邦与帝国之间的外交关系安排陪同人员，但情感让圣利斯忍不住想要把琳琅带过去，仿佛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一般，让那个人看看他当年没来得及看的女儿。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直到这时他才感受到喉咙的干涩和胸腔中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然而即便是想到了这种程度，圣利斯却依旧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人真的是他的小狗吗？
    眼下虽然星际各方均禁止克隆、基因改造等研究，但实际上在某些看不见的地方，这种研究依旧是屡禁不止，以帝国的实力，涉及这方面的研究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琳琅甜甜地指着图上的一个Beta道：“妈咪，他帅不帅？”
    内容倒没什么，只是把帝国六皇子回归的消息和圣利斯通报了一声，顺便提了一下帝国可能要举办宴会的消息，只不过莉莉娅全程没提过陆星野这个名字，她并不知道圣利斯和陆星野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有意在避讳。
    想到这里，圣利斯收回思绪看向了怀里的女儿。
    小姑娘不知道圣利斯的纠结，闻言相当赞同地点了点头：“好像是哦。”
    圣利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光脑，琳琅一无所知地靠在他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光脑看杂志。
    琳琅似乎正雀跃地说着什么，圣利斯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过几天可能要去帝国参加宴会。”圣利斯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你想去吗？”
    把光脑放到一边，圣利斯垂眸一言不发地捏了捏女儿的耳朵。
    佩莱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见状心下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而他什么也抓不住。
    但是答应完女儿的圣利斯闻言却陷入了沉思。
    五年的时光没有在陆星野的外貌留下任何痕迹，除了他的气质似乎变了很多，但外貌依旧年轻得不可思议，而且，帝国什么时候有的六皇子？帝国那边一丝一毫的风声都没有传来，他们在谋划什么？陆星野又是怎么从那种情况下活下来的？
    不过这次的事情显然不仅仅是圣利斯的私事，故而没过多久，莉莉娅还是把消息发到了圣利斯的光脑上。
    圣利斯勉强用为数不多的理智思索到：发表时间离得太近了，再加上莉莉娅见过他……可能因此才没有及时通知自己。
    他已经胆怯到只有借着女儿的名义才敢去看那人一眼。
    圣利斯的眼神一柔：“好。”
    “辛苦你了。”圣利斯开口道。
    为数不多几个认识陆星野的人都隐隐约约的明白，这个年轻英俊的Alpha是圣利斯的禁忌。
    不过圣利斯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起身神色如常地把佩莱送到了门口。
    言罢她抬手把那本电子杂志翻到了之前的一页，熟悉的容颜猝不及防地撞进眼帘，圣利斯心下猛地一跳。
    圣利斯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抬手把女儿抱到了怀里。
    故而总部的人也没几个敢来触圣利斯的霉头。
    琳琅见状更加担忧了，圣利斯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确实很帅。”
    送走了佩莱，圣利斯心不在焉地转过身，琳琅正满心欢喜地坐在沙发上看新帅哥，陆星野俨然已经被她抛到脑后了。
    圣利斯眼神微冷地想到，帝国这些年每况日下，这次的事情不得不防，尤其是在他打算带琳琅一起出席宴会的前提下。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圣利斯感觉自己仿佛被抽空了全部力气。
    圣利斯满心都是那个五年未见的人，闻言客套地点了点头：“好的。”
    过热的大脑稍微冷淡了一点，另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浮上心头。
    作为特里斯的首席，圣利斯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但他无意识地忽略了这个最大的可能性。
    琳琅并不知道圣利斯复杂的心情，小姑娘只知道她妈咪终于愿意带她出联邦了，整个人立刻眼睛一亮，脆生生道：“想！”
    琳琅仰起头看着他不解道：“……妈咪？”
    琳琅开开心心地翻着光脑，感受到头顶的目光后，她立刻放下光脑抬头看了过去：“妈咪，怎么了？”
    圣利斯突然笑了一下，小姑娘愣了一下后立刻把光脑中那些帅哥美女抛之脑后后，抬手搂着圣利斯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奶香的吻。
    圣利斯抱着女儿敛下了眸中的温柔和笑意。
    不是这个小姑娘需要他，而是他们需要这个生命。
    第二天是工作日，帝国不出意外地发来了邀请函，而且特意写上了邀请的对象不止是圣利斯，还有他的女儿琳琅。
    看到这封邀请函，圣利斯的眸色不自觉地冷了下去。
    和他当初怀孕时预想的一样，五年以来，不少人想要拿琳琅做文章，虽然最终都没有落实，但暗地里的动作一直不少。
    然而圣利斯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既然决定了要把这个女儿生下来，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这个孩子。
    邀请函上有琳琅的名字，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背后却藏着隐含的意思——最坏的推测，是帝国不知好歹地想要拿捏他，而最好的推测，是……有人想见她。
    圣利斯垂眸思索了良久，最终以无比简短且官方的口吻发了一封同意的星函。
    离晚宴开始还有十天，时间突然变得漫长起来。圣利斯开始无意识地照镜子，看着镜子中似乎毫无变化的自己，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任何人都没有看出圣利斯的异样，除了琳琅。
    小姑娘不知道她的妈咪为什么最近时常走神，她只能下意识地想转移一下圣利斯的注意力，让他开心一点：“妈咪。”
    圣利斯刚刚洗完澡，正坐在沙发上边擦尾巴边忍不住回忆起了当年的情景，闻言陡然回过了神：“怎么了？”
    琳琅眼睛亮晶晶地开口道：“我想要一件新裙子。”
    除了美食之外，琳琅对别的事情基本没什么兴趣，圣利斯一开始也不懂，跟个第一次打扮洋娃娃的生手一样，询问了很多人，又摸索了很久他才知道怎么给女儿买衣服。
    所以琳琅基本上从来没有关注过这方面的事，眼下突然开口，圣利斯答应之余难免有些奇怪：“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裙子了？”
    琳琅有点不好意思地抱住了自己的尾巴尖：“……因为要跟着妈妈一起出去。”
    圣利斯立刻便意识到女儿想要一件新裙子完全是为了自己以及特里斯的颜面，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眼神不自觉地温柔了下来：“周末带你去挑裙子。”
    琳琅眼神一亮，耳朵都忍不住竖直了：“好！”
    最终圣利斯给琳琅买了四五件新裙子，原本还想多买几件，然而小姑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要了。
    那副乖巧的样子让跟着两人一起来的莉莉娅闻言忍不住感叹道：“琳琅小姐真乖啊，我儿子天天跟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圣利斯眼神温和：“嗯，她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一周后一大早，星舰按时启航。
    琳琅穿着新裙子连坐姿都变得挺拔起来，圣利斯看见女儿这副挺胸昂扬像个骄傲的小狗一样的样子，好笑之余又忍不住在心中泛出了一丝涟漪。
    圣利斯扭头看向了窗外，他马上就要见到那个人了，心下却忍不住产生了一丝颤唞。
    可能这就是近乡情更怯吧。
    然而落地之后圣利斯却并未见到想见的人，帝国来的是首相和四皇子。
    圣利斯态度冷淡但得体地应付完了媒体以及帝国的人，一下午便浪费在了冗杂的形式上，圣利斯面上冷静得体，实际上只有琳琅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夜晚终于降临，艳丽的红毯顺着皇宫的门口一路铺到百米之外。花瓣偏偏而下，绚烂的烟花在黑夜中炸开。
    无数拿着光脑的媒体挤在道路的两侧，江河日下的帝国似乎因为一个皇子的回归暂时恢复了往日的辉煌。
    宴会的主人公身穿黑金色的军装站在宫殿门口，和帝国的首相一起迎接来宾。
    无数镜头恨不得拉到他的脸上，所有人都想拿到关于这位皇子的一手资料。
    来自星际各个地方的贵宾依次入内，然而看似得体的六皇子其实有些不耐烦。
    他面上挂着笑容，心下却仿佛渗了毒水一般，扎的生疼。
    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陆星野站在万众瞩目的红毯之上如此想到。
    接应者的声音骤然响起：“盛丹——冯曼总统。”
    冯曼忐忑地走在红毯上，当他真的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时，他的心脏差点跳出来。
    “日安，总统先生。”帝国首相莎亚带着得体的微笑道。
    “日安。”那个黑狼Alpha似乎刚从什么事情中回过神，闻言用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他，“冯曼先生。”
    冯曼的脸色带着一丝微妙的惨白：“日…日安。”
    真的是他……五年之前圣利斯身边的Alpha！冯曼心下忍不住打鼓，帝国难道要和特里斯联合了？那自己的事会不会被他们两人抖搂出来？
    冯曼正在担心自己的事，然而那个黑狼Alpha并未注意他，而是转头看向了红毯的尽头，那眼神幽深中带着一丝阴暗，仿佛孕育着风暴的星陨海。
    “总统先生。”旁边的指引者小声提醒道。
    冯曼闻言连忙回过神，尴尬地笑了一下后抬脚走向了宴会大厅。
    入会顺序是按照各邦国的重要性来的，塞里斯向来不大喜欢出席这种场合，最终压轴的自然就是特里斯了。
    按实力，特里斯是除塞里斯外唯一能和帝国相提并论的星际联邦；按历史，特里斯和曼斯特同出一源，没有哪个邦国在这场宴会上的地位能够超越过特里斯。
    入场仪式无比漫长，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展现机会，然而对于陆星野来说，太乏味了。
    他无趣地舔了舔虎牙，不再带一丝绿色的黑色眼眸阴郁地看着远方。
    我等的人还没到，陆星野不快地想到，他在后面干什么？哄女儿吗？
    想到这里，陆星野的脸彻彻底底地黑了下去。
    光鲜亮丽的灯光下，时间如流水般逝去。
    圣利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琳琅有点饿，正端着蛋糕吃，吃了几口后见圣利斯心不在焉，小姑娘便踮着脚把蛋糕极力举高道：“爸爸，吃蛋糕吗？”
    圣利斯回过神，不忍拂了女儿的好意，见状连忙弯下了身：“谢谢宝宝。”
    然而蛋糕刚送到嘴边，接引人便急忙道：“二位，到你们了。”
    圣利斯吃了那一口蛋糕后和女儿温声道：“剩下的先放着吧，等会再吃。”
    繁花和灯光簇拥着从红毯尽头走来的宛如神明一般清冷漂亮的Omega和他手中牵着的可爱小姑娘。
    镜头恨不得伸到二人面前，圣利斯却依旧是那副冷静自若的样子，俨然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
    但只有琳琅感受到，妈咪握着自己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一百米的红毯似乎长过了一个世纪，随着步伐的逐渐前进，圣利斯清楚地看到身穿黑金色军装的Alpha逐渐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呼吸突然变得困难起来，圣利斯下意识思索到，他的眼睛为什么变成了黑色？
    然而对方似乎没有一丝触动，甚至一副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
    “日安，首席先生。”莎亚笑道。
    圣利斯刚想开口，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日安，银梵先生。”
    初次见面就称呼名字不是什么礼貌的事情，圣利斯睫毛轻颤，扭头看向了那双似乎沉着星海的黑眸：“日安，皇子殿下。”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三秒，没有人说话，那一瞬间似乎时间都凝滞了。
    直到莎亚低头和琳琅道：“晚上好，琳琅小姐。”
    想到来之前圣利斯和自己做的介绍，琳琅扬起来了一张甜甜的笑脸，她笑起来脸上有一对浅浅的酒窝，看起来相当可爱：“晚上好，莎亚阿姨。”
    陆星野陡然回过了神，低头看向了那个可爱的Omega小姑娘，从外貌看起来，她和白狼幼崽没有任何差别，陆星野心下一沉，面上则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这位就是先生的千金吗？”
    圣利斯垂眸看向了琳琅：“……对。”
    陆星野突然笑了一下，他半蹲下来道：“你好，琳琅小姐。”
    琳琅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轻轻抿了抿唇道：“你好……六皇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