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不和
厚厚地被装订到一起的A4纸看着比旁边朱雯的剧本还厚,可只有宁钰自己知道,除了第一页上面的几行字,后面的全都是白纸。
为了完善故事的背景设定,让嘉宾们更有代入感,节目组编出来的剧本是详细到不能再详细,快赶上人物自传了,甚至连日常习惯,食物喜好都编的井井有条,细看却发现很鸡肋,真正跟破案有关系的线索少的可怜。
诸如明决手中的——
“三岁爬树摘苹果掉在地上摔断了腿,养了半年才恢复。”
“每天都要求身边的人夸奖自己,对犯错的仆人不会给第二次宽恕的机会。”
“风流成性,还没有娶王妃,后宫之中的情人红颜已经有十几个,上至贵族小姐,下至女仆歌女,皆是入幕之宾。”
“和伯爵小姐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这乍一看好像跟死者毫无任何仇怨,连杀人动机都没有,那自己应该不是凶手吧?
明决微微松了口气,压下心里的紧张感,将关注点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宁钰装作一目十行地浏览完剧本,过了一会儿才将剧本合上,开始发言。
轮流看完剧本后,许译明显感觉到环境中的空气变得与众不同起来,毫无剧本的他捏着手上的烟斗,左看看右看看,拐到朱雯边上,悄声问,“你的新剧本写了啥?是线索吗?”
这时,没轮到发言的温绵绵突然抬起了手,“十点半的时候,我听到了从隔壁房间传来了很激烈的争吵声。”
【可能是她表现地太淡定了吧,沐影后这波属实是拿捏了,哈哈哈哈哈。】
沐秋言抱胸,清凌如水的眼神扫过桌上一圈人,语气高深莫测,“那动静可不小啊,你们都说很早就回卧室睡觉没出来过,可我听着,十点之后大家这上楼下楼的声音,还挺热闹的。”
【哈哈哈哈,这要是看见了,游戏不就直接结束了。】
那跟伯爵小姐吵架的人,很大可能就是凶手。
【别急着下定论啊,谁说一定是凶手。就是因为大家都以为自己是凶手,都在瞒剧情,才容易让凶手完美隐身的。】
“不在场结束,下面进入第一轮搜证环节,分为两组,限时三十分钟,在正式入场前,请每个人去到信封小屋查看最新剧本。”
十点半?宁钰思索了一下,虽然她失忆了,不记得是几点到的死者房间,但清醒过来发现伯爵小姐死的时间是十一点,所以十点半到十一点就是遇害时间。
明决和朱雯都是圣灵会结束就回了卧室。
但沐秋言却突然往后靠在了椅子上,坦言,“我只听到声音,没看到人。”
【不对啊,怎么没人质疑沐秋言啊?两个小时都待在大厅,我怎么那么不信,处理什么祭品需要那么久,这么明显的隐瞒,嫌疑最大的明明是她吧。】
许译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也说说吧。”
药物反应,所以自己的失忆是因为吃了某种精神类的药?这也算线索?背景设定呢,人物关系呢,她连自己和死者生前有没有仇怨都不清楚,这还怎么整。
许译:“那你知道是谁进了伯爵小姐的房间吗?”
许译:“你听出跟伯爵小姐吵架的人是谁吗?”
难道是之前约会放鸽子把导演得罪狠了?黄导啊黄导,你可太小心眼了。
他们都不知道宁钰的剧本上到底写了什么,也无法感同身受她此刻的崩溃,将那张纸塞回信箱后,她颓然地想,唯一的突破口只能是待会儿的搜证了。
【这怎么了,剧本上写了什么会是这副表情?】
李逸帆照着剧本捧读,“我在二楼阳台赏了会儿夜景,大概九点半就回了卧室没再出来。”
被骂小心眼的黄导此时正看着镜头前苦恼的宁钰,笑得直拍秃顶的脑门,“风水轮流转,她肯定没想到还有自己急得焦头烂额的一天。”
许译知道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隐瞒,不在场证明是问不出来更多东西了,接下来还是靠搜证吧。
沐秋言轻描淡写地开口,“因为要处理圣灵会剩下来的祭品,我在大厅一直待到了十一点。”
如果给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她分分钟就能被当做凶手投出去啊喂!
大概是她看剧本的表情过于凝固甚至略带着点扭曲,直播的观众们都开始好奇了。
所以当她自信满满打开信封,扯出那张堪称命运转折点的A4纸后,突然傻了眼。
“昨晚九点圣灵会结束,我就到厨房提前准备好今天做早餐的食材,然后就回我的房间睡觉了,回卧室的时间好像是十点吧,那之后我就没出过门。然后今早我想叫伯爵小姐起床的时候,就发现房间的门开着,小姐已经死了。”
不少人暗自滚了滚喉咙,被沐秋言的发言给镇住了。
【写着你是凶手?哈哈哈哈,这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摘出去吧。】
众人一愣,许译连忙问道,“那你昨晚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其他人搜证是在找凶手是谁,她搜证竟然是找自己是谁。
宁钰越想越不妙,深刻怀疑节目组给她安排失忆剧本是为了给凶手当替罪羊,没道理一点线索都不给啊。
“因为药物反应,持续失忆中……”
【有人注意到李逸帆的表情了吗,大写的紧张,就差把我昨晚去过死者房间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公主和伯爵小姐的关系很好,每次公主来访维尔庄园,伯爵小姐都会特意给公主安排隔壁的房间。
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看向沐秋言,深怕自己的名字从对方的口中说出来。
“争吵声大概持续了十分钟就安静下来了。”
温绵绵摇了摇头,“没听清。”
【去过房间,不代表就是凶手,肯定不止他一个人去过。】
她支着手,看向许译,语气淡然,“虽然我是第一发现人,但小姐死亡时间是在昨晚,这关我什么事?”
【过来人友情提示,发现自己是凶手的时候,就可以开始编剧情找替罪羊了。摘是摘不干净地,每个人都有杀人动机,解释没用,想办法让别人看上去比自己更可疑才是王道。】
宁钰吐口气,她清楚自己失忆的剧本应该是暂时的,为了防止嘉宾们开场就暴露太多线索,导致后面剧情难以推进,不给完整剧本才是正确的。
朱雯耳根泛红,又皱眉将凑过来的许译推远,“你离我远点,我现在没工夫陪你玩。”
“怎么了,你是凶手?”
朱雯:“我不是凶手,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可能得多花时间梳理梳理。”
许译:“你告诉我,我来帮你梳理,我智商比你高,所以……唔……”
朱雯挥手将许译的脸按到了一边,大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沐秋言和宁钰,“我看你忒烦了点。”
宁钰走在沐秋言边上,伸手扯着沐秋言紫色的斗篷,触感是略厚重的棉布,外底是丝绒的质感,边缘裁剪也很独特。
沐秋言被围在自己旁边左拉右扯的宁钰弄烦了,“搜证搜证,你跟着我干嘛?”
宁钰手叉腰,理直气壮道,“我觉得你的嫌疑最大,当然得跟着你,看你会不会做出什么可疑举动。”
“不过,要是女巫姐姐是凶手的话,我会非常荣幸成为你的共犯。”宁钰眨了眨眼,信誓旦旦地保证,“包括……帮你隐藏证据之类的。”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般,带着诱惑的意味。
被节目组放在房间里的证据不能被消灭或者扔掉,但可以想办法隐藏,不让别人发现,尤其是对自己不利的关键指向性证据。
沐秋言瞥了她一眼,“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并不是凶手。你不会想用这种弱智方式挨个问一遍,把凶手骗出来吧。”
宁钰摸了摸鼻子,“我明明是真心实意的。”
“或者说,你才是凶手,敌众我寡,你找我结盟——”沐秋言眯起眼,“是想拉我当替罪羊。”
语气危险,宁钰后背的冷汗直冒。
“没有,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沐秋言反客为主的功夫太强,眨眼间,就把凶手的帽子又扣回到了宁钰脑袋上。
“沐姐姐干嘛这么凶,我是真心想跟你结盟分享情报的。”宁钰噘嘴,有些委屈道。
她还想黏上来,被眉眼冷然的沐秋言躲开,“我们分开来搜查吧,这样速度比较快。”
宁钰幽怨地看着沐秋言,小声跟她咬耳朵,“那晚上姐姐记得喊我抹身体乳。”
沐秋言闻言脸颊腾地红了,瞥了不远处的镜头,压低声音,“你给我闭嘴吧。”
宁钰却还想得寸进尺,勾唇笑道,“这回我要提供全身服务,保管服侍地沐姐姐舒舒服……”
她话没说完,被沐秋言掐了把胳膊,瞬间静音。
耳边聒噪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沐秋言手指掐着对方大臂的软肉用力扭转,察觉到对方身体的僵硬,才开口,“舒服吗?”
“舒……嘶——不舒服,不舒服。”宁钰火速认栽。
沐秋言这才松开了手。
揉着胳膊上被掐痛的肉,完全不长记性的宁钰看着沐秋言的背影,盘算着今晚找老婆的理由。
抹身体乳的借口不行,那就换一个呗。
【哈哈哈哈,沐沐干得好,面对死缠烂打的流氓就得直接出手。】
【早看宁钰不顺眼了,老缠着沐秋言,你看人家理你吗?凑不要脸。】
【不愧是沐秋言,油盐不进的狠人,冰山美人名副其实了。】
【这样一看,我竟然觉得宁钰有点可怜了,我这是怎么了?】
【别同情,这就是舔狗应得的下场。拒绝当舔狗,从我做起。】
【又是看宁钰在沐秋言手下吃瘪的一天,怎一个爽字了得。】
上了二楼,朱雯去了伯爵的房间,许译则选择去朱雯的房间。
朱雯:“我的房间没什么好看的,你还不如省点时间去看别人的。”
许译置若罔闻,他觉得朱雯的行为太像掩饰。
沐秋言和宁钰径直上了三楼,宁钰去了公主温绵绵的房间,而沐秋言则选择了死者伯爵小姐的房间。
直播镜头在众人进入房间后戛然而止,又转播回正在等待的明决、温绵绵、李逸帆三人。
【剩下了个大三角哈哈哈哈,节目组是故意的吗?】
【明决和绵绵聊得还挺开心的,是校友的缘故嘛,李逸帆完全插不进去。】
李逸帆:“我之前完全没有任何玩剧本杀的经验,也不知道怎么演绎角色,找凶手也太难了。”
他低垂着头,神情有些沮丧。
温绵绵安慰道,“其实我也没太看懂剧本来着,都是照着念。而且……我感觉我有点像凶手。”
“就是……我好像是有杀人动机的,大家看起来我和伯爵小姐是很好的朋友,是闺蜜,其实我们也有很多矛盾。”
温绵绵缓缓道,“伯爵小姐长得很漂亮,性格温柔贤淑,礼仪举止都特别优雅,从小到大,大家对她的赞美多于我这个公主,甚至觉得她比我更适合当公主。”
“我……其实很嫉妒她。但我不是凶手,我不可能只因为嫉妒,就去杀人。”
明决听了,连忙道,“我们这里的每个人应该都有杀人动机,你的杀人动机没那么强,应该不会是凶手的。”
李逸帆也跟着附和,“是啊,照我来看,为情杀人才更符合逻辑。”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明决皱起了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逸帆:“没什么意思,等第一轮搜证,有些人想隐瞒的事情就隐瞒不了了。”
宁钰迈进温绵绵的房间,经过节目组重新布置的房间,变得和角色分外贴合,欧式的粉色公主床,搭配的粉色沙发和桌椅,就是看着分外廉价。
她走到床边的梳妆柜,准备抽抽屉找线索,手拉了半天那个金色把手,才发现抽屉的纹路是画上去的。
这是个实心的。
她又趴在床边,往床底下搜罗,扫出来不少被撕碎的白色卡片,她将这些碎片凑了凑,发现这是一张伯爵小姐写给公主的生日贺卡。
正面写着美好的祝福语,可另外一面却是不同的笔迹写着——
“每次收到你写给我的生日贺卡,都让我感到无比恶心。”
这是姐妹间的不和?
宁钰紧接着又搜罗出许多照片,大多都是公主和伯爵小姐的合照,但每张照片上伯爵小姐的脸都被用黑笔涂成了黑色,可以想见涂鸦的人对伯爵小姐有多讨厌。
宁钰将证据收在节目组发的证物袋,又慢慢往窗边走,透过窗户,她发现正好能看到二楼那个大阳台。
一小盆的薄荷被放在窗边,那是个已经干枯了的塑料薄荷,放在这里多少有点不合理,宁钰摸着下巴,将盆栽拿进,往土里掏了掏,果然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塑料包装袋。
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包装袋上贴了一张说明,“迷迷[yào]丸:少量可治疗失眠,过量会致人米幻失忆。”
嗯?所以她是被公主下的药?什么仇什么怨?
随后,宁钰又从垃圾桶里找到了同样被撕碎的字条,看起来这个公主对撕东西很钟情啊,可惜撕的技术不到家,都能拼凑回来。
“给我一个亿,我保证你的秘密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没有署名,宁钰猜想是有人借公主的秘密在敲诈勒索,就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事情好像朝着更加扑朔迷离的方向发展,看来公主身上谜团很多啊。
宁钰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过半,她停下了继续搜查的打算,走了出去。
走廊和楼梯都没有人,其他人似乎都在房间里忙着搜集证据,正好是个好机会。
她悄声从三楼下到一楼自己的房间,鬼鬼祟祟地,生怕被人撞个正着。
好在一路上都是有惊无险,她按下门把手,在镜头面前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嗯??所以宁钰真的是凶手!】
【她进自己的房间是想把犯罪的证据隐藏起来?】
弹幕开始有人叹气。
【完蛋了,完蛋了。】
【是啊是啊,彻底完蛋喽。】
只是想找回记忆的宁钰打量了一眼风格相当简朴的房间,对比过公主房的华丽,女仆房间简直能用空无一物来形容。
宁钰大致扫了一遍,目光落在了床头。那里挂着一个造型诡异,黑色哥特风的菱形棺材,约莫有巴掌大小,看久了,给人一种很是渗人的感觉。
每天睁眼就对着一个棺材,这是什么奇葩的爱好?
宁钰滚了滚喉咙,难以言喻地抬手将那个棺材拽到了手里,棺材板是上下移动款的,宁钰手指用力,将黑色木板往上滑,里面露出一个小型稻草人的形象。
稻草人的手脚是被几根稻草揉搓在一起做成的,看起来相当潦草和敷衍,唯有一双眼睛被细致地用红布缝了起来。
宁钰将有些可怕的稻草人拎了起来,左翻右翻,猝不防地,从肚子里掉了一样亮灿灿的东西出来。
东西落在地上,又滚进了床底下。
宁钰放下稻草人,无奈又得趴着身体,去够。
那看起来像是一枚钻戒,硕大的白钻嗑在地上就碎了一角,宁钰探了半个身子进去去捞,才把东西捞到手里。
她刚想出去,往外偏头,就直直对上一双红布空洞的眼睛。
菱形的棺材竖立在地板上,刚刚被宁钰放在床上的稻草人此刻正“安详”地躺在棺材里,和宁钰来了个四目相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