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晴水退，山上避难的村人们便开始纷纷准备返回自己的村落了。
自古以来的百姓都是故土难离的，这些人又是逃难到山上，等到路途安全了自然是想要回去的。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回去的，林大壮一家为首的十几户人家对于想要回去的人表达了愤怒和不解。
“龙神刚刚救了你们性命，你们当时也说了要侍奉龙神左右，这才多久，就要离开？！”
“这……林家兄弟你有所不知。要是我们也和你们一家团聚，自然也是会留下来为龙神效犬马之劳的。可我那七十岁的老母亲在水灾中和我走散了，我说什么也要回去找她，哪怕是尸骨，也要让她魂归故里啊！”书生赵承业哭得声泪俱下。
“家里还有好些地呢，总不能抛荒了吧。”林大壮的同乡周常也嗫嚅着。
那群人或是低头或是看天，都不敢和他们对视。林大壮一个个看过去，只觉一腔怒火在胸中越燃越旺，只恨不得指着那些人的鼻子一个个痛骂过去。
他愤怒回头，看向软哒哒趴在软垫上的叶悬光，压抑着怒火请示道：“龙神，您看这……”
叶悬光慢吞吞抬起头，透明水线在空中悠悠转着，逐渐形成一个词：“走吧。”
她没把自己内心的阴暗说出口，落在林大壮眼中，就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就这么放这些叛徒走了？
上一次她就发现了，第二次显露神迹的时候收割的功德之力虽然更加精纯，可分到每个人头上却明显少了很多。说明人的功德值是不能无限制收割的。那种断续的少量功德倒是能刷，但时间太长了，叶悬光并不想等。
林大壮：？？？
功德之力不是韭菜，只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时间长了，不管她再怎么往这些人身上堆资源，可能都不如找一批新的难民刷一波大的功德。
“我懂了。”他郑重点头，扭过头来对着那些人恶狠狠说道，“龙神宽厚仁慈，不介意你们出尔反尔，那就都滚吧！不过你们记住，这神龙山也不是你们想走就走说来就来的地方，若真有一日后悔了，可别再求着上来！”
龙神不该大发神威把他们统统淹死杀鸡儆猴的吗？！
叶悬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假装不理解林大壮是什么意思。
要是她是在玩一款经营类游戏，看到自己刷够了好感度砸了很多资源的领地居民要搬走，那自然是会感觉可惜的。可她现在的目的只是刷功德值啊。
洪灾之后防疫是关键，这些都是叶悬光在从事社工的时候学过的东西。虽然都只是皮毛，可放在这种没多少人的小聚集地也是够用了。
叶悬光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些拼命压榨员工996的资本家老板，不但不介意老员工的离职，还在为自己少付了一笔N1辞职赔偿而暗地里欢欣鼓舞。
神龙山？
我怎么不知道这地方叫这个名字？？
那些人被林大壮这样痛骂，一个个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挂不住，不过他们偷看了眼叶悬光，还是忍下了心中的不快，依次上前朝她行了礼，然后下山离开了这里。
偌大一个山头，只剩下零星的三十多号人，包括林家在内的所有人都一时有点不太适应。叶悬光也没急着去找新的难民刷功德值，她指挥着留下来的人，一部分继续从事种田养殖，另外一部分则分散到了山头各处，在她早就看好的那些地方清理水源，焚烧动物尸体，清灭老鼠和修筑公厕一类的基础设施。
所以，最高效的刷功德方式就是把这些已经不那么好用的人打发回去，重新找一批新鲜的血液过来从头刷起。
他们是为了她留下来的，虽然这些人已经没法向她提供足够暴富的功德值，可她也得为他们负责。
如果用经营类游戏来形容的话，叶悬光现在就像是拥有了一群具有高自由度AI的NPC的领主，她只需要进行一些关键地方的规划，手下的人就能自动把领地建设起来。
这些愿意留下来的人都是在洪水中失去了所有亲人的无根浮萍，他们是真的把这里当成新的家园在建设。新开垦出来的田地被种上了肥田作物，叶悬光抽了几个夜晚下了两场雷阵雨，雨水把雷电生成的硝酸盐带入土地，被植物根系固定在土壤中。
叶悬光发现，这个世界有一些她不认识、但是生长周期很短的作物，比如之前曾经听村人说过的“泱泱菜”。耐涝，肥田，一个月就能收获一茬，虽然口感非常不佳，可作为荒年口粮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他们自有一套不同于蓝星的生存方式，只要叶悬光给予他们一个相对安稳风调雨顺的环境，就能自动发展出欣欣向荣的文明来。
这些留下来的人很快摆脱了灾难造成的伤痛，面对逐渐井然有序的村舍、长势良好的田地，他们因为饮食均衡而日渐丰润的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虽只有十几户人家，可却把山头那块小小的地方经营得凛然有序，很有些民风淳朴世外桃源的样子了。
山上的人过得舒坦，此刻山下却并不太平。洪水虽然退了，可内忧外患的朝廷显然没办法在救灾中出太大力气。王庭拨出的赈灾钱粮在抵达受灾地区之前就已经被各路硕鼠刮得只剩十之一二，等到了灾民手中时，已经只剩下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
饥荒泛滥，疫病蔓延。大批洪水过后返回故乡的难民还来不及重建家园，就不得不被迫再次踏上逃荒的道路。
神龙山脚下，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汉子用饿狼一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在溪边打水的年轻妇人。
那妇人手脚粗大，荆钗布裙，一看就知是干惯了粗活的人。可在这种世道里，她居然敢背着个娃娃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脸上有肉，提着桶的肩背有力，连那娃娃也是白白胖胖的。
这荒山野岭里竟然还有这等殷实人家？
那汉子一直盯着妇人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才从树丛后站了出来。他紧了紧肋骨下面的腰带，转身就朝来处飞奔而去。
他跑到山脚下的几个窝棚处，朝着中间一个最为壮硕的男人说道：“老大，打探清楚了，那山里确实有人！肯定还是个大户！”
赵天赐抬起眼来，他的右眼已经瞎了，眼皮到脸颊上一道青黑的疤，看上去很是瘆人。
“毛四，你可看清了？”
“看清了！”毛四用力点头，“一个妇人都敢单独下山打水，她和那孩子都养得白胖，那山里一定有不少粮！老大，抢了这一波，再往这山里一躲，咱们大可以招兵买马，再打回去啊！”
他描绘的美好愿景听得旁边几个汉子都忍不住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抢掠一番。
“老大，可是那些村人说，山里面有龙……”一个矮小的汉子犹豫着提醒。
赵天赐斜眼看了他一下，那道凶恶的伤疤看得矮小汉子心中发寒。
“不过是愚民呓语罢了。这世上哪里有龙？就算是有，遇到我赵天赐，也得让它变成爬虫！”赵天赐无比自信地说道。
他根本不信有什么龙，世道崩坏，就连王庭里面号称真龙天子的那一个，只要给他足够的发展时间。他也有信心把他拉下马来！
二更时分，神龙山上的小村落已经全部熄了灯。
习惯了现代社会熬夜的叶悬光有点睡不着，她把同样没睡意的林小水小姑娘叫进屋里，一边让她给她梳鳞片一边和她聊天。
再次进化之后，叶悬光已经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发光了。借着她身上的光，林小水能看清空中的水字，若是有不认识的还能结合上下文跟叶悬光请教。小姑娘聪慧得令人惊讶，叶悬光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是她生在自己那个年代，一定也会是个从贫困县城考上顶级名校的超级学霸。
“龙神，接下来呢？那武皇登基之后又是如何吗？那些反对她的人都怎么处置了？”林小水催促着想要听接下来的故事。
别问叶悬光为什么哄小孩要用武则天的故事，她一开始是想要讲白雪公主海的女儿这种的，可这小姑娘是个问题大王，总拿些“为什么长得漂亮就能让王子放弃国家摩攃娶回家”“为什么爱一个人就能放弃自己的大海”之类的问题来烦她，小姑娘掌握的词汇量和东西方天然文化隔阂让叶悬光根本没法给她解释清楚，干脆挑了同样是古代背景的故事给她讲。
女孩子多听听伟大女性的故事也不是什么坏事。
叶悬光摩拳擦掌，打算接下来跟她讲封建主义制度的局限性，生产力制约生产关系的历史循环说，就在这时，她却心中一动。察觉到有几个人偷偷摸摸地溜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