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但是和文皓容不了祂。
如果不是那方八鞘心还在沈扶闻手里,燕无争和盛梳的神魂也由祂控制,和文皓怎么会看着祂进入此方秘境而不动手?
祂凭什么对临渊下手?
燕无争和盛梳对祂来说是颠覆这天下才可见之人,临渊难道就活该被祂炼化成法器成为无魂无体,永无来世的冰冷器具吗?
且他不过那个年纪,就已在外漂泊了数年,最后却十几岁便身陨。
虽为魔种却有一颗佛心。
和文皓当年尚且会因为瞥见他衣裳沾湿而动了恻隐之心,一被问心二又进入了落子有悔秘境,难道真的能放得下?
只是那金光逼他放下。
只是沾染了临渊神魂残念的八鞘心让他掌心沁出了血迹,他才不甘放下。
这顿悟秘境本也是极为难缠的,但应沧澜在问心境中被评为道心坚定,倒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被这秘境缠得脱身不得。
应沧澜猛地抬首看向那早已驾临,却没有露面的虚影:“师尊何必遮遮掩掩,师尊苦心竭虑,四处寻觅,不正是为寻着师兄师妹二人吗!他们命格虽终与你所寻之人不同,但也是因为此世有师尊插手之由,交游数年,难道如此熟悉之人,师尊还能见面不识吗!”
应沧澜已经算得上是极为迅速,且在秘境中还能难得清醒,知道自己这么做并不能扭转乾坤之人了。
方恢其实也入了这个秘境,但他心中情绪太重,反而是被应沧澜裹挟,根本不如主导这秘境的应沧澜自由,可是看到燕无争慢慢地站直,还是想起那日他控诉掌门的那番话,嘴唇挪动颤唞,却说不出话来。他们都知便是从这一日起,燕无争再也无有转圜余地,从前的大师兄粉身碎骨,光风霁月染上魔头声名,魂销骨立也挡不住天下非议。
上首虚影果然淡淡发笑:“你们倒是有些同门情谊,只是燕鸣我问你,今日你可听为师教诲,可愿随为师走?”
秘境是如何运转的,她不太懂,但大概也能猜到,大概和某些世界会留下同位体相同,虽然映照出来的都是未发生的事实,但人物形象也会根据那记忆中的人来,因着秘境还牵扯到人的神魂,还会读取她马甲扮演这反派时的心绪也说不定。问题是,她当时演这里的时候,还没有想到后面洗白仙君的横断城秘境。
雪白剑气恰如九霄雷霆,将那仙灵斩落。
但燕无争此刻也只是眼眸微垂,他如今也只记得程云与燕国皇陵的事,伤又得不到及时复原,思绪难免有些滞缓。
临渊出现之前,他曾觉炼化一道不过是沈扶闻想要折磨师兄之语,修仙界存世千年炼化人神魂一道早已久而不见。但神魂真的不会被炼化吗?师兄真的只是为盗剑而袭击的掌门,所谓一言一行只是他自己深觉罪孽深重便栽赃天道,天道仍然十分公允。
他别开视线。
悖逆天下,至死不悔。
但他还是赶来执法峰,但燕无争仍然受了刑,白袍销立,剑无影无踪,见到应沧澜这位同门师弟,漆黑眸子深邃冷然,却透着一股难言的沉静,宛若深潭。
众人虽看得到那剑气自燕无争而出,但没想过那是沈扶闻在做,如今见他剑气越发凋敝,连周遭灵气都黯淡下来,虽然不知他苦衷,见状也难免心绪大恸,应沧澜握着他手骨,感触自是最深,等真的感受不到灵气在燕无争脉络中巡回了,又觉喉骨滚烫,唇齿战栗,说不出话来。
沈扶闻未发怒,但这话已算得上是十分严重了。身后的燕无争支撑不住,捂住腹部伤口踉跄一下,神色一瞬间十分惨然。盛梳当时急着让仙君马甲把人带回去,就是因为马甲快撑不住了,而只有马甲会对燕无争手下留情,但这秘境里一耽搁,燕无争显然就伤及了五脏六腑。
那么师兄的神魂又是为何会被融合,师兄的修为又为何每每如同神兽涅槃,可自他损毁丹田浴火重生呢?
人人都道长生求仙,可是这般断骨毁经,修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精进,又被师兄压制到金丹以下,难道是什么乐事。难道一遍遍地毁去自己的丹田,又看天道赐予的磅礴灵力,剑气自经脉涌出,对师兄真的算是一件好事吗?若是如此,他一开始又为何要背弃众人呢。他为何一个人走上这道。
她也只是觉得马甲不能活生生被耽误在这里罢了。
可看见自己闭关修炼的洞府,还是一瞬心动,立刻拿剑出了关。秘境里的杜无悔十分诧异,忍不住问:“师兄,你怎么如今便出了关?”
加之众人在场,沈扶闻也不能现在就给马甲疗伤。所以祂也没有顾及应沧澜之言,余光见应沧澜还要阻拦,仙灵磅礴而去,仙君马甲这才想起,应沧澜无论如何也算是此界主角,祂可根据剧情对应沧澜行打压之事,真正对上还不知有没有把握,眉头轻蹙,心念一转——
应沧澜猛地回首,见他白衣上点点血迹,便也顾不上斗法:“师兄!”他神色冷了些,语气加重:“莫要在此自暴自弃.你苦修数年,一朝新生,想来必有回转之法!”何必与沈扶闻与虎谋皮,又被祂炼化神魂呢!沈扶闻若知道真相,必然不会动他,甚至可为师兄对抗天地而不可知,从前种种,谁知是不是天道有意戏弄,又或是因缘际会,导致他们硬生生互不相识数年呢?
应沧澜想,他是悔的。出现在他秘境里的燕无争仍然垂眸没有说一句话,移开了他的手,但应沧澜已明白这悔悟秘境要他知晓的悔悟了。
盛梳其实没想到主角团会那么在意她马甲。
系统虽然话里话外都是对规则不满。可规则由这方天地衍生出来,参考众生之意,其实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他若是真的能助师兄,合该和师兄师妹一起去见幼年的沈扶闻,或是在第二世便叫他们能互相相认,但是真的能吗?悔悟秘境能倒转时空,可能叫临渊重生?能叫这过往时日不过是南柯一梦,再睁眼,燕无争仍是人人敬重的剑道大师兄,不论是对谁,谁都心服口服,口称一句师兄早日得道。
燕无争默然,而后垂首拱手。沈扶闻见应沧澜及三两弟子仍有不服,转向掌门等人,又轻声,却如平地起惊雷:“此人不惩,则此界不宁,你等,又愿不愿将他交予我?”
燕无争想说什么,奈何受伤颇重,险些咳出口血来,但也避开了应沧澜的手。
可是师兄,他原本是可以登仙的。他原本出身皇室,资质不凡,一剑在手便可成剑道魁首,天道如今待他苛刻,难道是令他龙章凤姿却又转念想毁了他吗?是师兄自己走上了这条道,但他和程云他们,长老掌门,再做多少都是弥补不了的。
但是他们却分明很在意。
所谓愿力,自然是此界众生爱之欲其生,便生,恨之欲其死,那便天降劫雷令其死。
他即便知道这是秘境,难道也不能寻到一条可开解所有人的可行之道吗?
应沧澜来便是阻止此事,不止如此,他心中知晓他是不愿师兄再被污名加身,而且,也是不想让沈扶闻再错下去的。
神算阁诸人都已听程云应沧澜他们或叙述或义愤过,自然知道这一日上发生了什么,可关山长老及掌门毁了他修为还不是最狠绝的,最狠绝的是这一日沈扶闻亲手且光明正大地锁定了燕无争的神魂,当时众人不知沈扶闻为何会现身,后来燕无争挣脱不得,才知道此人做了什么。
关长老还在问:“你当真没有悔悟之心?”
但即便天下知晓了又怎么样呢。
沈扶闻低首,白发须臾现出些脉络,恰如竹影重重,祂声音却更淡更远:“教管弟子,难道还需问过你不成?”
思及此,众人皆看着那昔日的少宗主,关山也连连点头,似是气急,厉声道:“既然你不悔悟,那就休怪师门手下无情.”话音未落,应沧澜却执剑而出,他到底是天生剑骨,资质卓著,且如今已是化神,非寻常修士可敌,踏入法阵,也不受任何拘束,剑气破空,便有金龙腾云,一瞬间荡平法阵,解开了燕无争身上禁锢:“师兄!”
也就是说,这里的仙君马甲是不知道马甲和燕无争盛梳纠葛的!
盛梳心中紧张,那凌空虚影却是一贯的清冷漠然:“你所言为何,为师闻所未闻,但即便你言之有理。”盛梳紧紧提着的心落下去一些。
燕无争还能得道吗?此界要生,他已注定得不了道了。
盛梳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应沧澜却已知道这是何时了,毫不犹豫便御剑往执法峰去。
剑修薄唇紧闭,眼睫微垂。他早知道。
余威落下,众人皆是震惊失声。竟是燕无争。
丹田被毁,他原以为对修士来说已是酷刑了,哪怕是锁魂咒也没什么,沈扶闻如今已转而想保住师兄师妹神魂,没起杀心,只要挨过神魂融合之苦,日后还可再寻法子,但是神魂被炼化呢?但是一百世两百世在自己救过的人锻造秘境里轮回,但是孤身一人看着宗门被灭,同门尸骨横陈,亲近之人见面不识,师妹甚至受沈扶闻挟持,想用炼药一道将他炼化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应沧澜一向是觉得自己道心稳固的,他对师兄敬重,对师妹襄助,对临渊同情,也只是因为,这些也都是人之常情,他见过世事太多,凡事也只能顺心而为。他们也只是被天道不喜而已,他帮不上什么。
方恢有走火入魔之相,是掌门关了他许久才勉强压下,如今又有些入魔,但心魔却怔怔消散了。他其实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这说救燕无争,劝说沈扶闻有其他办法,但就连认出燕无争的沈扶闻都不能阻止他被炼化,就连沈扶闻都找不到其他办法。
他尚且能为了寻师兄师妹花费百年,而他们呢?他们不过是一群金丹期修为的修士,远达不到逆转此界的可能,也不可能堵住修仙界悠悠众口。这秘境里沈扶闻尚且没有把话说明,但他们难道不明白吗?这是威胁,是告诫,是沈扶闻与燕无争两人之间的心知肚明。
燕无争不是惧沈扶闻,是惧自身飞升毁了此界,沈扶闻也不是真的能够令燕无争言听计从,他毕竟是剑道魁首,又是天道属意,有自己的傲气,真正能让燕无争折了一身傲骨,玉碎以成瓦全的,仅仅是因为燕无争肯,是燕无争肯为此界牺牲。但此界绝不会顾念一个燕无争。
后界还可有数人飞升,要为一个燕无争让此界陪葬,凭什么?别说他肯让自己背上千古骂名,哪怕他真的光风霁月,举事公允,也会有人如轮回中那样骂他:你明明可以救他们万人,数万人,数十万人,却偏偏要以一己私欲登仙,凭什么?
他如今做了,他不肯登仙了,但也不会有人夸耀他,即便要说也是嫌他神魂毁得还不够快。
沈扶闻心狠手辣,沈扶闻不折手段,难道此界众人就可问心无愧吗,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燕无争此举,也不是不合情理。只是因为他们不是那个要飞升的人,只是因为他们不是燕无争。
应沧澜动不了了。他虽还有一战之力,但过不了道心动摇这一关,他更拦不下燕无争。
仙君威压又在上,他只能在掌门和关长老无声拱手,表示全凭仙君做主的时候,去看燕无争。
剑修没有抬首,揖着弟子礼,但听到从前的恩师,如今的掌门,都未表态时,神色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怨怼,只是眼睫微微动了动,深潭般的双眼微阖,手指微松。重锤敲在应沧澜心上,直到方恢骤然发难,他才恍然想,他听到师友背弃他,反应竟然是轻松。这般被千人恨万人骂的日子,他在秘境里度过了多少呢?是不是第一次知道他被修仙界献祭的时候,他也茫然失望过,但最后还是踏着斑斑血痕来了。
是不是某一次他被如此背弃,几乎直不起身的时候,他也道心动摇过,想,放弃我的修仙界,我为什么要救呢?
是不是燕无争也可以不去当这个完人,可以不当这个大师兄不要任何人仰慕,只是做一个自在的飞仙而已。他本来也可以问心无愧的。可惜燕无争若是会动摇自己的道心,就不会被沈扶闻要挟住,重来这一世了。
“弟子有错,师尊要罚,我无话可说。”
方恢要动手,杜无悔也要动手,可惜终究是慢了一步,程云再进这秘境的时候,其实也已经因为道心晃荡,觉出这是秘境,觉出今日不论是他,还是应沧澜,方恢,或是杜无悔,都不可能把师兄救出来了,可是他还是拼了命地打出那道剑气,看到燕无争终于逃脱沈扶闻禁锢。
程云执念太深,在这秘境里终归还是让燕无争获了解脱,甚至截杀了沈扶闻。
可燕无争并无快意,他仍然在独步峰上望着那云卷云舒,看着程云坚持不懈地寻找破解之法,甚至劝他干脆登仙。“此界有师兄,不也算是别样延续下去吗?”
应沧澜已出了这秘境,倒佩服程云的果然,他到底还是挂念人世过多,秘境中根本不敢劝燕无争干脆放弃此界,倒是仍然自私自利,满口公道却不肯做这个恶人。程云是如此说了,也是这样做的,有人觉出不寻常,他便冷然绝了这人开口的机会,燕无争想将事情剖白,他也一力阻止,一直到继任大典前一日,燕无争仍然表现得寻常。
程云心底微松,看到他拿着酒,却不喝,低声问:“师兄可是有什么心事?”
燕无争淡淡:“并无。”他放下剑,侧头:“只是沈扶闻并不像你以为的,是那般恶人。”盛梳暗暗地为让马甲死遁,还在为马甲说话的剑修捏了把汗。
程云面色一淡:“祂虽然问心无愧,可对师兄和临渊这般”程云微微吸了气,转开视线,握紧剑:“我却是不能容他的。”谁也不能令他师兄身死道消,若是此界陨落,那便陨落好了,向来公允的程云,也有偏心到了这种地步的一天。甚至为了此方秘境能顺利让燕无争解脱,秘境里都不曾出现盛梳等其他令他师兄极为在意之人。也没有告知师兄他们是兄弟之事。
程云自己再找也找不到比这更顺利,更能顺理成章登仙的解法了,可是月明星稀的时候,燕无争却望向远处:“我总觉得,这下面,该有一个卦修。”
程云手指微紧,神色也绷着,声音干涩:“师兄应当是记错了。”
燕无争默了默:“我不会记错。”他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所有的人,我都记得。”程云自知这是师兄想起了第一世的事,呼吸急促,根本说不出话来,但是燕无争只是让他好好练剑,说的话与他在六界集市时,对盛梳说的话并无差别:“此界日久,你不好好修炼,如何有大放异彩之期?”
他还是不肯留。即便此界已经少了许多人,燕无争也无需为千里之外的人担上什么,但只是一个万剑门便可叫他赴汤蹈火。没有作为幼弟的程云,没有成日寻访灵植的师妹,没有生性自傲的师弟,没有感情笃深的道侣,没有悉心照拂的恩师,燕无争也还是那个燕无争。
程云红眼哑声追问:“难道就一定要为了这个天下,难道就一定要牺牲一个燕无争”
他还是说:“我终归是要走的。”
程云咬紧牙关:“登仙便可长生无魂灭之日!”
燕无争久久地望着他,半晌才道:“可我道心不存。”他拔出手中的将倾剑,因这世道海晏河清,他已许久没有用裂云,但此刻他对拦着自己去参加继任大典的程云拔出了剑:“无转,你剑道未成。”
他语调平平:“拦不住我。”
程云在这秘境里可谓受了重伤,燕无争本不欲对程云下死手,但他豁出一条性命也要将他拦下,燕无争便动了手,期间修为果然有些压抑不住,暴涨到渡劫期,但很快又恢复至金丹,程云泪如雨下,语调嘶哑,几乎要大声质问,已经修为圆满,为什么一定要耽于此界,他原本也无法面对问心境天下与燕无争择谁的诘问的,可他的心已经偏了,想忤逆天道一回难道不可以吗?
但最后燕无争率先收手,反而受了程云一剑,他握住剑刃,雷霆将至时他要渡劫飞升,却迟迟不见他动用灵力为自己护体。就在风云大作之际,独步峰上的剑修衣袍灌风,一副万海潮升,紫气东来之相,程云甚至能望见通天一途在他身后徐徐展开,燕无争却只是对他说:“若你来日见到一个算卦算不准的卦修。”
他目光轻轻一移,又忽然不再说了。
“罢了。”燕无争一笑:“忘了也好。”
顿悟秘境已在这几人轮番之中将这世间可见的憾恨之景都观遍了,但再见大道将倾,通天登仙之路被阻,无数灵气奔流又逆转,天地间一副毁灭又新生模样的时候,程云又忽而捂着脑袋想起在血牢那一夜,他说:你还觉得为兄会临阵脱逃吗?从知自己飞升之途起,他就没有临阵脱逃过哪一刻。
天地棋盘的试炼到此,众人都有些精疲力竭,心神俱损了,他们本就是经历了心中最悔事的重来,但哪怕做出了选择,事情仍不能有好结果,即便是他们万般在意之人,在这秘境之中还是尝尽苦楚,意志不改,哪怕知道这是秘境,众人也无法不联想到现实。
临渊已死,沈扶闻无可回头,燕无争被炼化,连盛梳也身不由己,他们又能仗着同门之情撑到几时?到时如果真的此界崩塌,他们难道能拦住。
因而覃清水要进秘境的时候程悦还是拉住她的手,虽一句话未说,但还是靠着这个动作将心中之意传达清楚了,她希望覃清水能保持冷静,又或洞悉这秘境破解之法,否则如此过一遭,哪怕只是被这秘境吸收了一些悔恨情绪,日后也恐怕要因此衍生出心魔,再无法前进一步了。
她是知道师姐与盛师妹最亲近的,但被那金光刺痛,还是不免挪动嘴唇。想说师姐想一想临渊,却也说不出口。
她只是想再见一眼那个少年。修仙界联络方便,她所创的传音咒也可无视大能禁锢,但神魂被毁就已经是尸骨无存,她便是想见一眼也不能。扶桑树种子因和八鞘心联结的那短短一瞬,已经发芽了,他若是投胎,也和她储物袋内的那棵扶桑树一样年岁了。
覃清水进了秘境。
盛梳才打起精神,心中暗暗和马甲沟通:破境的关键应该就在师姐身上了。
她原先想不起这天地棋盘是怎么破的,见覃清水是最后过秘境的,才隐约想起来,这天地棋盘便是因他们因程云孤星命格一事,想来着附近求助,才卷进来的。而且这时他们已靠着佛心和佛骨,和圆佛宗搭上线,获无心佛子相助,才堪破此方秘境,覃清水更是得了这方秘境传承。
但命无舛脾性实在算不上太好,眼下肆意编造幻境,已惹了主角团好几人深恨,他们更是因为问心境出现纰漏,未和圆佛宗接触,便被她的仙君马甲带到这里,提前撞上了天地棋盘这个剧情盛梳默默,现在着急也来不及了。
师姐如今虽然没有无心佛子帮忙,但破境关键原本在于佛心和佛骨,即便没有佛子帮忙,等等。
盛梳豁然抬起头,果然见众人发现覃清水并未进入悔悟秘境,手心瞬间一紧的同时,也惊愕发现,临渊的神魂残念也被带了进去,并且到了魔界地带。
为了让佛心一事有几分可信,也特地划分了一点纯善的情绪给临渊,造了一颗佛心的盛梳:!!
等等,我还没准备好啊!
之前不能编剧本就算了,这个破镜环节的命无舛是闭眼,不是,就是一无所知的,好不容易轮到我放电影了,你们怎么能提前开场!
盛梳只能先不改原剧情,把这个剧情度过去再说。
覃清水已经到了盛家。
她原本觉得秘境中师妹和临渊同谋神农谷一事没头没尾,修仙界虽然分裂,但魔族要入主此界,便是要给人间带来浩劫,修仙家族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也不至于与魔界勾结,但进入这个秘境才知是为什么。
化作盛梳好友,来盛家做客的覃清水此刻也进入了这个秘境的核心剧情,看到了年轻时的盛天,将同样年岁不大的命无舛灌醉。
盛天调笑道:“如何?这命理棋所生成幻境虽然简单,但也极难通过吧?”
晋起:“命理棋莫不是天地棋盘的前身?”这传闻他倒是也听说过,法器品质不一,需要进阶也实属寻常,但不管就之前命无舛与另一位大能的冲突,还是就这秘境目前透露的信息看,他们都无法判断天地棋盘之前是不是属于盛家。
命无舛有些醉了:“非也,非也。你这秘境虽然叩问其心,但叩问的是心有私欲之人,像我等。”他很是自得,说的是我等,但其实话语中只指他自己一人而已:“大道直行,怎会被这粗浅秘境迷惑?”
盛天看着他,笑容微淡,语气中亲厚却不变:“道友道心自然是极为纯粹的。”
命无舛不依不饶:“你且说这第一重,问财,我虽然两袖清风,法器不多,但自认为修为精进颇快,即便没有一两等上等法器又如何?大比之上,仍然能傲视群雄再说第二重,问情,我散修一个,且交友从来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求别人偏我,也不偏旁人,如此公允,何会受阻?再说第三重.”
这命理棋塑造的秘境,竟然一重重被驳斥了,但盛天看着命无舛喝醉,也只是喝了几杯酒,待人完全醉倒,便冷冷道:“来人。”
覃清水立刻闪避,但来的却不是修士,而是在墙壁后出现的深黑的漩涡,将命无舛吸进去之后,便传来耳语,说了些此人根骨极佳什么,便听得盛天道:“就此炼化他的神魂能带来什么?倒不如让他起点别的作用,待他情绪浓烈,再被炼化时,我等神魂也可稳固一些。”
盛天本看着十分温和,如今眼睛微眯,神色间倒带出一丝狠辣,与他们白日所见丝毫不符:“阿锦与我等一样,天生便是孤星命格,但孤星命格我等不必畏惧,她窥探天道,遭受天谴才是件麻烦事,你近来便去周遭打探打探,有没有什么修士多且弱的地方,可叫我等一次性吸收些多的神魂,帮阿锦挨过天谴,她日后修道之途也就顺畅了。”
覃清水心一沉,显然也是想起了神农谷之灾。
但身旁人仍是犹豫:“对聚集修士出手,恐惹得仙门不快。”
盛天皱皱眉,此时倒不见与魔族搭上关系:“这倒也是,你且看看,我之后再做定夺。”
说罢,灯便熄了,但众人已获得线索颇多,首先便是命无舛与盛家确有过节,且盛天还暗算了命无舛,并疑似那时便拥有了天地棋盘前身的命理棋,其二是盛家一直在炼化人的神魂,这点倒和之前对上,不过情绪浓烈的神魂却可带来更多好处,所以命无舛之后应当是受了些折磨,其三,便是那拥有孤星命格和遭受天谴的阿锦。
和文皓神色难看,其实已经是怀疑盛梳了:“我从前便听闻,盛家有一女,如珠似宝,还是卦修。”
晋起沉默片刻:“我也曾听说,卦修窥探天道,会遭受天谴,不过那多时没有节制,才招来灾祸,而且,那秘境中说,和他们一样。”孤星命格本该无亲无朋,虽也有极小概率扭转,但绝不会是如今这般还有一个家族可以依靠,唯一的可能就是盛家有什么改变孤星命格的方法。
程云心中一痛,他自己是孤星命格,自然知晓燕无争为此付出了多大代价,而盛家,却极有可能多人都是此命格,那他们炼化神魂,便是为此吗?既可改写命运,又可抵挡天谴?那神农谷剩下那一百多号人,被藏在万谱图里,究竟是凶多吉少,还是仍然活着
种种疑问盘踞在众人心头,他们也没有办法帮助覃清水,只能继续看下去。
命无舛果然被抓,不过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反应过来是盛家暗算,脸色难看,没有想到第二日地牢内便又被关进来两个人,一个人遍体鳞伤,年纪尚小,看不清楚什么模样,另一个却是一个女子,看起来神色肃穆,但服饰乃是修士,且养尊处优,守卫更是十分尊敬,口称大小姐。
命无舛神色不定。他不相信盛家的千金会被关来这里,也不信自己被抓会和盛家无关。
但一连好几日,命无舛都有灵力被吸食之感,那女子也是,但也只是蹙眉,便不动,命无舛要逃出去,自然不希望一人作为,最后还是和她联系,并知晓了她的名字,盛宛。盛梳微微张嘴,见众人看过来,垂眸轻声:“是我姑姑的名字。”
这是承认她是盛家的女儿了。但众人已无暇关注更多。
之后的故事十分简单,他们听盛天说情绪浓烈时炼化效果更好,便已猜到剧情走向,后续果然是如此。盛宛与命无舛结识,盛宛起初极为防备,但经命无舛锲而不舍,便也渐渐放下心防,告诉他,她是孤星命格,盛家之所以热情对待往来修士,却口称隐世,便是因为来盛家做客的修士,神魂都被炼化了。
炼化神魂,再以万谱图储藏,便可代他们经受孤星命格本该承受的罪过,盛家也是因此人丁兴旺。
那时尚无神魂炼化之语,命无舛惊出一身冷汗,见盛宛身上伤口众多,听她轻描淡写说了才知,她也不愿如此,靠他人神魂苟活,因而触怒兄长,被投入地牢。命无舛见她受伤不重,有些犹疑,但那少年迟迟不醒,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便和盛宛合作,某一日袭击了守卫,竟然逃出了地牢。
盛宛还打开了少年的牢房门,但已顾不得少年走没走了。
盛家本在万里海的岛屿之上,他们离开地牢也是深入一片灵兽盘踞的密林,并未真正离开,但他们历经生死,信赖相依,即便受法阵约束去不了更远的地方,但也很快便互诉衷情,约定逃出去之后便结为道侣,可惜盛家势大,很快便追到两人,为首的盛天手持一火把,派人分追,他们不得已分开,命无舛本来都快逃出来了,但因为盛宛被抓,他也只得折返救人,被抓。
命无舛被炼化,他们这也才知,真正的炼化的确如同燕无争一样,是神魂慢慢地成为法器的一部分,直至最后神魂被完全抹去,而法器也被淬炼,不再有自己的意识。盛天盯上命无舛原本是因为他寿命有碍,想借他神魂续命,但发现命无舛神魂强大,便也不再将他拘禁入万谱图,而是试图将他炼化成神器。
盛梳:没错,我的剧本都是有原型的。
在这期间,命无舛还在积极求救,没想到有一日他真的被放出来,救他的人却是盛宛的婢女,她哭着说小姐为了让盛家放过他,甘愿自己代替他被炼化,盛天震怒,这才忘记管他,让他快跑。但是道侣遭难,他如何能坐视不理,也放弃了逃生机会,找到盛宛,见她烈火焚身,目眦欲裂,在此关头,竟然参悟,飞快突破,几乎灭了盛家满门。
盛天更是被他枭首,他才救下盛宛,但她已陷入昏迷,没办法再苏醒,此后命无舛便守着她,隐居于此,直至盛宛苏醒。
他们二人一起修炼,修为精益,感情日笃。但若是如此,命无舛也不会在秘境最后顿悟悔悟二字。
果然,命无舛突破化神,风头无两后,盛宛告诉他她似乎遇到命中大劫,只有合修方可度过,可合修需要允许他人灵力触碰自己神魂,修者轻易不会尝试,哪怕是道侣,也不会轻易提出此要求,此时命无舛与盛宛已在一起数年,自然不会怀疑,便和盛宛合修了。
合修最后一日,他们修为都快突破渡劫,命无舛心肺被洞穿。再睁眼时,盛天拿着命理棋怜悯地看着他,而命无舛已经大部分神魂都被炼化,只剩下一缕执念,挣扎着醒来,想质问盛宛为何骗他,见到盛天还活着,他更是睁大眼睛。
盛天哼笑,转向身旁之人:“你说得没错,合修最后关头,令他痛不欲生,神魂炼化进度果真快了数倍,他没能看穿这秘境,全都要仰仗于你。”
盛宛冷淡地看了命无舛一眼,不顾他撕心裂肺的质问,说:“兄长春秋鼎盛,命数延长,天道自然不会阻拦。”竟是将命无舛的神魂一部分炼化成法器,融进命理棋,一部分储藏进万谱图,替盛天受过。命无舛不甘心,他终于明白,自己和盛宛根本没有逃出万里海,他是陷入了秘境,自以为美满地和盛宛度过数年,而他们想要自己的神魂,便在他最恨最不如意时取,于是他装作失去意识,暗藏在万谱图内的神魂坚持着没有被炼化,始终保留自己的一丝清醒,想要挣扎出来。
他也成功了,靠着一丝清明,竟然洞悉了时空转易之法,回到了盛宛与他合修的那个时候。
众人看到这里已经有了不祥预感,果然,命无舛趁着盛宛还未动手那一刻,洞穿了她的心,毁了她的神魂那一刻,秘境才真正崩塌。
覃清水直面整个秘境震荡碎裂的冲击,脸色变幻不定,而秘境外的众人也感觉心遭受了重创。血泊之中盛宛睁着那双眼睛,茫然地望着他,等完全死去的时候,命无舛才意识到她为什么要找自己合修。她的神魂已经在被烈火焚身那日毁了,本不该强留这世间,是她利用万谱图储存神魂的功能,强留于世,只有和命无舛神魂融合,她才不会被迫投胎,也才能长长久久地留在这个世上。
但是她触碰他神魂的那一刻,在他心里就已经是那个为了兄长的命数延长,而算计他的盛宛了,所以她没能留下,甚至神魂都被命无舛毁得一干二净。
盛天这才擦着血迹出现,看见命无舛癫狂的模样,赞叹道:“不被家族重视的孤女,和落魄失意的散修,真乃绝配。”他眼见命无舛还想杀他,嘲讽地嗤笑一声。命无舛以为他为什么会被关在地牢之中被吸食数日灵力,便是想借灵力在他心中种下秘境。这类秘境不拘时间不拘内容,只要在盛家卦阵中便可奏效。
命无舛也不是和盛宛逃走那日误入了秘境,盛宛愿意炼化自己救他,都是真的,只是命无舛心中自大,多疑,以为自己可以屠戮盛家满门,才被盛天抓住一丝破绽,让命无舛和只剩神魂的盛宛都被卷进秘境里,受他操控。盛天想要最浓烈的情绪炼化淬造过的神魂,怎么会让盛宛只是骗骗他?
他就是想让命无舛自以为参透真相,然后再亲手毁掉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
盛宛付出了一腔真心,最后被道侣所杀,而知道真相的命无舛也疯了,若不是遇上恩师,早已自戕而死,日后他修为越深,盛家隐蔽,他即便成了大能也一直寻不到他们,也只找到了一方天地棋盘。死前他一直想回到过去,救下盛宛,但临死才参透,即便回到那个节点,他容下了盛宛,他们也不会在一起。
他太多疑,而盛宛出现的时机太巧合,即便不是合修,也会有别的时间节点,他还是会轻易跌进秘境而不知,最后亲手杀了她。盛家想要炼化情绪最浓厚的神魂便是因为这样的神魂坚持得越久,道心越纯粹,但命无舛一人和整个盛家为敌,最后也只得到临死前的悔悟秘境。
他始终不甘心,又有神魂被炼化的经历,便预备在这天地棋盘中,寻到夺舍之人,从头来过。
他进秘境,也是为找到盛宛的尸骨,免得被这几人把握。
覃清水心情很是复杂:“盛宛乃盛天胞妹,他竟然如此狠辣——”
盛梳抿唇:“他们,并非嫡亲。”
“什么?”
命无舛声音出现,极为阴森:
“你们以为盛家为何可以长盛不衰。”命无舛终于面目暴露,在原剧情中,他尚且算得上是平和,被悔悟秘境并非如此纠结的主角团劝说,也渐渐放下了当日悔恨之事,只是想寻盛家,才答应将天地棋盘给覃清水,自己消散,而主角团也为命无舛报了仇。
可这一次,主角团自己都反复纠结,命无舛便也难以忘怀,双眼发红:“便是因为除了陌生修士外,整个盛家的旁系,也是他们的薪火,是他们维系神魂的来源!”他当时不相信盛宛便是因为她也是盛家人,轻易背叛家族在修仙界可谓十分不明智,可后来才知道,盛宛根本就不是嫡系,旁系在盛家也饱受欺压,即便可以修习术法,也只是作为嫡系的备用神魂,根本无自主可能。
他只依据盛天的片面之词,就轻下论断,自大到连何时进入秘境都分不清,或许和盛家盘踞多年,卦阵强大,叫人分辨不出有关,但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从未相信过自己的道侣,他未曾想过求证,一以为自己重生,便杀了她——命无舛时至今日仍无法释怀。
“而你,作为盛家嫡系,一直靠着他人性命,残害你的同族,同门,觊觎旁人的神魂,甚至为长生还想勾结魔族,你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如今盛梳自己已承认。
哪怕不是为盛宛,他也要杀了她。
他要让整个盛家陪葬,尤其是享用了盛家旁系和陌生修士神魂滋养,不必遭受天谴的盛天,盛锦等人——
妖风大作,命无舛突兀发难,便要对盛梳出手,沈扶闻却立刻动手,仙灵与命无舛相抗衡,拉扯之下,盛梳终于有时间,运转灵力,将他们扔进她改好的剧情后续里。
原剧情中,真正解开了命无舛心结的,除了让命无舛感觉到一丝熟悉,屏蔽了秘境的佛心外,还属那个和盛宛关押在一起,知道自己被放后,自愿用佛心佛骨,度她在世间强留的无心佛子。也就是那个少年。
他说自己的佛心也有盛宛成就,劝说命无舛不要再造杀孽,命无舛才放下。
虽然原剧情里是因为佛子,和佛心,他们才真正大获全胜,而如今命无舛疯了,佛子也不在这里,但是有主角团在,他们撑一会儿,她再把剧情圆回来,没毛病吧!
只希望她这个秘境少一点BUG,不要让她在后续再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