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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回

    “拟,你在练习写自己的名字吗?”妈妈看着沙地上我写的那些字问到。

    我应了一声,然后拿着竹竿在沙地上又写了一个拟。“小伙伴们都会写自己的全名三个字了,就我只会写一个字。妈妈,我名字里另两个字是什么?”

    “拟的名字只有‘拟’一个字,人和人之间不一样,有些人的名字是一个字,有些人是两个字,有些人是三个字,也有人的名字有好多个字。人和人之间的名字也不一样。”妈妈笑着看了看那些字说,“不过拟,为什么不写我教你的正体字?这个拟字是谁教你写的?”

    “婆婆,她说正体字的擬手字旁的那个字是疑问的意思不大好,而俗体字的以有按照顺序的意思。所以拟这个字更适合作为幺儿的我。”

    “所以拟呢?你更喜欢哪个?”

    “俗体字,笔画少多了?”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回家吧,回去晚了,斋堂的师父又要不高兴了。”

    说着,妈妈抱起了我往庙里走。在妈妈怀里的我问:“妈妈呢?妈妈喜欢哪个拟?”

    “妈妈全都喜欢,疑问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疑惑,因为这些疑惑我们才会探知这个世界,知道这个世界的万千事理。我们求道不就是为了如此吗?拟,拟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是小道士,长大了当然是做大道士。”

    “哈哈,不是。拟只是生活在庙里而已,长大了也不一定要继续做道士。拟长大了以后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拟!拟!喂!”

    虽然声音很小,但我还是被那声音给叫醒了,转头环顾教室,终于看到了叫我的陈卫。

    “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好歹写个名字蒙几道选择题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讲台上的老师就看向这边说:“喂!不要交头接耳!”

    被老师教训后我低下头来看课桌上铺开的段考考卷,虽然白纸上都是我看不懂的洋文,但我确实也没有要懈怠的意思。奈何昨天实在是太累了,纵使晚上睡得也不晚,但补的觉实在是不够睡的,反而放松过后今早起来比昨日入睡时更困。

    听他的话在试卷上写了几道选择题,然后就是我的名字吗?

    说到名字,就不得不让人想到昨晚回到道观里发生的事。

    在川剧团处理完那件事后,回到道观自然已经是深夜了。

    “名字吗?名字确实还真是个神奇的咒语呢。”正在看电视剧的道长,拿起一个白瓷长颈壶来。酒就像是一条细长的瀑布一样落入他的口中。

    “名字?咒语?”

    “咒语不就是把精神转化成语言付诸到对象上吗?名字是父母给孩子下的第一道咒语。孩子这一生都将受名字潜移默化的影响,然后带着这份祝福长大。”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回正姿。这当然不是为了在我面前能有个坐相,而是为了拿出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个大文件封。不用说,又是要让我写今天的报告。我本想今晚实在太累了明天再说,可接过手后才发现信封里装的并不是平时用的稿纸。

    “这是通讯塔那事送来的不起诉告知,保释金是我出的我已经收回,羁押期间的赔偿金你就自己收着吧。这件事也算是有个句点了。”

    虽然知道是程序性的文书,但我还是忍不住抽出来看了一眼。告知书的开头就是我的名字,张拟?

    “不是说出家之人可以不冠姓吗?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姓冠给我?”

    “不是我给你冠的张姓,而是你出生时就冠着张姓。”

    “我为什么会姓张?我记得我母亲的姓是徐。”

    “那只是你的养母吧?”

    这倒也是,小铃铛被川剧团收养时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知道自己叫什么。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几岁被道院收养的,但脑袋里有记忆时就都已经是在道院里的记忆。也因为我的意识中妈妈一直都是妈妈,所以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只是她的养子。

    “道长,我听说你和徐道姑是好朋友吧?对于我被仁爱庙收养之事,你知道多少?”

    “收养之事吗?完全不知道。仁爱庙是利用倭寇乱华时的炮台土地所建,那时战局逆转前线迅速向东部失地推进。世道眼看着太平了,却也留下了不少遗孤烈属。仁爱庙里都是些慈悲的妇人,自然也收养了不少,但毕竟后来皇室建了专门的福利机构,渐渐也不再收养。但偶尔还是会有些老人把孤儿送到庙里当作了传统,所以你们这代才只有你作为老幺在庙里长大。不过还好,仁爱庙也是在闹市之中,你同年应该也不缺玩伴吧?”

    “那你又是从何时关注我把我安排到这里的?”

    “你毕竟是男孩,呆在满是女人的坤道院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你还记得八岁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吗?”

    如他所说我是道观里收养的最小的孩子,虽然还有其他兄姊,但那个岁数差一岁心智就相差巨大,所以和我玩得更多的是巷子里邻居家的孩子。那一年朋友们都去上公学了,被留在庙里的我难免孤单,第一次发现了自己和别人的差别。那天我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玩耍的时候,有一位老道士进门来。那老道士十分无礼,我便和他争执几句。不知怎么争执着就被他带着互相斗起背经文来。这么一回想,那老道士的模样和那日躺在病床上露出真容的道长确实一样。

    “虽然不想输给一个小孩子,但这个岁数就能背出如此多的经文确实挺让我惊讶的。一个小小的毛头,竟然连这么长的南华经都能背得不差一字。真是的,这种经文又不能用于施法,干嘛背成这样子?”

    “那是因为你背不出来吧?”

    “谁说的,我年轻时也能像你这样背诵如流的。”他做作地说,“你还记得当时我问你的问题吗?”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潜心求道呢?”

    “这个问题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妈妈说你是个只会鬼扯的道士,让我不要被你迷惑了。你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只是你输了逞强为了赢我罢了,把我一个八岁的孩子绕到死胡同里好以为你有多高深似的。”

    “啊~哈哈~哈哈哈~原来那老太婆在背后是这么说我的吗?~被识破了真是不爽。”刚刚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被我这一句答案瞬间破功了。塌下来的肩膀转身取了酒壶来倒了一口,慌张的模样显然是为了掩饰尴尬。不过没喝上一口后酒壶就空得倒不出一滴酒来,这就让他耍帅的动作变得更尴尬了。

    他有些无奈地放下了酒壶,这一次倒是正经地站正了身体说:“不过说回来,姓名果然是个高深的法术不是吗?名带着父母对孩子的期许,姓则传承着人的血脉。让我们拟都开始好奇起自己的出生了。哈哈,甚好!甚好!”

    看他尴尬地要走,我却忍不住叫住了他问:“那么,道长怎么觉得呢?”

    “什么?”

    “你在六年前初见我时问出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求道?你又是怎么觉得呢?”

    “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虽然万物皆有规律,但细微的因就能导致差距甚大的果,虽然我们能对未来之事算个大概,但只要有改变之心,也不是一定就是注定。”

    “那你又可听说一种叫拉普拉斯的洋妖?”

    “那是什么妖怪?”

    “可不是,那是什么妖怪呢?”

    如每次一样,他用反问作为打哈哈后离开了客厅,似乎是给我留下了一道需要自主研究的课题,又像是每次给我的线索,似乎是知道接下来我会遇到什么事。

    下课铃声的响起把我拉回了神,反正我也不认识这些洋文,趁着出神回忆时已经胡乱填上了选择题的答案。现在离交卷唯一差的就是名字了吗?我在姓名栏写上了拟,可在要交卷的前一秒,又在前面补上了一个张字。

    虽然追求身世这种事犹如有崖追无崖,但当下想来能和道长同姓张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于考试成绩,当然是在交卷的这一瞬间就已经知道大致的分数了。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堂课,今天真和世子爷都没有来上课,只能自己搭公车回家。回到道观后,脑子还是不怎么清醒,总觉得这一次得睡上几天几夜才能恢复精力。

    就在我想趁着菲菲准备好晚餐前先去房间再补上一觉的时候,内府的木门被人推开了。

    “道长呢?道长去哪儿了?”进来的人是戴警官,也算是我们的老朋友了。

    “道长今天有事去藏区了,这两天应该不会回来。”

    “藏区?他昨晚不是还躺在那儿喝酒吗?”

    “嗯,说是今天要去藏区,那儿收信不好看不了电视剧所以昨晚恶补录影带到很晚。今天一早就出发了。”

    “小仙人,既然道长不在就得请你跑一趟了。这道观里也就数你道行最深了吧?”

    “说什么呢?道观里还有其他师兄……”

    “唉,他们哪有你靠谱,不然道长怎么会让你住在内府?快跟我去一趟吧,事不宜迟。”

    没等我答应,他就把我拉上了警车。这会儿道观还没关大门,广场上不少游客,不知道的看到这架势还以为是我又被警方给扣了呢。

    “这次是发生在双林社区的一场凶杀案,是的,和不久前遇害的林老板家相差不到两百米。死者是二十九岁单身独居女性,职业是新闻记者。平时都是独来独往的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家发生了什么。”

    “那来找我们的原因是……”

    “死者的死状格外惨烈,法医推断死者去世时间是昨日晚上。但是根据从邻居那边查到的证言,当晚并没有听到特别的响动。记者住的公寓和林老板不一样,是一栋专门用来出租的公寓,档次不低。这阵子城里这么乱,公寓主为了客人的安全特意新采购了目前最先进的闭路电视系统,通过查看闭路电视录像,也没有发现可疑人员的出入。”

    “所以怀疑是妖怪所为所以让你们特别案件小队介入此事。”

    “不愧是道长最得意的门生,正是如此。”

    “但那也有可能是同一栋楼的住户作案呢?要是发生了什么悬案就推断到妖怪的身上,错过时机找真凶可怎么办?”

    “这种可能性我们当然想到了,目前正在对同一栋楼的租户逐一排查,还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人。而让我们往这个方向推测的最大原因是,死者的死状。”

    死状?我坐他的车很快就到了那案发地点,那时虽然尸体已经由法医组接管,但报案时留的照片已经洗出来了。我接过了其中一份查看,终于明白了戴警官那句死相惨烈的形容之词。

    她的手脚绕过自己的背紧紧扣在自己的胸前,把自己活活卷成了一个人球。很显然是常人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手脚的包裹之下,一张苍白的脸被突出的青筋染成了幽蓝色,透过手臂露出的两只眼睛只剩下了眼白,但仅是那片白色,就足够让她显出愤恨。

    “正式的尸检报告还没有传来,但我刚和法医通过电话。死因是窒息死亡,可气管没有堵塞物,脖子也没有任何勒伤痕。很可能是她这种扭曲的姿势导致她无法正常呼吸而窒息。”另一位刑警过来向我们介绍到。

    “你是说她很可能是活着的时候就做出了这种姿势?然后因此而死?”

    “很不可能吧?没有人能做出这种姿势不说,她因为这姿势身上有多处骨折,就连肋骨都因为外力压迫折断了不少。人的生存本能在疼痛感来袭时就会强迫停止自杀,所以人是不可能因此而死的。但现在偏偏没有其他的线索。”

    戴警官听后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对我说:“调查了死者的人际关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仇人,没有吸D毒d史赌d博史更没有外债,住户家中也没有盗窃的痕迹。现在我能猜到的,就只有她中蛊了。”

    “那又是为什么而中蛊的呢?”

    “什么都不知道,但直觉又不祥。我害怕再发生之前五曜阵那样的事。那个时候明炆法门炼制的五曜阵在临门一脚时被道长截断,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就此罢休。那个时候最初不也是在城东这一带发生事故的吗?如果他们打算再炼制一次五曜阵就意味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系列相同的案件。”

    “不,这两者应该没有联系。”我接过这记者的资料好好算了一遍,名字叫顾雨,生辰八字缺水但木并不盛。五曜阵要在东方开始,必会选之前林老板那样五行中木极盛之人。另外之前的那五位死者,不是欠债就是贪污之类的恶事被暴露,自己已经对生活没有希望,都是发自内心想要自尽之人。而这位记者的社会背景调查结果一项不沾,不像是会选择自尽之人。

    “那小电视为什么放在角落之中?”

    “哦,那不是电视,那是叫个人电脑的舶来物。听说现在大报社都已经不再用活版印刷,改用这种工具进行写作排版。看型号这位记者应该是不久前买了这个,毕竟是记者,用这个不仅能写作,还能排版,保存图片,很是方便呢。”

    电脑?那不是藏经楼赵阿姨口中整日念叨的东西吗?连皇家道观都买不起的东西听说十分昂贵,买这样的工具用于事业就更说明她没有自尽之心了。

    “也是,这么看来她生活条件也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人被用这种姿势杀死,还没有任何他杀的痕迹。这难道还不够可怕吗?而且和五曜阵无关,也不意味着就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案件了吧?”

    戴警官被他教训得无言,只能转向我说:“现在只有你能解开这个谜题了,开始吧。”

    “开始什么?”

    “亲自问问死者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问?”

    “既然没被五曜阵之类的汲取能量,这么年轻的灵魂不可能这么快消散的。你只要施以真眼灵法,找到那女记者的灵魂一问究竟便可以解开谜题了。”

    你倒是比我熟悉多了,施咒后没有在房间里见到任何的魂灵,我怕是自己的功力不够。掏出了道长给我的符咒后再念动真言,我这时才发现角落里有一个蜷缩着的女孩子。她用手抱着双腿,脑袋埋在双腿之间抽泣。虽然也是蜷缩着身体,但这样向前抱成球的姿势显然正常多了。

    “敢问,是顾记者吗?”

    听到我的提问后她抬起了头来,眼睛中充满了泪花可神情却格外的坚定。她狠狠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后说:“你也是那个人派来的吗?”

    “谁?”

    “死后还要派道士来打散我的魂魄,你们考虑得也太周全了!不过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住真相吗?虽然我死了,但真相总有一天会揭露于世,你们这些行恶之人必遭天谴,因为这才是天道!”

    “记者小姐,请你先冷静。我就是来问你是如何往生的,你只要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我必会替你伸冤。”

    “别想再骗我了,当时派来的那个黑衣男也是这么说的吧?”她说着说着面容忽然狰狞了起来。看她忽然紧贴着墙角的模样,像是有什么力量在牵扯她的灵魂。随着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大,她也变得越来越模糊,破碎的身体化作了一缕青烟,从窗口的缝隙飘了出去。

    “小姐!你去哪儿?!”我赶紧向前扑去,可这楼层也实在太高了。窗外除了漆黑一片,楼下的街道也看不到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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