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的时候不像凤君刚刚哭得悄无声息，他抽泣得厉害，也让颜韶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云阳城的阿翡。

    即便没有这点，现在顾书翡的眼神，颜韶也实在不好自欺欺人，骗自己这还是未曾入过她梦的凤君。

    “你听我解释。”颜韶有许多年没有正经哄过小男生了，哄人业务有些生疏，顾书翡自然不买账。

    “不听！”顾书翡眼泪没有因颜韶这句话停住，反而愈流愈凶，“先前别人说我是替身，我还不信，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陛下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和凤君长得像。”顾书翡委屈得像玩具被人抢走的孩子似的，“陛下一直以来对我的好，原来只是透过我在对凤君好。我会做椒盐排骨，也是因为凤君会这道菜，而不是我厨艺天赋高。”

    椒盐排骨？刚刚阿翡一进来就哭，她还没来得及提椒盐排骨啊。

    颜韶迟疑了一会，问：“你怎么忽然提起椒盐排骨？”

    “这还要挑时间提吗？”顾书翡抹了把眼泪，“从前凤君老是给你做椒盐排骨，其他君侍不敢和他撞，才选的汤水。亏我还以为陛下是喜欢我，所以才爱屋及乌。原来凤君是屋，我才是那个乌鸦。”

    虽然顾书翡说得颠三倒四，可颜韶还是听清楚了，原来现在两个阿翡都有了彼此的记忆。

    “阿翡，我之前从没和你提过凤君擅做椒盐排骨。”颜韶抚上顾书翡的面颊，声音略微压低，像夏夜里的风，微凉却不刺骨，“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顾书翡湿漉漉的眼睛对上颜韶的视线，那双眼睛噙着汪能消融冰雪的春水，可顾书翡眼前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刚刚在脑海里看到的画面。

    寒冬腊月的深夜，凤君独自一人在殿内数着窗外的风雪声。即便随着风雪声渐大，烛光变得微弱，也没让宫人进来剪灯芯，而是静静听着风雪声，直至天明。

    可是顾书翡清楚地记得在上一个画面里，陛下分明和凤君相拥着耳鬓厮磨，即便屋内陈设不算奢华，窗外风雪呼啸，可二人眉眼间俱是浓情蜜意。

    明明是同一个人，可前后反差却那么大。

    “没有。”顾书翡莫名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梗着脖子道：“我什么都没想起。”

    顾书翡表情过于明显，颜韶唇角往上翘了下，怕顾书翡看到后愈发恼羞成怒，便很快压了下去。

    “阿翡，我是你的结发妻子。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第一眼认出你。”颜韶摩挲着顾书翡下巴的痣，道：“之前你走那会，我泪水滑过你的下巴，所以现在的你下巴多了这颗痣。”

    顾书翡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觉得这是陛下的甜言蜜语，当不得真，可另一方面，脑海中的那些画面太过清晰，顾书翡控制不住想起画面里他和陛下第一次云雨时，院外蝉鸣了大半夜，直到天亮才停歇。

    如果那些画面都是假的，为什么他还能记得蝉鸣声，记得陛下唇瓣的温热？

    会不会就像陛下说的那样，他就是凤君？

    想到这里，顾书翡只觉得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透着淡淡的甜。

    回想着前世看过的小说，颜韶估摸现在顾书翡在纠结前世今生是不是同一人这事，便道：“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阿翡你的性子都没变过。所以我能肯定，你就是我唯一的夫君。”

    听到颜韶这番话，顾书翡心里那股淡淡的甜立刻被裁下一半，跌落深渊。

    “宫里提起凤君，谁不夸他知礼。”顾书翡忍着鼻酸，咬着牙道：“我这个穷乡僻壤出来的乡下人，可不好意思和凤君相提并论，认为自己就是凤君。”

    他想听信陛下的谎言，可他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这性子无论怎么改变，都不可能变得温文尔雅，把整个后宫打理得人人都信服与他。

    “阿翡。之前你说想和我一起去云阳城赏荷，吃那家蜜饯做得最好的铺子。”颜韶轻声道：“你走之后，我去云阳城赏雪时，在那家最有名的蜜饯铺子，看见了一位小郎君。那小郎君因为抢到了最后一袋蜜饯，笑出了腮边的一对梨涡。”

    “世上有太多的巧合，可这么多巧合加在一起，就不是巧合。”颜韶轻轻碰了下顾书翡面颊，贪恋他面颊的温度，却怕他受到刺激，不敢直接抚摸此刻的顾书翡。

    “阿翡你多了一缕魂魄，就会变得敏感多思；少了一缕魂魄，就会变得大大咧咧。唯有三魂七魄俱在，不多不少，才是那个不高兴就直接说出来，从不怕被人说他爱吃醋的顾书翡。”

    顾书翡垂下浓密的睫毛，不再和颜韶对上视线，只是睫毛不住翕动。

    “阿翡。”颜韶注意到顾书翡的小动作，眼神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伸手轻轻捏了下他耳垂，“之前你多了魂魄，才会变得在意他人眼光，会因为不想被别人说闲话，而勉强自己。”

    颜韶：“现在你魂魄不多不少，就恢复了本来的性格。”

    顾书翡渐渐被颜韶说服了，“真的……吗？”

    他和凤君，性格真的一样？真的是同一个人？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颜韶在顾书翡耳垂处碰了碰，“阿翡你想要试试吗？”

    即便这是颜韶平日里捉弄他的语气，可顾书翡还是没忍住想知道的欲望，“怎么试？”

    颜韶避而不谈顾书翡这个问题，反而提及另一件事，“之前的记忆，阿翡你恢复了多少？”

    顾书翡眼神躲闪，“大约有五成。”

    其中绝大部分还是他和陛下的耳鬓厮磨片段。

    颜韶见顾书翡这幅表情，心里有了底，阿翡估计恢复了九成。

    “五成足够了。”颜韶把顾书翡拉到她处理公文的桌前，语气轻柔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场景吗？”

    颜韶话音刚落，顾书翡克制不住想起那天自己正在桌前看曲谱，阿韶在旁边扰乱他心神，在他快生气时，忽然凑过来在他唇瓣亲了亲。

    那会的他紧张得面颊泛红，十指紧紧捏着书页，只记得阿韶的气息烫得他浑身都快瘫在椅子上。

    想到这，明白颜韶把他拉过来用意的顾书翡，浑身血液瞬间涌到耳尖，“这里可是你处理政务的地方！”

    她和前世的阿翡才是在书桌前接吻，阿翡这反应恰好地证实了颜韶刚刚的猜想。

    知道阿翡记忆恢复得不止五成的颜韶轻笑道：“谁说只是想和阿翡你接吻了？”

    顾书翡眼睛眨了眨，红晕从他的耳垂蔓延到脖颈，他难以置信低声道：“现在可是白天！你就不怕传出去被人说你居然在这地方做……做这种事？”

    颜韶把桌上公文都挪到另一边，“那你待会控制一下，忍一下，就不会弄脏被人发现了。”

    “阿韶！”顾书翡羞得整个人都快冒烟了，他不断拍打颜韶，试图阻止她的动作，可却被前者挠到了痒，在笑闹中不自觉软了身子。

    “你若觉得自己不是凤君，就不会喊我阿韶。”颜韶低头咬了下顾书翡红红的鼻尖，“这个称呼，只有凤君会这么喊我。”

    顾书翡拍打的动作一顿。

    颜韶趁顾书翡愣神之际，将他腰上的玉佩扔在地上，“你若觉得自己不是凤君，就不会在我想和你欢好时，还挑剔地点。”

    “胡说！”顾书翡梗着脖子，“先前你想在庭院做那档子事，我也挑剔了。怎么，凤君能做的事，我就不能做了？”

    他才不是那个惨兮兮的凤君。

    “没说你不能做。”趁顾书翡嘴硬，颜韶眼疾手快将他腰带也给扔了下去，“只是为什么你想到的是拿凤君和自己比，而不是拿他和别人比？”

    因为在潜意识里，他也觉得自己是凤君。

    意识到这点的顾书翡忽然觉得身上一凉，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现在的状况后，忿忿勾上颜韶脖子，往她下巴泄愤似的咬了口。

    虽然举动很大胆，可临到头时，顾书翡还是下意识松了力度，落在颜韶脖子上的力度微不可察，几乎是顾书翡在她脖子上磨了磨牙。

    “你若觉得自己不是凤君，现在是敢怒不敢言，而不是上嘴咬人。”

    颜韶捏住顾书翡的脸，好笑地戳了下他腰，把人戳得瘫软在桌上不住喘气后，才笑吟吟道：“除了之前的阿翡，整个后宫就没有敢挑剔承宠的地点，还上嘴咬人的君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