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得功已死,李永芳率领的是他和孙得功两部人马。
两部人马各有两三千人,现在是孙得功旧部冲在前面,他的本部人马跟在后头,虽然大家都是炮灰,但炮灰也要分等级的。
很明显,已经失去主人的孙部人马是头等送死级炮灰,后面有七八千双眼睛注视着、驱赶着他们去送死。
莽古尔泰就是在赌一把,明军怎么可能会有无穷无尽的弹药和兵力,刚才那些弹药,或许就是明军最后的库存。
可惜现实很快给他当头一棒!
城墙上的沈有容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建奴军队,他们在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发起进攻,明白这是建奴的最后一搏了。
当即下令将所有的火炮推上来,不再隐瞒火力,给我狠狠的打!
炮手们略微抬高炮口,不等建奴冲到半途就开炮!
这样大炮的射程会更远,当然,开花炮弹的杀伤力还是一样酸爽的。
莽古尔泰听到更加密集的炮声,心里咯噔一下,不好!
狗日的汉人,他们的炮弹怎么这么多?
可上万人的进攻队伍已经冲锋,总不能打都没打就撤回来吧?
横竖都是要搏一把的!
最后一把!
他就像一个快要输光的赌徒一般,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那片战场。
在他的视野里,能看到炮弹落下的地方,就会迸发出一团硝烟,随后士兵的身体、四肢以及破碎的盔甲衣物向四处飞射。
他明白,一颗炮弹落在人群中,会有四五个甚至六七个死伤。
莽古尔泰蓦然发现,人命在他的视野里竟然如此脆弱,砰的一下,好几个人就么得了。
旅顺守军在沈有容的指挥下,火力全开,打得从容,打得精准,打得有条不紊,炮手们挥汗如雨,却一点也不紧张,能将离得老远的建奴一炮炸死,太有成就感了,紧张个啥?
他们这些炮兵,就是这么牛逼!
等到敌军跑到城下,他们就熄火下去休息,打完收工!
开战至今,他们都是这样从容有序,只有一门火炮由于射速过高,导致炸膛,炸死了三名炮手,其它炮兵至今无一伤亡。
炮兵的生存力这么高,这在大明还是头一回,关键就是旅顺守军中有好几名武官学院炮兵科毕业的军官。
这些专业炮兵军官,果然有大本事,将明军的炮兵战术提高了好几个等级,已经有了现代军队炮兵的雏影。
随着日复一日的开炮,这些炮兵的水准也在大幅提高,他们的信心不断提高,没有比实战更好的训练。
炮手之间也在比,谁打得更准,谁打死的建奴更多,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老兵,人命已经不算什么,何况敌军的人命,就是他们的功劳。
时间在莽古尔泰的滴血过程中,过得特别慢,他现在双目赤红,脸色却是苍白,刚才挥刀砍掉孙得功脑袋的手,依然紧握刀把,手背上青筋绷出,只是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只手臂在微微颤抖。
他发现,他的五千精锐虽然跑在最后,但落在他们身上的炮弹却最多,这些可恶的汉狗,打炮居然也分人!
明军居高临下,一目了然,留着金钱鼠辫子的是真正的建奴,这些建奴精锐自然受到炮兵们的重点照顾。
李永芳缩在人群中,看明白了明军炮兵的意图,随即命令自己的部队趴下身体慢慢爬行,要让城墙上的明军看清楚,他们脑袋上是没有鼠尾辫的,这样他们这些炮灰至少可以多活一会。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按说他李永芳到了今天的官位,已经不用亲自带队攻城了,这该死的莽古尔泰,居然命令他来送死,自己却躲在后面看热闹!
李永芳的部队慢下来了,在他们前面的孙得功旧部马上发觉了,自然也跟着慢下来,既然是炮灰,跑那么快干嘛?
他们这些前锋慢下来,苦了紧随其后的五千女真精锐,他们也只能趴下来慢慢爬行,可这样一来,他们那标志性的鼠尾辫就更明显了,炮兵们不炸他们炸谁?
莽古尔泰看得怒发冲冠,都快气昏了!
他命令鼓手拼命敲鼓,催促前面的军队迅速进攻,可伴随着大炮的轰鸣声,那些趴在地上的人恍若未闻,依然在慢慢爬行,依然被一炮炸死一片。
城墙上的沈有容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翘,这些建奴的脑子怕是被炸坏了吧。
随即对着旁边的军官下令:“枪手做好准备,分成两班,交替射击,这回不必等建奴爬上来,爬到中途就要开火,扔石头和倒金汁的各司其职,不能挡了枪手的视线。”
“得令!”
这些军官很快散开,招呼各自的队伍,做好迎敌准备。
不得不说,聪明勤劳的汉人,在守城作战上确实有一手,他们已经把打仗弄得跟工厂流水线一般,配合密切精确。
这么多天的连续作战,他们虽然疲惫不堪,但一次次的胜利,象激素一样刺激着他们努力杀敌。
凭着城墙和武器,他们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开战以来,他们虽然也有近万人的伤亡,但其中大多数是受伤而不是死亡。
最令人惊喜的是,皇帝给他们送过来的物资中,包含一种据说是皇帝陛下亲自制作的神药(其实是抗生素胶囊),那些受伤士兵服用神药后,居然都奇迹般的活下来了。
这件事对旅顺军队的信心提振太大了,沈有容也很疑惑,但是他不傻,趁机宣传天启皇帝乃真命天子,得皇天眷顾,赐下神药,此战明军必胜!大明必胜!
如此军心士气,如此源源不断的增援,焉能不胜!
只能说是莽古尔泰倒霉,一脚踢到铁板上了。
这次他们的全力一搏,打得比上一回都不如,那五千女真精锐,能爬到城墙下面的,不足三千。
而且这些建奴精锐,经历了漫长的被轰炸过程,早已胆战心惊,没有了锐气。
他们跟那些汉人降军的配合,更是一言难尽。
李永芳耍了点小聪明,没有被炮弹炸死,此时躲在城墙下,被几个亲兵保护着,有气无力的命令进攻。
首批爬上云梯的,肯定是那些倒霉催的孙得功旧部,这些人哪有什么战意,松松垮垮的爬上云梯,听到头上一声枪响,就纷纷跳下云梯。
反正被枪子打死的没跳下来的多。
那些跳下来的,马上发出惨叫,真受伤假受伤这时候谁搞得清?
那三千建奴精锐,此时担任弓箭手,瞄准城墙上的目标,准备射杀露出脑袋的明军,掩护爬上云梯的友军。
可友军不争气,迟迟未能攻上城头,他们呆在下面,脸必须朝上观察,可迎面而来的,不是石头,就是滚烫的金汁。
这仗打得太憋屈了!
这是城墙下面全体女真精锐的真实想法。
他们是策马纵横挥舞马刀的精锐骑兵,竟然躲在城墙下,被臭烘烘、滚烫的金汁烫死烫伤,冤不冤?
关键是,他们冒着被砸死烫死的风险,掩护友军进攻,可友军呢,攻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攻上城头,倒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却越来越多。
这他娘的打的什么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