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驿馆虽无堂皇富丽,略显简陋,然梁明景到临风府下的第一道喻,便是着一行驻扎在此。
“皇叔若回来,即请他到朕屋里,朕等着和他手谈一局。”梁明景根本没去逛所谓的街,于陈家那般说,不过一句推辞。他一离开,便直接回了驿馆。
“是。”钱守良应着。他原是因肃冲之乱假意投敌,再遵着大将军之命里应外合……此一遭,虽说功劳不小,但也委实得罪了不少人。由此,大将军一纸调令平调了他去平临关,还一并许了他二十日假期,特许回京侍亲。
可钱守良从未料想过,陛下会直接否了大将军调令,调他回京。在此次微服之际,还拔擢他升任殿前神翊卫左指挥使,命他总理此行护卫之权。
钱守良乃边防出身,甚精通于布防之道。在他布置之下,整座驿馆瞧似外紧内松,实则明哨暗岗,密不透风。
他领着人到各处巡视过一遍后,正好遇上回馆的梁林辉,“王爷,陛下在屋中等您,要与您手谈。”
梁林辉眸色未动,“知道了。”
天□□晚。尽管二位主子在屋内下了整下晌的棋,里头没见吩咐,既是天塌了,也没谁有胆子喧哗乱嚷。
福叔和陈伯、连同受召而来的临风知府顾鸿并都司衙门张都司,无不是站在庭中,被寒风吹着,立候了一下晌。
福叔和陈伯候得惶恐虽惶恐,但他们自知身负之罪,倒不似顾鸿、张都司,因着心下没底,竟在袭人寒冬中频频拭汗。
“陈元不知是陛下,多有无状之处,臣代他赔罪,还望陛下恕罪。”眼见梁明景兴致缺缺,把手上棋子塞给小沐齐,抱了小沐齐坐他腿上,指挥着小沐齐替其落子,梁林辉沉肃道。
“不知者不怪,皇叔多虑了。错了,下这里。”梁明景一壁教着小沐齐,一壁应着。
小沐齐着实有些懵,自他阿爷回来和他大伯手谈开始,他便在旁观看,直看得困了,睡过一觉,两人这一局竟还未见输赢。
“又错。”梁明景道。
小沐齐忍了又忍,“大伯,还是您来吧。”
“不,大伯乏了,你下。”
小沐齐深提一口气,稳着微颤小手,自己落下一子。
“不对,该这里。你这一子,是自堵后路。”
小沐齐忍不住了,巴巴望向梁明景,“……大伯,观棋不语。”
“放肆。”梁林辉轻斥。
小沐齐委屈地撇了撇嘴。若说天底下他梁沐齐最怕之人,他那素常镇守在平临关的阿爹是第一,他阿爷自是第二,大伯排第三。除此三人,就再没他梁沐齐怕的了。
可偏偏这会斥他的是他阿爷,小沐齐没胆子回嘴。只好小手紧拉着他大伯。
梁明景被小沐齐噎了一下,非但没生气,倒十分怜他被斥责。忙抚了抚他头顶,“咱们小阿齐说得对,观棋不语,是大伯瞎操心。你下,大伯就在旁看着。来人。”
闻屋中有示下,钱守良忙进屋听候,“陛下。”
“宣他们进来。”
“是。”
钱守良出去传命。
见终于等到传召,顾鸿并张都司拭过最后一次额汗,几人整理过形容,即入内觐见。
“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安!……拜见王爷千岁,王爷千安!”顾鸿并张都司齐声见礼。福叔同陈伯自进屋,也于忙一旁跪地,屏息伏身。
梁明景没有叫起,任几人跪着。
小沐齐在他阿爷严厉眼神下,终是无比懂事地轻侧了身子,轻道:“大伯,才刚是沐齐错了,沐齐不知事,您愿意教着沐齐,是沐齐几世修来的福分。您万莫恼了沐齐,再教教沐齐可好?”
梁明景最疼小沐齐的,便是他这份明进退、贴人心,他宠着还来不及,岂会真因一点小事或小错而恼他,“大伯恼谁也不恼咱们小阿齐。”他将一颗棋子放到小沐齐掌心,“你下,大伯看着呢。”
“嗯。”小沐齐尽量不去理会跪着的几人,重新将目光落回棋盘。
“张都司。”
小沐齐正思索落子,忽听见他大伯问话。
“微臣在。”张都司率先被点名,心里猛然一咯噔。
“不知你可听闻,有人弹劾京畿卫钱指挥使,弹劾他纵容下属欺行霸市、调戏良家女?”
“回陛下,微、微臣不知。”
“不知?”梁明景抬高了语调。
“是……”
“好个不知!”梁明景怒上眸间,“若非他张守文并一帮纨绔,歪打正着,帮着大理寺破了案,抓住了窝藏在妇人房中的凶犯,仅凭巡城御史所奏,朕必,亲自替张都司教子!”
“是微臣管教无方,微臣该死!”张都司确不知张守文在京畿卫中所作所为,竟放肆混账到惊动了陛下!张都司俯身叩首,“请陛下恕罪!”
“朕若不恕罪,你就该去刑部大牢探儿子了!”
张都司此刻一颗心,犹如放在了油锅中滚煎,“微臣感戴陛下鸿恩,谢陛下宽宥!!微臣今后必严加管教逆子,再不敢容他半分胡作非为……”
“倘真如此,最好。”梁明景抬手,“平身吧,一旁站着。”
“谢陛下……”
张都司双腿软得厉害,忍着一背冷汗,好半晌才站起来。
梁明景捧了盏热茶,略略掀盖后,冷厉目光扫落向了仍旧跪等的顾鸿。
只听噔一声,他重重将茶盏搁在矮桌,直震得小沐齐正落子的棋盘,都震了震。
梁林辉从容淡定地拨回被震移位的棋子,眼神示意小沐齐接着下。
小沐齐让他大伯吓了一跳,将落下一子,又听见他大伯问话,“顾知府,朕刚到临风地界,怎就见你衙中仆役恫吓百姓?听闻你差下公人及家人仆婢,俱不只一二次的仗势压民,百姓们对此颇有微词,你当何论?”
顾鸿甚惶恐,“……是微臣规下不严。”
“仅仅规下不严?”
顾鸿伏身,“微臣有罪。”
“何罪?”
顾鸿紧张地咽了咽嗓,脑中飞速快转,组织着措辞,“微臣、微臣身为一方父母官,竟未能及时发现差下公人以及家人仆婢,欺压百姓恶行不止,实属失职!罪该万死!”
梁明景哼斥一声,“究竟是未及时发现,还是为首纵容?”
顾鸿心下大骇,“陛下明鉴,微臣万死也不敢啊!”
“敢不敢,你说了不算。也不用你万死,事若真如你所言,仅仅失职,朕自不会冤了你……可若敢欺君罔上,朕摘你人头!”
“平身。”
顾鸿背上冷汗和一双腿软得一点不比张都司差,他心脏噔噔直抽,半晌才找回声音,“谢陛下……”
“你们回去即刻自省自查,明日一早交一份省书到朕案上。凡有纵容包庇、渎职贪墨之过,俱一一明白回奏。朕或可量罪之大小从轻或既往不咎,但敢有欺瞒,一经查出,罪加一等,决不宽赦!”梁明景视线扫过二人。
“微臣明白,微臣谨记。”顾鸿及张都司忙又跪下。
“下去吧。”
“是。”寒冬之日,顾张二人犹似置身在伏热酷暑之中,吓得冷汗淋淋,直把贴身一层中衣都浸湿了,“臣等告退。”二人一齐退了出去,也都终于明白,为何陛下久晾他们于庭中,罚他们吹整下晌寒风了。
小沐齐偷瞄了一眼仍旧跪在旁落,大气不敢喘,事涉他那位二叔,且和他那位二叔关系甚深的两个人。
“大伯,您教沐齐吧。”小沐齐捧住棋罐,并暗暗思索着,该如何搭救他们,至少或可能的减轻些他们罪过。
梁明景捻起一颗棋子,捻展摩挲于指腹,面上全不同方才雷霆万钧,一派平和不说,眸中还染上了笑意,“真难为皇叔了,和沐齐都能下得势均力敌。”
梁林辉无可无不可道,“陛下运筹帷幄,大局早已布定,沐齐走错几手不要紧。”
梁明景落下极极关键一子,自毁后路,让交战了整下晌的一局棋,提前分出了胜负,“皇叔此言可差矣,朕只知道,什么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一局定胜负。陛下若真此般想,便是杨太傅之过。”梁林辉四两拨千斤,借着天子之师,把难题原封不动抛了回去。
梁明景沉沉看着梁林辉捡回棋子,重新摆局,“朕记得,朕初初学棋时,乃皇叔亲手教导。”
梁林辉依旧云淡风轻,“能教陛下,是臣之幸。臣也想厚脸多教陛下些,但到底学问不及杨太傅广博,而陛下那时也不愿跟臣学。”
二人交换了棋子,梁明景请了梁林辉先手,“朕那时年少冲动,的确有负皇叔教诲。”
梁林辉当先落子,“陛下言重了。”
梁明景实在没了下棋兴致,默然片刻,把棋子放回棋罐,“不下了。皇叔的家事,皇叔自己料理吧。”
梁林辉捻棋子的手微顿,而后仍将棋子捻夹了起来,并示意小沐齐替梁明景落子,“他姓梁,算不得只是臣之家事。”
忽听见这话,梁明景眉毛微挑,“皇叔还怨着朕杀了何忌?”
何忌是何家独子,乃梁林辉内弟,是梁呈章和陈元亲舅舅。因失言犯上,十年前已被赐死。
“陛下为君,亦为长。”梁林辉不愿多提何忌。何忌之死是他与这眼前天子最嫌隙之时。当年,尽管总览朝纲,亦极力斡旋,却仍没能够保住何忌。只要他甘居天子之下,永不破先帝临终时发下之誓言,天子要何忌死,他如何都保不了。
梁明景喜怒莫测,“皇叔是在提醒朕,是因朕之故,致使了你们父子失别十载?”
“陛下何出此言?”梁林辉皱眉。
“何忌死后,皇叔骤失幼子,何相国又引罪致仕,回去月余即病逝,何夫人追殉,贤王妃再紧随其后。仅因朕处死何忌,何家就一门尽凋,祠中绝嗣,以致皇叔至今妻妾不续,抱憾终身……如此,皇叔真不怨朕?”
梁林辉紧皱的眉头,愈发皱紧。他深深明白,何忌,永远是横梗在他与这位天子之间,不能提之禁忌。
“陛下以为,臣会如何?”
梁明景眸中深不见底,“正因朕不知。”
梁林辉不再避讳去提何忌,只道:“何忌冒犯天威,本是他平素无忌,是臣御下不严,其罪本该当死。陛下依律不赦,正乃正法度、明典刑!”
说罢,梁林辉掷了棋子下榻,撂袍跪地,“是臣无状,陛下处置便是。”
梁明景只觉怒气堵在了胸间,“皇叔是在逼朕?”
“陛下是天子,没有人能逼陛下。包括臣。”
“你!”梁明景怒色之下,拂翻了棋盘,激得黑白棋子四下击散。
小沐齐实在不明白,他阿爷和大伯一来一去之间,怎就到了这般境地。眼看无法收场,他也挨着他阿爷跪下,“大伯息怒。”
正在这当口,钱守良硬着头皮入内禀道:“禀陛下,陈元在外要面见王爷。”
梁明景没甚好颜色,“让他回去。”
钱守良杵原地站了站。
梁明景衣袍上染着些茶渍,他到内间去换过一身,出来时还见钱守良候着,“还不去?”
钱守良一激灵,“遵旨。”
“回来。”
梁明景朝仍跪得八风不动的梁林辉投去一眼,“带他二人庭中去跪,把人请进来。”一个‘请’字,让他道得极重。
“是。”钱守良不至于傻到去请贤王爷和小世孙,陛下口中之二人,自是福叔、陈伯。
浓浓暮色将天幕压得极低。陈元在一排排早早点亮,且随风明暗的灯笼相伴下,跟着领路人,步入了二重院落。
陈伯并福叔跪在庭中十分显明的位置,陈元抬眼就能瞧见。
他步伐微顿。
紧握了双拳。
“请。”钱守良领他行到门廊下,示意他可直接进去。
梁明景没有允人收拾,所以,陈元所见之屋中,仍是雷霆后被风残卷过的一片狼藉。碎茶盏混合着黑白棋子四落,整块紫檀木棋盘,恰躺在他站立的跟前。
陈元那压不住的怒意,便在这般一地狼藉中,生硬地压了下去。
“酒醒了?”梁明景打量他。
“你?”
陈元满眸错愕,一分不差全落在了梁明景眼中,“朕在问你,酒醒了?”
“还不拜见陛下。”梁林辉恰时出声。
陈元是怔了又怔。他以为他是……他从未料想过,那上坐之人竟会……当今圣上!?
“怎么?不信?”梁明景面上喜怒难辨,“要不要,再唤一声梁公子?”
陈元反应迟了半拍,因而见礼亦跟着迟了。他没有不信,世上能让梁林辉在一片狼藉中屈膝的,除了皇帝,再无二人。他只是感到难以置信。
“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梁明景道,“你可不是草民。”
陈元在对梁林辉,在得知陈伯独自应对梁林辉去了之后,在久不见陈伯回去,在醉酒昏沉中,在望见陈伯和福叔单薄跪在庭中、不知有多久时,他那层层叠加的愤怒……这会对错了人,面对着梁明景,是半分使不出。
似如拳头还未握住,便逢上了滔滔洪绵。
不仅如此,他还需恭恭敬敬回话。
“陈元不知是圣上,先前多有冒犯,实在该死。”
梁明景没有为一点小事难为他,“不知者不为罪。”
“谢陛下。”陈元不愿拖泥带水,且更怕陈伯和福叔身子抵不住外面寒风。他担心不已,“陛下可否……”
“想让朕饶赦外面二人?那你就回吧。那二人,一个藏匿皇室血脉欺瞒不报、一个既已知情竟仍同声同气,实是罪大恶极!”
“当年之事和他们无关,全乃草民一人所为。陛下若定要寻个罪魁祸首,便请放过他们,降罪陈元。”
梁明景冷道,“朕说过,你非草民。”
“陛下!”陈元怒极,红了眼,“若可能,草民宁可生来就在这临风府!”
梁明景冷扫他,“你再说一遍。”
陈元即使跪着,仍背脊笔挺,不卑不亢,“草民说若可能,草民宁可生来就在——”
“大伯!”小沐齐忽觉他阿爷飘来了个眼神,也深知,他这位二叔若真将那话再全须全尾重复一遍,便是挑衅天威。在他大伯雷霆之怒下,外面二人恐就真真生死难料了。
见梁明景视线射过来,小沐齐顶着他大伯威压,生硬道:“大伯,沐齐腿疼。”
梁明景没有理会沐齐,反倒给了他一眼警告。小沐齐小心脏轻颤,忙会意跪好,眼神对他阿爷道:没用。怎么办?要不您就服个软,亲自求求情?
梁林辉瞧似仍跪得八风不动,只是从他给小沐齐的眼神中,泄露出了,他目下心境之复杂。
“来人。”梁明景道,“收押外面二人,明日午时三刻,斩!”
钱守良仅凭在外听见的动静,已感到心悸,知陛下对陈元是真动了怒。
“遵旨。”他忙应道。
一个‘斩’字似如惊天霹雳,劈在了陈元身上。他忘了,眼前人不是梁呈章,而是高坐金龙宝座上的天子,不可违逆。
“不!陛下!是陈元有罪,您杀了陈元!是陈元冒犯的圣上,求您杀陈元,放过他们!”陈元忙膝行几步,连连叩首。
“你以什么身份求朕?”
梁明景一字一句,落在陈元耳中直让陈元遍体生寒。
陈元猛然抬头,视线不可置信地投向了梁林辉。梁林辉微阖眼帘,五味杂陈地暗叹了口气。如今之天子,已越发让他心惊。
“朕在问你。”
梁明景一道声音,把陈元投在梁林辉身上的视线拉了回来,逼得他无路可退。无力感在他心头蔓延,他一双眸子猩红如泣血,终是道:“梁呈昱…有罪。一切皆罪在梁呈昱,求陛下杀梁呈昱,饶过无辜之人。”
“他二人不无辜。”
“陛下!”
梁明景一下掐灭了陈元希望,令陈元喉间苦涩似哑。
“朕告诉你,人皆生而有命,没谁能摆脱生而命定。你梁呈昱如是,朕如是,你父王亦如是。你以为,你叫陈季先,你便当真只是陈季先了?”
“陈七是你旧仆。倘换一个确不知情之人,朕都可宽恕,可懂?”
陈元无法接受,“不,求陛下宽赦他们,梁呈昱知罪,梁呈昱愿代他们一死!”
梁明景意决,“你无罪。”
“有、有……”陈元一次次重重叩首,“梁呈昱知罪,梁呈昱有罪。”他无声落泪,痛彻心扉。
“大伯……”小沐齐在旁着急得不行,他拉着梁林辉衣袖,“阿爷?”再不服个软,二叔就要磕头磕死了。
梁林辉身形微晃了晃,朝着梁明景方向,稍稍挪动膝盖,“陛下……”够了。
“有人对朕说,”梁明景将他皇叔的服软尽收眼底,“朕既为君,亦为长。你既明白自己姓梁,方才之冒犯,朕不会计较。况,今是你大喜日子,回去吧,别冷落了新娘。”
陈元仍磕头不止,伏身不起。
“守良。”梁明景唤来钱守良,“请二公子回去。”
“是。”
被‘请’出去的陈元,昏昏沉沉,只觉心上空空一片,行走间,亦如一具失魂的行尸走肉。此时他方体悟,何谓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
“二叔,小心!”眼见陈元险些跄倒,小沐齐立刻上前扶着。只是他年岁尚小,身量不太高,既吃力又扶不太稳。
他一路都在思忖,他大伯挥他出去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照说,他大伯若真要斩了那二人,又怎会去陈家喜宴上道贺?
道贺?!
新娘子?!
哎呀!他如何就忘了,还有那个东西。
小沐齐一拍脑袋,“有救了,二叔,有救了!”
小沐齐让驿使牵来一匹快马,对着陈元道:“二叔,立刻回去找贺仪,大伯送的贺仪中有一道空白圣旨!他当时就说,可许诺你任何一件事或东西。”包括王爵。
“什么?”
“找贺仪!”小沐齐催着陈元上马,“能骑吗?”
陈元惊魂未定,下意识颔首。
“那快些,定要在宵禁前赶回来。”不然,他阿爷指不定怎么吃亏,他大伯太能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