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晏胸前的衬衫快被浸透了,他捂着苏沅兮的伤口,怎么都阻止不了从指缝淌出的鲜血。
他不值得,不值得她豁出命来保护自己。
半分钟后,程陌白匆忙赶到,看到苏沅兮的伤势,同样狠狠一震。
“送手术室,我马上准备手术。”
他说完,衣角却被轻轻拽住。
“师哥……”
苏沅兮已经快维持不了清醒,但她竭尽全力,翕动着唇缓慢说道,“联系血站,要三个单位,rh阴性o型红细胞……”
头顶的日光灯闪动了一下,她说完这句话,所有人的脸色皆是剧变。
rh阴性o型红细胞,熊猫血中的稀有血,别说血站,整个京城的库存量也没多少。
苏沅兮阖起眼,面色苍白如纸,“从血站调血,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以她的失血速度,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容晏的眸底一片猩红,像是有人伸进了他的胸膛,握住了心脏狠狠捏着,捏得他连呼吸都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他开口,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打电话给血站,我安排直升机去取。”
“好。”程陌白不疑有他,“我先送她进手术室准备。”
离开前,定格在容晏视线中的,是苏沅兮紧闭着眼躺在床上,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
这一眼,他记了很久很久。
哪怕过去许多年,每当午夜梦回,明明苏沅兮就躺在他怀里,他却总会想起她曾经满身是血,了无生气的模样。
鼻息间满是浓烈的消毒水味,耳边有器械碰撞的声音,苏沅兮隐约感觉到,麻药打进了她的身体。
疼痛被分解,她陷入了昏迷,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掠过回忆的碎片。
三年前,她被国际特警从雇佣兵手里救出,送进手术室时,失血量已经达到2000ml,重度休克,全身的血几乎都换了一遍。
这次,或许又要重演了。
她不后悔,如果不推开容晏,那把刀对准的位置是他的左胸口。
她知道以他的身手是有机会躲开的,但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意外,她也不愿冒险。
因为保护喜欢的人,是一种本能。
……
夜里九点,一架直升机降落在京大附属医院的楼顶。
怀抱医疗箱的陈果打着哆嗦,双腿发软地爬下飞机。
兮姐的男朋友太吓人了,直升机开得跟超音速一样,刚才她坐在上面,几度以为自己要升天了。
可她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地往手术室跑去。
夜深的走廊空荡荡的,容晏站在墙边,盯着手术中的那盏警示灯,一动未动。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遍布在浑身的干涸血迹,让他像是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半晌,容晏摘下染血的佛珠,用干净的袖口一颗颗,一点点地擦拭。
心诚则灵,他求的是他的女孩平安顺遂,无病无痛,为什么就不灵验了呢?
是他不够虔诚,还是从前犯下的罪恶太多,遭来了报应?
可若是报应,也万不该落在苏沅兮身上。
他已经害得她差点失去右手,再有意外,他还有什么资格和她在一起。
等待的时间一分一秒都格外漫长。
直到双腿站得僵硬发麻,手术室的门才终于打开。
容晏以迫切的速度走到病床边,看到苏沅兮安静地昏睡着,长睫低垂,纤细的手臂上扎着留置针。
程陌白摘去口罩,叹息道,“刀口很深,缝了三层,万幸没伤到骨头和神经。”
默了默,他凝着容晏握住床沿的泛白骨节,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别担心,送回病房吧。”
这一晚,容晏在病房里寸步不离地守了一夜。
他坐在床边,覆着苏沅兮冰凉的右手,看着那张精致却又苍白的面容,从寂寥的深夜坐到了天光微亮。
清晨,病房的门被敲响。
推门而入的钟屿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压低声道,“五爷,先生请你立刻回去一趟。”
容晏缓缓转过头,一双泛着血丝的双眼阴翳可怖,散发着犹如困兽的幽光。
钟屿冷汗直冒,只觉得后背凉嗖嗖的,“您昨晚调用直升机的事瞒不了先生,他已经知道您和苏小姐的事了。先生说,若是您不回去,他就让人来医院请您。”
一番话硬是说出了视死如归的感觉。
钟屿哀叹,资本家的钱真不好赚。
……
容家宅邸。
餐厅里,容敬尧和容璟正坐在桌旁吃早餐,两人不时地聊着天,一派父慈子孝的场面。
听到门口响起的脚步声,两人侧目看去。
容晏已经换了身衣服,袖口翻卷着,衬衣的领子散漫地敞了两颗,和衣冠整齐的容璟相比,差别甚远。
容敬尧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瞧瞧你这个样子,没半分规矩。”
容晏只当没听见,勾过椅子坐下,没什么耐性地道,“有话就说,别跟我浪费时间。”
容敬尧瞪着他,冷声问,“你和苏怀远的女儿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都查到了?”容晏摩挲着腕上的佛珠,无不讥讽道,“是眼瞎了看不清,还是耳聋了需要我再说一遍?”
“混账东西!我是问你存了什么心思,想跟苏家联姻?”
容晏撩起眼皮,“你以为谁都像你,随便找个女人就能上.床睡觉。”
此刻,容敬尧的火气再也压不住,抄起桌上的一只碟子,就要朝他砸来——
“阿晏来了?”
楼梯口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也正是这个声音,让容敬尧的手在半空硬生生收了回去。
自二楼下来的女子虽已年过五十,可依然遮不住如画的眉眼和婉约的仪态,行走间恍如从烟雨江南而来的女子。
季云蘅,容敬尧的原配妻子,也是容璟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