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家。
大门口的白灯笼随风摇摆着,秋风裹挟着落叶吹过,显得寂寥而又冷清。
而此时,聂府里面,却是一片混乱。
一位年纪颇长的老者,坐在堂前,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端的一副上位者的姿态,不顾一旁跪地哭泣的妇人。
那妇人正是聂绅的母亲。
聂母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泪痕,“叔公,求您了,就让绅儿安静地走吧。”
聂叔公一捶拐杖,眼中装满了怒火,“他这个不孝子,给他爹,给我们整个聂家丢了多大的脸你知不知道?”
想他们聂家在梅家坞,也算是有名的书香世家,再往上追溯几代,那祖宗可是做过太子太傅的,到了聂绅这里,他虽没入官场做官,那也是精读诗书,学富五车,放眼整个昙阳县,那也都是数一数二的。
但偏偏,他做出了这种有辱门风的丑事!
死在哪里不好,偏偏死在了青楼妓子的床上,那般污秽之地,枉他身为一个读书人!
聂母不相信儿子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自许家女儿死后,哪怕她如何劝他,他都没有松口,附近的媒婆,就差将家里的门槛踏破了,什么好姑娘没有,他怎会去青楼那般地方,而且还······
如今人死不能复生,她也不求别的,只求儿子能走得清净。
想到这里,聂母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变得坚毅,“叔公,你既已经将绅儿从族谱中除名,那么,你便无权再管,若你今日执意要惊扰了绅儿,那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你个妇人,懂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个孽障,死后都不让我···我们好过!”说着,叔公便开始咳嗽起来。
见状,一旁的丫环忙递上茶杯。
自聂绅死后,聂家的人便怪事频发,不是大白天遇到鬼打墙,便是夜半高烧不退,就连大夫也找不出症结所在,只觉事情诡异。
整个梅家坞,都流传着聂绅变成厉鬼的传闻,聂叔公做为一族之长,请来了法力高强的鬼师,誓要让聂绅无法作乱。
就在这时,聂叔公派去掘坟的下人们回来了,只不过,他们却道,聂绅的尸首,已不翼而飞。
“你们说什么?”
“你们说什么?”
聂叔公和聂母同时大惊!
“怎么会不见?”聂母急急上前,询问情况,“我儿怎么会不见?”
下人答:“我们发现,周围的泥土有所翻动,想必是有人,将聂······聂绅的尸体挖走了。”
聂母一听,腿脚发软,整个人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聂叔公一脸凝重,到底会是谁,要挖一个死人的尸体?
一旁,被聂叔公请来的鬼师听闻这种情况,便起身道:“聂老,这般情况,我便也无能为力。”
聂叔公忙道:“辛苦鬼师跑这一趟,你且放心,我会命人尽快去找,还请鬼师多留几日,若到时没找到,那该给的银钱,我也会一分不少地给你。”
“好说好说,能为聂老分忧,是晚辈的荣幸。”
危元笙转过身,敛了脸上的笑意。
*
“你怎么在这里?”见到危元笙,苏眷满脸惊讶,同时,还夹杂着一丝偶遇的惊喜,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到。
看到苏眷和沈烬,危元笙也颇感意外,这昙阳县距离安南县甚远,居然也能在这里碰到,于是,他凑近苏眷,低声道:“你说,这是不是上天注定,我们的缘分不浅~”
苏眷嫌弃地看向他,随口道:“那恐怕也是恶缘。”
危元笙眼神一冷,一瞬后,他便换上了受伤的表情,“都说蛇蝎美人,你可真是好狠的心!”
“好了,不说笑,你为何从聂家出来?”
危元笙看了看身后的府门,指着那白灯笼道:“我是鬼师,自然是来捉鬼的。”
苏眷:“真有鬼?”
危元笙耸了耸,双手一摊,“不知道,这聂绅的尸首都没了。”
“啊?”苏眷大惊,“尸首没了?”
“对啊,聂老派人想去将聂绅的尸首挖出来,却扑了个空。”
“还有这种事儿,总不能是他的尸体自己长脚跑了吧?”
······
沈烬将视线落在危元笙身上,从梧桐镇到梅家坞,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吗?
危元笙抬起头,对上了沈烬的视线,一抹挑衅跳入他眼中,惹得沈烬眉头一皱。
苏眷这才想起给两人介绍一下,上次急匆匆的,也没顾得上说几句。
“沈烬,他叫危元笙,是一位鬼师。”
“危元笙,他叫沈烬,是······”苏眷想了想,该怎么介绍沈烬,“他也是一位鬼师。”
若说是普通人,他定不会相信。
危元笙果然没有怀疑,对着沈烬拱手作揖,“沈公子。”
沈烬回以一礼,“危公子。”
危元笙:“沈公子瞧着比我年长些,叫我名字便好。”
沈烬一笑,“我不在乎这些虚礼,眷儿,你说是吗?”
苏眷点点头,“危元笙,名字就是取来让人喊的,沈烬并不在乎这些,你就别公子来公子去的。”
又起风了。
苏眷将披风裹紧,问沈烬:“我们是回县里,还是在镇上?”
“在镇上休息一晚吧,看看情况,明日再回县里。”
苏眷看向危元笙,“你呢?”
“我同你们一起,有个伴儿。”
苏眷也是这么想的,聂家既找了他来帮忙,若是有事发生,肯定会找他,跟着他,能知道更多事情。
于是一行三人,来到了镇上的客栈,要了三间房。
太阳西落,夜色袭来,整个梅家坞也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苏眷下楼,找到掌柜,让他帮忙送些茶点和热水,掌柜一口应下,转身便去吩咐厨房小二了。
苏眷略显无聊,便倚靠在门口,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心里想的却是有关聂绅的事情。
一旁的小二见状,提醒道:“姑娘,可别出去,外头危险。”
“可是因为聂绅的传闻?”
小二抹桌子的手一顿,“姑娘你知道啊?”
“白日里听了两嘴,也不甚清楚,小哥能详细说说吗?”
小二收起抹布,左右瞧了瞧,没见到掌柜的,这才走到苏眷面前,同她说了起来。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
聂绅死在青楼的事情传开去以后,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谁也没想到,往日一派正经作风的聂举人,私下竟是这样的人。
其实青楼这种地方,大家也去,无非就是去找个乐子,但他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最后居然还死在了妓子的床上,那可真真是一桩丑闻。
“聂绅死后,聂家人把他从族谱上除名了,这个你知道吧,后来,聂家就发生怪事了,有人说,是因为聂绅死不瞑目,想要找人一起陪葬。”
“前几天,梅麻子的婆娘,就被聂绅的鬼魂缠上了。”
“缠上了?”
“对。”小二说得生动,仿佛那晚他就在现场一般,“据梅麻子说,他婆娘突然就跟中邪了一样,脑袋直往墙上撞,都撞出血来了,她也不停,嘴里还一直喊着聂绅的名字!”
“梅麻子一见情况不对,赶忙将人绑了起来,又是撒盐,又是请符水的,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聂绅的鬼魂赶走。”
“你瞧瞧,大家都不敢出门了,尤其是家中有女子的,只要天一黑,大家便将门关得死死的,盐巴罐子就放在床头。”
听到撒盐巴,苏眷想说,若真是聂绅的鬼魂找上门,恐怕撒多少盐巴都是没用的。
小二余光瞥见掌柜的在一旁走动,他忙拿起抹布,重新擦起了桌子。
就在苏眷陷入沉思的时候,门外突然闪过了一道窈窕身影,明显是位女子!
想起小二说的话,苏眷怕那女子危险,便跟了上去。
“姑娘,姑娘······”
苏眷跟在那人身后,但她发现,自己越是喊她,那人便走得越快,最后甚至开始小跑起来。
夜色深深,苏眷踩着月光,一路追到了岔路口,却发现那人竟凭空消失了!
“你是谁?”
苏眷转头一看,吓得尖叫出声,她是什么时候到她身后去的?
“你为何跟着我?”
“姑娘不要误会,我是见天色不早,你一人在外行走不安全。”苏眷解释道,“最近梅家坞不是有闹鬼传闻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谨慎一些才好。”
“多谢姑娘关心,我没事,你快回去吧。”
“你不用担心我,我是鬼师,我不怕鬼。”
一听鬼师二字,那人脸色一变,抬起头道:“姑娘是鬼师,莫非是能看到鬼魂?”
苏眷这才看清她的模样,她瓜子脸,大眼睛,五官长得很端正,但因为瘦弱,脸颊微凹,眼窝深陷,瞧着有些恐怖。
“有缘能见,无缘便见不着。”她模棱两可地回答。
谁知眼前之人竟喜极而泣,“扑通——”一声,不顾地上遍布的沙粒碎石,朝苏眷跪了下来,“求姑娘帮我······”
“你这是做什么?”苏眷忙将人扶起,“快起来快起来。”
那人却执意不肯起,只重复说着:“求姑娘帮我。”
苏眷无法,只得先应下,“好好好,你起来同我说,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姑娘能帮我找一位已故朋友的魂魄吗?”
“谁?”
“聂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