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已定,墨天浩之后几天定下心来,果然呆在了暗罗卫分部养伤,没再去见过杨淑。但私底下,他已经开始暗暗调动起了自己的人。
墨天浩深知,自己现在做的事危险无比,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他现在只能庆幸,苏州离扬州不远,也算他的管辖范围。若是在西北或者京城,他绝对做不到在许文方眼皮底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其实这么说有点夸张了,首先,他做不到决胜千里之外,最多就是在苏州搞搞小动作。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瞒过许文方的把握。可是既然做了,这就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
就在杨淑拿着那根还剩三个结的长稻草陷入沉思的时候,一个暗罗卫迈着大步,从外面的光亮中,朝她而来。看这张脸,似乎是许文方身边的亲信。
虽然在地牢里,杨淑正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但这几天包括许文方自己,没有一个暗罗卫主动靠近她。所以杨淑来了兴趣,虽躺着没动,却把头转了过去。
“这位大哥,有什么指教?”她笑着问。
“是我。”那暗罗卫冷冷道。
杨淑一愣,猛的坐了起来。这个声音?
“墨天浩?”
“嗯。”
那人,也就是墨天浩轻应了一声。
“现在这时候,你来干什么?”杨淑问。
“这么多天了,我那晚的问题,你想好了吗?”墨天浩盯着杨淑的眼睛问。
杨淑一愣,不可置信道:
“你认真的?”
“不然呢?我闲得慌,大半夜不睡觉,拿这种事情和你开玩笑?”墨天浩没好气道。
他脸上认真的表情和冷沉的声音让杨淑知道,对方确实是认真的。
杨淑沉默了许久,才声音沙哑的道:
“我想你知道,这件事情一旦被发现了,你就是死罪。到时候我跑了,你怎么办:”
“这不用你管,那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走?”
“我……”
杨淑顿了顿,终于道: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莫说几天,就是几十天,我也回答不了你,因为我自己真的也不知道。可你第二次来问我,就证明你其实有了决定。说不定甚至已经有了行动。我若是不答应,岂不辜负了你的苦心?”
“好,我知道了。后天晚上我再来找你。”
墨天浩听了她的话后,既没有嘲讽,也没有说其它的,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后,转身就走。
“等等。”
杨淑没想到他这么干脆,下意识张口叫住了他。
“干嘛?”墨天浩转头看她。
墨天浩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提灯,地牢里漆黑一片。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杨淑似乎还是能看到他那双灿如星辰的眼睛。她张了张嘴,轻声道:
“没事,你走吧。”
墨天浩没说话,转身走了。
杨淑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捡起了地上的那根稻草。摩梭着那三个结,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既有迷茫,也有些许期待。
……
行刑前夜,一高一矮两个暗罗卫再次来到了地牢。前面那个,虽然顶着前晚的那张脸,但杨淑知道,这人就是墨天浩。后面那个身形虽也算高挑,但看着有些纤细,应该是个女子。
看到这两人,杨淑就知道该走了,于是她自觉的站起了身。
墨天浩走上前,二话不说就打开了牢门,
走的近了,杨淑才看到墨天浩手里拿着个包袱。他身后的女人抬起头,那张脸赫然是杨淑的。
“把衣服换了。快点儿。”
不等杨淑多想,墨天浩就颇不耐烦的把包袱扔给她,然后催促道。
杨淑也不多言,接过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人皮面具戴好。接着脱下囚衣,默默的和对面顶着她脸的女人换了衣服。不过片刻,两人就完成了外貌上的交换。
等杨淑走出来,而那女人走进去,墨天浩就又锁上了牢门。
带着杨淑走出去之前,他又回身对已经坐在了稻草堆上的女人说:
“我以暗罗卫副指挥使“银面飞刀”的名义发誓,你的家人我护了,说到做到。明天演的像一点,若是被发现了,你知道下场的。”
那女人点头,轻声道:
“知道。”
杨淑挑了挑眉,只戴一张人皮面具很容易,找个身形差不多的就行。但面前的女人,从声音到神态,都和她一般无二。可见墨天浩在这件事上是用了心的。
眼看着墨天浩已经开始往前走,杨淑只得压下心底的触动,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地牢,又直接往马厩而去。
杨淑一愣,不明白墨天浩想干什么。但见他沉着无比,杨淑也没问,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墨天浩带着她走到马厩,牵出两匹马。然后两人就这么骑着马,大摇大摆的到了分部门口。
杨淑一看,这才发现分部门口全是严阵以待的暗罗卫。她瞬间就明白,这是许文方不想在最关键的时候出乱子。只是他大概没想到,这个惹出乱子的人,会是他寄予厚望的墨天浩。
同时,她也终于明白,墨天浩为什么要带她光明正大的走正门了。因为后门肯定也全是暗罗卫。与其偷偷摸摸,不如直接走出去,反而不容易引起怀疑。
“梁千户,这么晚了,您这是?”一个暗罗卫问。
他口中的梁千户,自然就是墨天浩现在顶着的这张脸的正主。
“奉许指挥使之命,出城办事。”
墨天浩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在众多暗罗卫面前晃了一下,然后沉声开口。
众人看到他手里的令牌,纷纷自觉的让开了路。
墨天浩和杨淑一前一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暗罗卫分部。
等两人用同样的方式出了城,杨淑才知道,墨天浩在城外也安排了人接应。
那人看到两人来了,自觉的把手里的包袱递给了杨淑,然后退了开来。她知道,这两位一定有话要说,这不是她能听的。
待两人周围没了人,他们却又谁也没先开口。真到了这时候,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杨淑才笑说:
“我这一走,日后大概不会再见了。你要小心,别让许师伯发现了。”
墨天浩没回答,而是指着远处退开的女暗罗卫反问:
“你没觉得,她的身形和你也很像吗?”
杨淑一愣,明白了什么。
“我们刚才怎么出来的,我和她待会儿就怎么回去。”墨天浩说。
“不愧是你。”
吹着初秋略带暑气的晚风,杨淑又想起了什么。
“墨天浩,你今日所为,他日会后悔吗?”
墨天浩沉默了许久,然后回答:
“我不知道,以后说不定会吧。但至少现在,我想这么做。所以你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了,我怕自己真的后悔了,忍不住杀了你。毕竟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是为了和你拼一场。”
杨淑一愣,忍不住笑了。想来还真是,她和墨天浩动了好几次手,但还没真正拼过命。
“好吧,我知道了。还有,谢谢你。”
杨淑骑上马背,动作利落又潇洒。墨天浩被晃了一下眼,随即迅速转开了头。
“墨天浩,后会无期,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杨淑突然转回头,笑吟吟的对他说。
虽然他们其实都知道,杨淑和孩子可能都活不久了,但此时,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此事。
墨天浩愣了一下,郑重道:
“泰舒吧。”
他分明没说是哪两个字,可杨淑就是知道,墨天浩在这个名字里寄予的希望。“泰”有平安之意,“舒”有舒适、舒展之意,寓意一生平安顺遂
于是她笑道:“好,就叫泰舒。”
随后她扬起马鞭,马儿蹿了出去。远远的,还传来她不羁的话语:
“山高水长,后会无期,祝君安好,岁岁无忧。”
这是她对墨天浩唯一能说的,最真挚的祝福。
墨天浩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全是复杂。到现在,他的内兜里还放着那纸和离书,他到底没把它给杨淑。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因为此一别,两人此生恐都不会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