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高速上疾驰,经过一滩水池,车从上面碾过溅起水花,几颗水珠落到车窗上,何非手指一颗一颗数过,快要睡着了。
车上唯余安静,徐朝生操控车载系统,放了一首不合时宜的歌。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
何非跟着节拍摇头晃脑醒神,徐朝生笑话她小孩样。
“你还别说,我看你,才是看小孩样。”何非取笑。
“你比我大?”徐朝生扫视一眼,“可你的腿比我短,你要怎么保护我。”
何非正襟危坐,严肃道:“这和腿短有半毛钱关系?”
“哦,是我固有观念。认为长得高大的保护小的,不是年纪大的保护年纪小的。”徐朝生温柔笑笑。
“你好像总是爱笑,”何非起劲了,“难道你没有生活压力吗?”
以前上班,何非每月为绩效发愁,整天愁眉不展,久而久之额头上攒了个川字,被同事笑话。后来何非把工资分成好几份——生活、寄回家,社交,剩的零头就攒下来,攒了一年才得以买上好护肤品祛额纹。再后来经济压了小下来,何非也会折腾自己的脸,不至于提早鸡皮鹤发,落得个黄脸婆下场。
这是何非的压力。
“这和压力有半毛钱关系?”徐朝生回堵。
何非撇撇头发:“那就是个少爷。”
一个人开着一辆车,四处玩,不用担心费用,只要尽兴就行,可别欺负她不会看车,理论上她还是懂得皮毛——不怕奔驰和宝马,就怕大众下带标。
何非心想,也亏徐朝生是在山坑坑里晃荡,要是在稍微发达的地方,铁定被坑的裤衩都没了。
“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有的人出生就是牛马。”何非感慨,“果然投胎就是个技术活。”
徐朝生单手打着方向盘,眸底寒光一闪,片刻后消失:“也没什么,就比你活得稍微不那么辛苦,你可别羡慕我。”
豪门少爷也会有烦恼,比起钱能解决的,似乎不用钱解决的更容易被困住。
“我可没羡慕。”何非摆手,“我已经把所有的苦都吃尽了,余下只剩甜。”
马上二十九了,何非摆脱了家长里短,余生为自己而活。她想好了,要过陶瓮笔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找一个世外桃源,养上一群鸡鸭,耕地事桑,图个人间烟火。
“我总比你活得潇洒。”何非指了指徐朝生心脏部位,“至少这里能尽情跳跃。”
徐朝生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其实我也可以。”
富贵人家不用担心钱,他们更注重安全问题,一个不小心被绑架、拐卖,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无福消受。
“我不是先天性心脏病,”徐朝生落寞地说,“这颗心脏呀,被吓怕了。”
何非自觉聊到他人痛处,连忙转移话题:“下个服务区还有多久,我要上厕所。”
“快了,半个小时。”
何非嘴唇嗫嚅。
“骗你的,马上下高速。”徐朝生是个心大的,才不会连自己的病都不敢直视。
徐朝生带何非进了一家高级宾馆,填好身份信息后,何非发现徐朝生只订了一间房,房费1888,少爷眼都不眨就付了款。
何非收回视线,咽下口水,假装镇定。
事情怎发展的如此迅速,就要发展成一面炮友了!?
徐朝生走在前面,背着两个包的何非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数星星。电梯门都要关了,何非还没进来,徐朝生不满道:“何非,麻溜点。”
电梯直上顶层。徐朝生用房卡开门,也不管何非有没有跟上。
何非做好心理建设进房,房间空间很大,是个两居室,正打量着,视线划过徐朝生,定住,下意识捂脸,假装咳嗽。
徐朝生转头,脱衣服的手一顿,懵住:“不好意思,习惯。”进了厕所。
何非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蹿红,身上轻飘飘的险些摔下。
刚才从眼里一闪而过的是徐朝生的腹肌,原来竟是脱衣有肉型。
何非以为弟弟辈的都是中看不中用,竟没想到徐朝生这么有料。
几分钟后,徐朝生带着雾气从浴室走出。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头发湿哒哒的还在滴水,有一颗小水珠沿着他的面部线条流向颈部,在喉结处顿了顿,然后落在地上开花,他用略带满意的音色说:“你洗。”
何非清楚看见那颗水珠从喉结降落的全部过程。
徐朝生见何非没有动静,自恋地说:“怎么,被我清水出芙蓉的样子美住了?”
“别自恋。”何非回神,抱起衣服麻溜进浴室。
她得洗干净点,从头到脚大扫除。
何非收拾好自己一个小时过去了。
此时,已是正午,早上的青菜白粥早就消化了,从浴室出来,边走边说:“要不先吃饭。”
没有得到回音,何非走近徐朝生,才发现他早已睡熟。
呃,她还以为会大干一场。这惊险的逃亡就是开房纯睡觉……
轻轻手轻脚退出房间,坐在客厅沙发上,何非点了份外卖。
等待过程,泡了桶面,香味把徐朝生香醒了。
“你怎么就泡一桶?”徐朝生毫不客气揭开正在泡的面,刺溜刺溜。
何非没和他抢,徐朝生把面吃完,外卖正好到了。
徐朝生又顺手帮何非吃了一半,心满意足:“我去补觉,昨晚在医院没睡好。”
“哦。”何非淡淡道。
“你最好也睡个觉,晚上带你去冒险。”徐朝生打了个哈欠,留下句意味不明的话。
再醒来已是月上柳梢头,何非躺了好久,才把近几天的事捋了一遍。
她被辞职,被逼婚,被离家,被人捡。
现在陪着一个患有心脏病但没有药,随时会死的少爷呆一起。
洗了把脸,何非彻底清醒,记得人约黄昏后。
走出房门,徐朝生正激烈地玩刺激战场。
不过激烈的是他队友,他倒是淡定得很。
“小心,后面有人。”
徐朝生嘴角勾笑,有种尽在掌握中的自信:“没事,爷爷教他做人。”随后一击爆头,酷帅单杀。
余光瞄到何非,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等会。”
“等什么等,你爹妈等你回家都等蔫了,在外面浪够了该回家做乖乖宝了。”队友以为是徐朝生向他说话,“你那药快没了吧,可别死在外面。”
“放心,死不了。回见。”徐朝生抛下几个字,迅速下线。
“出发。”徐朝胜从沙发上跳起来,活力满满。
“去哪?”何非却觉自己快成国宝了。
“看星星。”徐朝生收拾好行李,拉着何非的手要走。
何非不自在地挣开:“收拾行李干嘛?”
“退房呀。”口气理所当然。
“这才睡了一下午。”何非肉疼。
“晚上睡车里。”徐朝生解释。
何非不解:“晚上睡车里,你开那么贵的房间干什么?”
“你请客,干嘛不睡。”徐朝生用清澈且愚蠢的目光看着她。
何非扶额,要不说语言的奇妙。
这话要是换个意境,何非就成了个卖的。
“那是我还你的钱。”
徐朝生笑笑:“就当是你借的路费。”
“你把钱全花在住上面,你回家的油费怎能办。”何非还记得明天就要一拍两散。
“不是还有你。”
何非在无语中再次坐上徐朝生的车。
一路南下,土地越来越平坦,没有高山和丘陵的遮挡,徐朝胜在一处河边熄火。
“下车,去亭子等我。”徐朝生指挥。
何非推开车门,冷风铺面,河边风吹更是刺骨,何非佝偻身体取暖。
“穿上。”徐朝生扔给她一件棉衣御寒。
何非耷拉着鼻子穿上,口齿不清地说:“哪有人大冬天出门看星星。”
徐朝生没有搭理,抬头在天空中寻找什么。
此时天空中繁星点缀,周围静谧无声。
“你看,”徐朝生指着天空手花了个宝石,向何非说,“这是猎户座,你快拜一拜。”
何非顺势看向天空,在一片星星中找了好久才看到猎户座,静静欣赏了一会。
“拜了有什么用?”何非虔诚发问。
“多福多寿。”徐朝生向天空鞠了三躬,说了个愿望,“我想活到一百岁。”
何非也拜了拜:“我要福运昌泽。”
“你运气多好了,离家出走后遇到了我。”徐朝生笑着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孤傲。”
听到‘孤傲’二字何非哑然失笑:“你也恣意妄为。”
徐朝生转移话题:“我寂寞的时候爱看星星,星星带来无穷尽的光会粉饰我的寂寞,”接着特别自豪地说,“我认识可多星座,带你认识认识,别揪着过去了。”
一晚上,何非都在被迫了解各种星座,其中,最令她印象深刻的还是猎户座,无他原因。她也只想家人福禄康泽,长命百岁。
但她也想为自己活一把。
好戏开场,精彩才刚刚开始。
夜深人静,何非已经在车上呼呼大睡,徐朝生驶车平稳前进。
何非刚才问:他会寂寞吗?
徐朝生偷瞄一眼正在熟睡的某人。
我本不寂寞,凝视你的眼睛过后,如一汪黝黑的死水活过来,溅起阵阵水花。想陪在你身边。
这路途有你在就不惊险了。
清晨,天光大亮,路边树上结上水珠,预示冷空气即将席卷这片土地。
何非头有点疼,脑子里冒着星星。
她四下张望,寻徐朝生的身影。
可车厢内那还有他的影子。
信息适时推送,何非点开微信。徐朝生的头像是满天的星星,如果细观,会发现有宝石的模样。
何非盯着手机,久久忘怀。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别无它字。
这一切如梦幻泡影,何非却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