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又名岁除,旧岁至此而除,另换新岁。
天色暗朦朦的,如笼罩在青烟之下,楚宅内却热闹非凡,传来女子的欢声笑语。
小环踩在竹梯之上,绣花鞋轻轻踮起,手里提着大红灯笼稳当当挂在房檐之下,透过灯笼布的烛光映的她满面红光。
“小姐,你看这位置行不行?”小环扭头向下询问道。
楚玉茹扶着竹梯不敢松手,左右看了看,大致比量了一番。
宅门口的去年灯笼换了下来,新的灯笼亮堂干净不少,顺着街道一眼看去,不少人家早起换了门前灯。
“我去请家主和正君来贴门帘。”小环跑起来带着股风,跟她活泼的性子一样,眨眼间拐个弯不见了。
指尖不过扶了一会就被风吹的泛凉,楚玉茹慢吞吞把梯子移开,挡在门前不雅观也妨碍地方,双手捧在唇前哈气取暖。
这一幕恰好被赶来的锦絮看见,将手中包着布袋子的暖手递给她,“正君给我的。”
锦絮今日穿着新衣,榴花红的颜色衬的他艳丽不少,罕见的唇瓣红润,像是春风提前吹来,当真跟榴花仙子一样。
锦絮有些不习惯的抿起抹了胭脂的唇,将暖手塞给了楚玉茹,侧身站在了抱鼓石旁。
暖手的暖意逐渐驱散寒意,楚玉茹指尖泛起酥麻,有些讨厌恼人的冬风,总是吹的她耳朵通红。
楚父母携手而来,笑吟吟接过小环拿来的对联,纸背上抹了浆糊,夫妻两互看了一眼,多年的默契连沟通都不用,一个眼神便能和对方贴整齐。
楚父,“你们中午记得补觉,别没到跨年就撑不住犯困了。”
起的确实早,白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若是不趁着午休补觉,可真不一定能忍耐到子时。
遵循慎终追远的传统,过节日得祭拜祖宗,有些地方还会祭祀天地神灵。
按照民间的观念,逝去的祖先会化身在天之灵,庇护尘世中的子孙后代,而祭祖便是祈求和报答。
身为男子进不得祠堂,就连楚父也不例外,但为表对祖宗的尊重,会跪守在外面,等着家中女人做完一系列流程后再起身。
为外人的锦絮需要回避,呆在厢房内等家主喊他出来,才能够出屋门。
楚氏母女并未用早膳,而是拿着扫除工具仔仔细细的将祠堂打扫了一番,枣木的桌子擦的光亮。
随后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裳,端着三牲饭菜、三茶五酒恭敬的摆放在桌前,由家主楚母磕头上了香火,烧了纸钱。
从祠堂内出来,天光大亮。
楚母扶着楚父起身,替他整理好衣摆,回头对关祠堂门的楚玉茹道:“你去喊锦絮来前厅用早饭吧。”
楚玉茹应了声。
家主祭祖时整个宅院都保持着安静,厢房院内也静悄悄的。
高高的广玉兰即便是在冬天叶子也绿油油,几只麻雀落在上头,蹦跶着来回移动。
楚玉茹走上厢房台阶,手刚抬起,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两人同时愣住,对视的一瞬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锦絮闻见了楚玉茹身上带着的淡淡香火气。
回到县城的楚玉茹不似在村子里那般粗糙,她的长发全盘在脑后,两侧的簪子上簇拥着玉制兰花,白色的毛绒对襟披袄衬的她如富贵花般。
锦絮忍着扑通心跳,率先开口,“结束了吗?”
早起是再平凡不过的事,即便是日常在村子里楚玉茹也会天没亮就起来收整东西,准备往山上走的。
但她看见锦絮眼下浮着淡淡乌青就知道,最近的休息定然不好。
早饭结束后还有置办年货和装扫内宅,按照锦絮的脾气性格定然是要陪着她们的。
楚玉茹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结束了,先去前厅用早饭,你再回来小憩一会吧。”
锦絮听从了楚玉茹的安排,用了早饭后回到了厢房内,最近他确实没休息好,却不是因为水土不服亦或者是不适应楚宅。
而是自知道年岁比楚玉茹大上一岁后,揣揣不安,连带着吃饭睡觉都了无兴趣。
闭上眼睛便是幻想的无数种可能,每当想起楚玉茹可能会用嫌弃的目光看着他,心便如刀绞般疼痛。
溪水边的那次事情锦絮万般不愿再发生一次,他见不得楚玉茹对自己半分的漠视,哪怕只是望着他时拧起眉头,锦絮心便能难受的漏了一拍。
好不容易在陷入泥泞中遇到了愿意拉着他走的人,锦絮舍不得,也绝不会轻易放弃。
依旧是毫无困意,他坐在纸糊的窗户前,推开一条缝隙让冷风能灌进来,吹的他意识清醒了不少。
似乎楚家人很担心他的身体,屋内的暖炉烧的十足,时常让锦絮恍惚是否已经入冬。
外头传来女子的嬉追逐声,锦絮透着纸窗看不真切,隐约两道身影跑到了院门前。
其中一女子拉着了作势要进来的同伴,声音压低了锦絮还是听见了。
“小姐说了,锦公子最近没休息好,让我们等下午再装扮厢房院子,别打扰他休息。”
同伴手里捏着红艳艳的窗纸,羞恼道:“都怪你非要跟我玩闹,我差点把这茬忘了。”
两人互相拌着嘴的走远,不一会连她们的笑声也听不见了。
锦絮半倚靠在窗户处,垂下的浓密睫毛遮挡住眼中翻腾的情绪,突然觉得有些困了。
打了个哈欠起身,向着床榻走去。
可得好好的补觉,今晚上还得跟着楚玉茹一起守岁,想到此处,锦絮唇角扬起,姿态放松不少。
第一声炮仗响起,送走斜阳,再一声伴随着街道上孩童的欢笑。
楚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宅内上下都聚到了前厅来,或围着或坐着的。
楚玉茹拿着折成三角红纸,学着楚父的动作剪着,瞪大眼睛不放过一处。
信心满满的展开后跟楚父对比起,天差地别。
小环举着自己剪出来的和小姐比了一下,立马信心暴增,讨夸的跪坐在楚父的脚边,“您看。”
“小环的手比你的巧。”楚父笑道。
楚玉茹也不恼,眼睛一瞥就看见了楚母捂着不让人看的纸花,“什么时候娘能学会,我也就能学会。”
楚母立马直起腰板子,手上动作不停的将红纸藏袖子里,拿出长辈的态度教育道:“我一把年纪了,你跟我比什么。”
“哎!”楚父小声惊呼,探着半个身子瞧锦絮剪出来的,“整个屋内就属锦絮手最巧。”
听闻都围过来欣赏,锦絮手中的纸花跟她们剪的不一样,是一团团簇拥着的牡丹花。
锦絮腼腆的笑了下,本是不打算剪牡丹的,可出神时想着的是楚玉茹,手跟着脑子动了起来,缓神来就已经剪出来了。
年夜饭中最重要的便是饺子,作为家主的楚母亲手为家中晚辈盛饺子,说道,“过年吃饺子,招财又进宝。”
锦絮一直挂着淡淡笑意,他许久未能热闹的过个新年,楚家的氛围哪怕只是让他在旁看着,也是开心的。
一碗浸在热汤里的水饺放在了面前,锦絮微微睁大了眼睛,手不自觉扶上碗边,稳稳的护着。
“先吃韭菜馅的饺子,寓意着长长的财富。”
楚母话音落下,外头漆黑的天空绽放出耀眼的烟花。
“来来!磕头给压岁钱。”楚父最是积极,掏出袖中早已准备好的红包,乐的眼睛弯起。
小环速度最快,跪下后说着喜话,磕头拿了红包麻溜的站到一旁,大口吃着碗中饺子。
夜已深,大红灯笼高高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鞭炮味。铺着鹅卵石的路上一前一后的走着两人,锦絮捏着手中的压岁钱,心烫烫的。
他快几步追上楚玉茹,“我拿红包是不是不合规矩?”
楚玉茹思考了一下,回道:“你也是晚辈,给是应当的。”
光线忽明忽暗,映的人面容看不真切,锦絮心思微动,“我当时没看见你的纸花,能让我看看吗?”
刚淡然的人立马露出窘迫,楚玉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拗不过的拿了出来。
剪的确实算不上好,就像是刚学会用剪刀的孩子作品。
锦絮忍住笑意,妥善的将其叠好,却并没有还给楚玉茹,“我看着倒是挺好,你打算拿回去贴吗?”
哪有人把剪的丑的往窗户上贴,抬眼看到不得心塞,楚玉茹想都没想的摇头。
“那能给我吗?”锦絮道。
楚玉茹想拿回,却被锦絮灵活的躲开,连边都没碰着。
着急道:“这不好看。”
“好看。”锦絮坚定道,“我觉得好看的。”
再看锦絮已经把东西收入自己袖中,走路速度快了许多,生怕楚玉茹上来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