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骑射课上完后，易安带着五皇子给的书本回了长秋殿。

    他随手翻了翻。

    很好，勉强能认得几个字。

    虽说他刚来南三所不久，之前的许多功课也没做过，自然也不识字，但太傅也没时间专门教他，五皇子和他说：“太傅说了，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当时我就是日日抄书诵读，久而久之就会了。”

    他坐在榻上沉思，而走来的杨沛看他这幅模样，好奇的凑过来说：“这就是你的课本？让我瞧瞧。”

    杨沛翻了翻，都是些简单浅显的，如《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

    易安问：“娘亲，你可会？”

    杨沛憋着笑，一脸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这些不过是基础书本，我有何不懂的？无论怎么说，没入宫前，我也算是个才女了，这些东西不过是启蒙的，算不得什么。”

    易安也很捧场，他抬头问：“娘亲，你能教我吗？太傅只是让我们念，我却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当然，教你有何难？”杨沛被安儿这么一瞧，她瞬时神清气爽，揽下了这门差事，“平时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易安甜甜一笑，说：“那就从今天开始吧，娘亲。”

    “来和我一字一句的读，人之初，性本善……”杨沛怕易安跟不上，特意读得很慢，读完一句，就把意思解释一遍：“这句话的意思是，人刚生出来，最开始的时候，本身的性情是善良的，只是后天的不同，彼此的习性才发生了改变……”

    易安突然说：“娘亲，我觉得这句话不对。”

    杨沛惊讶的看了看他，说：“为什么呢？”

    易安板着指头说：“我见过七皇子，他故意拿热水去泼蚂蚁，让蚂蚁被活活烫死，他也曾故意抓小鸟，折掉它们的翅膀……他才两岁有余，却并不善。”

    杨沛不禁哑然，她知道易安说得是实话。

    “那你是怎么认为的呢？能和我说一下吗？”杨沛耐心的引导他。

    “我认为，人的本性没有善恶之分。”易安眨巴着眼睛，说出他的想法：“只要有足够高的地位，你所做的一切即便是恶的，别人也会说你这是善。”

    杨沛没想到易安竟然有这样的见解，她也怔然了：“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七皇子这种行为，娘亲你觉得是善是恶？”易安反问杨沛。

    “折磨动物，自然是恶。”这一点杨沛回答的毫不犹豫。

    “可当时，七皇子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不是这样说的。”易安记忆力惊人，他很快就惟妙惟肖的模仿了当时的话：“七皇子当真是果决，继承了陛下的血脉。”

    易安笑了笑，露出了几分残忍的味道：“娘亲，你看。善和恶重要吗？正是因为七皇子他的身份比太监和宫女高，他的话，他的行为就是绝对的对，没有人敢说他的恶。”

    易安的说法让杨沛下意识想反驳：“是非公理，自在人心，即便是你当真是有很高的地位，可百姓心里自然有一把称！这不是身份高就能磨灭的。”

    “那如果别人不知道呢？”易安轻声说：“他们该怎么评判？”

    杨沛猛地站了起来。

    她的教育，让她不能接受易安的言论。

    “安儿，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杨沛勉强压下火气，她努力想改变易安的认知：“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都站在高处，他有老的一天，有死的一天，他终究会跌下来的，但百姓是一直都在的，你明白吗？一味的欺骗和隐瞒是盖不住的，你……”

    “好了好了，娘亲，你怎么还激动起来了。”易安摇了摇杨沛的袖口，“我不过是说了说我的想法，你别生气。”

    杨沛沉默了一下，坐了下来，饮了一口凉茶，这才把内心的激动压了下来。

    她有些疲惫：“安儿，我是不希望你的认知出现问题，小小年纪就误入歧途。你刚才的想法是很危险的，特别是，你还是皇子。你的身份，注定了你的未来是不平凡的，你还小，你不明白，自己之后能影响多少的百姓。如果说你长大以后还是这种想法，我作为你的娘亲，我……”

    易安扑进杨沛的怀里，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轻轻的说：“娘亲，你这是担心我，是吗？没关系的，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提醒我，我就不会这样……我会很乖，乖乖听你的话……”

    他眷恋的嗅着杨沛身上，好闻的桃花香气，长长的深呼吸了一下。

    易安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神情，他心里感叹一声：果然，娘亲不喜欢他这样。

    杨沛对他的想法浑然不知，她自觉身上责任重大，心情不由沉重了许多。

    她严肃下脸，握紧易安的双肩，说：“易安，我希望你以后走的是正道，是仁道。只有这样，这个国家的百姓，跟随你的人才能幸福，才能国泰民安。你刚才的想法很危险，如果说，你日后真的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我无颜下去面对姐姐。”

    说到这里，她眼圈都红了。

    她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她杨沛上辈子活了十几年，从小到大就是遵纪守法的好学生，连迟到都不敢。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教育出一个暴君，一个不顾百姓死活的人。

    易安也没想到杨沛反应这么大，他也慌张了起来，急忙去擦拭杨沛脸上的泪珠，许诺道：“我不会的……娘亲，你别哭，我错了。”

    杨沛越想越生气，安儿明明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可能自己想出那些有的没的？肯定还是因为那个什么七皇子，才把安儿带歪了，她恶狠狠的说：“你日后不准和七皇子来往，离他远些！”

    易安哑然失笑，知道七皇子是被迁怒了，他顺从的点点头，又哄了好一阵，这才让杨沛平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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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

    垂政殿。

    皇上本在处理奏折，手中的毛笔却被他捏断了，残余的墨汁溅落在奏折上，留下丑陋的痕迹。

    他脸色阴沉下来。

    看到紫檀木桌角，嫔妃刚送来的甜汤，心里更是一阵怒火，他一甩袖，就毫不留情将甜汤打落在地，如此他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一旁的小太监心里慌张不已，赶紧跑来处理这晚甜汤，心里却疑惑极了：方才来送汤的嫔妃，不是皇上最近最为宠爱的采人吗？而且前不久还生下了八皇子，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宫里都传言这采人要一步登天了，毕竟皇上都快四十的人，却还能使女子有孕，那可是了不得的，但看皇上这模样，似乎心有不满？

    皇上微微闭上眼，让其他的太监宫女都退下，沉声说：“乙一。”

    一道黑影突然出现，跪在地上。

    “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些贱妇和杂种都处理掉，动作干脆点。还有那个人，让他们一家子人一起上路吧。”皇上语气平静，从张舒旺手中接过新的毛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杀”字，饱蘸墨汁。

    乙一回答：“是。”

    呼吸间，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