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冷箭从山林里射出,直逼梁衍所站的位置。那一箭射的精准,冲着他胸口要命来的。
梁衍从前有武艺傍身,出于本能的判断力他抓住了箭,但没能握紧,箭头刺进了胸膛。
“抓刺客!”
秦鸢顿时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心跳空掉了一拍。
禁军立刻发动,一部分搜山,一部分留守营中。
太医奔走在营帐内外,心悸之余还有点庆幸,“万幸,皇夫殿下这一握给了缓冲,没有伤及肺腑。”
秦鸢转过身,给了千岚一个眼神。
千岚震了一下。这个冷酷的眼神她至今为止只见帝上脸上见过两次。上一次是八年前帝上继位后,处理皇长女之事,她第一次体会到原来眼神能令人如此窒息。
回宫之后,秦鸢去了太荣殿。
得知这个消息,梁衍如愿以偿笑了,药也不喝了,摆摆手让宫婢都退下,走到书案前写了封信。
秦鸢进来时端着药,梁衍靠在床头闭目养神,闻到药味,皱眉睁开眼。
“不苦。”
梁衍含住她递来的药勺,汁水有点甘甜,才松开牙齿,等着秦鸢一勺一勺喂他。
秦鸢:“刺客抓到了,谎称是父后的人。”
梁衍:“谎称?”
“嗯。”
梁衍点点头,“我来北矢不过数月,也没开罪过谁,那刺客定然是冲着你来的,是我运气不好,当了肉靶子。”
秦鸢道:“朕昨日亲自提审,还从未见过哪一个人有这般强大的意志力,他到死都说是受父后指使。”
梁衍:“我虽不曾树敌,太凤后却树敌颇多。”他不让秦鸢喂了,夺过碗将剩下的药汁饮下。
秦鸢声音冷酷,“那一箭就是冲着你来的。”
梁衍挽住她的手敲打着,“不奇怪,我独得恩宠,总是会招人妒忌的,帝上你要雨露均沾。”
秦鸢将他扑倒,十足危险地眯起眼,舔了舔他的嘴角,有点甜,淡淡的草药味。
她的手摸上梁衍的肚子,呢喃道:“都几个月了,这儿怎么……还没点动静。”
梁衍:“你不行。”
她手下一紧,野狼似的瞳孔幽幽盯住梁衍,这三个字,无异于床笫上的导火索,足够尖锐。
梁衍:“我是病人。”
秦鸢狠狠吻上去,“你自找的。”
云雨过后,伤口不出意外裂开了。
秦鸢命人拿来药膏,亲自换了药。她瞄了眼梁衍的脸色,尽管看得出事后的酣畅,却还是那样淡淡的。
秦鸢的神色变了又变,“朕与你夜夜笙歌,你说朕行不行。”
梁衍沉默。
“朕和皇贵君只有过一次。”她低声道,“只一次他就怀上了。”
梁衍掀开眼皮,“帝上威武。”
“朕不是要你的赞美。”
“你现在休了我还来得及。”
秦鸢皱眉,“不可能。”
梁衍笑了,“我本不是天生凤子,即便现在变成凤子,也不一定能受孕。帝上,你吊死在我身上,不怕绝后吗?”
秦鸢道:“若是能有一个我们的孩子,那最好。朕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你生的,那就是我北矢未来的储君。若是没有……没有便没有。”
这本就是她强求来的,能做的都做了,自然也清楚不能奢求太多。
梁钰偶尔能进宫探望梁衍,为防隔墙有耳,两人私下里谈话都用的手上密语。
春猎遇刺一事并没有撼动太凤后的地位。但梁衍知道,秦鸢生性多疑,心中定会对太凤后生出戒备。他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勾起秦鸢这一丝疑心,没有天真到以为一次栽赃就能让太凤后倒台。
身子养好后,梁衍继续每日清晨到太荣殿问安。
太凤后趁着他养伤的几日,难得吃上了舒心的饭菜,梁衍一来,他的胃病又要犯了。
太凤后打发走宫里人,冷冷道:“春猎一事是你陷害哀家吧?皇夫自导自演的本事真不逊哀家当年风采。”
梁衍:“什么意思?你这话听起来才像栽赃。”
太凤后:“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鸢儿毫不知情,她若真笃定是哀家所为,便不会来亲自跟哀家解释。”
梁衍点头,“你说她什么都知道,可她还是来质问了你。”
太凤后脸部抽搐了几下,憋着气审视梁衍一圈,盯着他的肚子,“鸢儿费尽心思让你成了凤子,都半年了,你这肚子怎么还没点动静,莫非……你根本没有变成凤子。”
太凤后眼光毒辣,多年宫斗经验锻炼出的敏锐洞察力让他捕捉到梁衍脸上旋即而过的一丝异常。这些话并不是空穴来风,这几个月他的人都盯着梁衍,自然发现了不对劲。
梁衍低头看了看自己,笑道:“你去告诉她啊,就说我不是凤子,让人再来剖我一刀,你问秦鸢愿不愿意。”
动身术一生只能做一次,再来一次,必死。若动身过后不能像正常凤子那般受孕,也只能自认倒霉。
太凤后端起茶杯,茶水已经冷透了,他搁下杯子,走了下去,绕着梁衍打量。
“哀家很好奇,若你真不是凤子,鸢儿会作何感想。她可是时常,来询问哀家育子的良方。”
凤子天生娇软,后天的凤子,也不应该有普通男人的力气。梁衍在鸢儿面前表现得娇软可欺,在他这儿可狂得很。
梁衍:“那你就劝劝她去后宫多看看,保不准哪个贵人就有了。我,绝不会给她生孩子。”
太凤后拔下凤冠上的发簪,“放肆!哀家今日就替皇帝清理门户。”
他握紧发簪扬手往梁衍身上扎去。
倘若梁衍不挡,他会真的扎下去,梁衍挡下了,指缝间鲜血淋漓。
太凤后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然后就着那根血簪,往自己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
梁衍眼眸一沉,“疯子。”
太凤后将簪子扔在地上,伸手在伤口上抹了一把,白皙的脖颈染上艳红,还有血水汩汩冒出,触目惊心。
梁衍的手伤看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
秦鸢赶到太荣殿时,太医跪在两侧,太凤后不准他们医治,连同梁衍的伤一起晾着。
秦鸢怒声呵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父后止血!”
太医们这才敢动。
看到秦鸢竟然亲自给梁衍包扎,太凤后的眼神凶狠得要吃人,“鸢儿,你这皇夫可是个冒牌货!”
秦鸢动作一顿,皱眉道:“父后。”
太凤后坐起身,指着梁衍尖声道:“他可不是什么凤子!他骗了你!”
打好最后一个死结,秦鸢仍没有说话。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只能彻底下去,太凤后道:“鸢儿,这么长时间你与他……他却还不能孕子,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他推开太医走下殿来,立于两人身前。
“鸢儿,为父曾经也是一个普通男人。”
秦鸢面露诧异。她知道父后是凤子,却不知道还有这个过往。
太凤后:“哀家是过来人,一眼便能看出皇夫到底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凤子。”
“他不是。”
“后天造就的凤子,不是身娇体弱的。哀家至今还能拉弓射箭,可是他呢,倒是和先天凤子一般娇弱,不是装的是什么?”
谁都清楚,秦鸢生性多疑,太凤后作为秦鸢的生父,更是深谙此道。
果不其然,在他的挑拨下,秦鸢终于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梁衍。
太凤后接着说:“要知道他是不是凤子,只有一个办法。”
梁衍笑了,推开秦鸢慢条斯理解开衣衫,露出健壮的上身,平坦小腹上还剩下淡淡的刀痕。
“那就再剖我一刀,让太凤后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凤子。”
秦鸢皱眉不动,梁衍将地上的血簪捡起,塞到她手里,然后握紧她的手,“这一刀,你亲自来,让我死的明白。”他缓缓看向太凤后,瞳色幽冷,“也好过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秦鸢想缓解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梁衍……”
梁衍转而冷冷盯着她,“你不想动手,我自己来。你如今不信我,早晚这一刀都会落到我身上。”
秦鸢按住他的手深吸口气,转身看着太凤后,道:“父后,宫中事务繁杂,劳您伤神,西陵的行宫安静,今后便去西陵颐养天年吧。”
太凤后浑身剧烈一震,嘴唇颤抖,“鸢儿,你不信哀家……”
秦鸢道:“朕不希望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再受到伤害。父后,您在西陵行宫,仍旧是北矢尊贵无比的太凤后。”
气到极致已经无法动弹了,太凤后紧紧盯着秦鸢身后的那个男人,梁衍抬起被包扎好的那只手,冲他露出了一个极好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