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社恐+独居宅家人士,水丘慈在此住了一两年仍然基本不与任何邻居往来。
除了物业人员,还有谁会在周末的中午突然来敲门呢?
物业也是有事要处理才会到,事先一定会通过房东联系,确认她是否在家。
她走到阳台透过窗纱往外望去,楼下的小广场一如往常地寂静无人,不远处的一幢幢住宅楼也十分平静,看不出什么端倪。
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水丘慈回到客厅时敲门声已经停下。
走到防盗门面前站定,她才听到了走廊里凌乱的脚步声,其中还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尖锐物体在瓷砖上迅速滑动的声音,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她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将一只眼睛凑到猫眼前。
好在并没有人用“黑红色的东西”堵住门上的猫眼,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走廊内的景象。
但是她怎么也没看懂,地上爬来爬去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人类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生出现了,她的右小臂和两条小腿都已经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伤痕狰狞错落,不像是寻常刀刃所致。
她用左手提起一根木棍——从最上端的塑料把手可以推测出它原本是一个拖把的组成部分——对着那个爬行的动物狠狠打出一击,趁它减慢速度之际,再次用棍子的下端挨个敲响了几间房门。
水丘慈的住处也在其中。
这个女生好像是同楼层内与她隔着三个号码的住客甘棠,常在小区业主群里与人聊天。二人偶尔在电梯里遇到,甘棠会主动向她点点头作为打招呼。
齐肩的红色头发、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粉红色的运动鞋……
应该没认错。
她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嘴唇,轻轻扭开防盗锁,继而猛地推开了门。
“甘棠!快过来!”
甘棠回头看到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后,水丘慈忙拉上门。
“坐这里吧,”她坐在一只矮凳上,轻轻地把平日里坐的工学椅推向对方,“家里刚好有前几天买来处理伤口的……”
说到一半水丘慈愣了愣,瞥了眼自己已然光滑无痕的右手腕皮肤。
“太感谢你了,真的。”甘棠边说边摇头,“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完了,一切都要完了吧。”
水丘慈把碘伏、棉签与纱布一一递给她,继续翻找抗生素等药物。
“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甘棠把沾着鲜血的棍子放在脚边,“上周末我妈妈给我带了几只螃蟹,前几天一直养在桶里,一夜之间就变得那么大了!你看到了吧?我真搞不懂它们是吃什么长大的。周末嘛,我就睡了个懒觉而已,准备去厨房做饭的时候迎面遇上七八个这种东西,差点把我吓死了!
“好不容易打倒了几个,也不知道打死了没有,反正我直接把家门关上了,免得万一它们在楼道里挤成一堆……就拿了手机,钥匙也没带。这一个是最大的,啧,一直死咬着我不放……莫非是遭了R国的核辐射吗?或者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老家也被洪水淹了,家人都去了避难所,就我一个人为了工作还待在这,本以为还能过几天安生日子,结果差点被个动物杀了。”
虽然水丘慈不爱吃螃蟹,但她总是有基本常识的,那个大小堪比大型犬的东西竟然是螃蟹吗?
它的结构也发生了许多变化,能自如地改换前进方向,不知道实情的人最多能辨认出这的确是个节肢动物。
也难怪没有其他邻居敢开门。
“那你刚才报警了吗?”她回头问。
“这就是最让我崩溃的,”甘棠涂抹了大片碘伏的手臂映入眼帘,令水丘慈也感受到了一点疼痛,“打了十几遍才打通了,对方听到我的情况之后居然让我先等一等,说是最近要紧的警情太多,顾不上琐碎小事。”
“消防的好像也能打吧?”
“我打了,一样的,小区的安保我都联系过了,根本没人来,也不肯跟我说到底有什么事。”甘棠耸耸肩,大概是不想牵动伤口,她的动作幅度很小。
水丘慈张了张嘴,“这怎么还能算是琐碎小事呢?”
“所以我在想,”甘棠面上不显,但食指在膝盖上频繁点着,昭示着内心的焦虑不安,“会不会外面已经出大事了,只是我们这里消息不通,还不知道。”
水丘慈表示赞同:“我对此也很担心……稍等,我看一看信息。”
“会不会是变异了?”
“昨晚上避难所里就有人变异,被警方带走了。”
“据说变异人会受到重用。”
“我离得远,只打听到那个人是会用火,一下子没控制住把寝具点燃了,触发了火灾自动报警系统。”
回复来自水丘慈的朋友之一陈寰清,正独自居住在D市避难所内。
“什么是变异?”她对他依旧在线的线索搜集能力感到佩服,“可以凭空变出武器算不算?”
陈寰清的新信息立刻发来了。
“你真的变异了?还是这么强的能力?”
“羡慕使我质壁分离!”
“十里八乡也没有几个变异了的,苟富贵勿相忘啊姐妹。”
“哇,要是有你这样的能力,我就不用搁这饥寒交迫了。”
“隔壁大叔打呼噜的声音比外面的雷声还大。”
此时水丘慈又收到了另一位朋友沈希羽的信息。
“着凉感冒了吗?严不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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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试这个如何。”
“上次医生给我开的,效果还可以,一般药店都能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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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里的条件真是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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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都在D市避难所。
沈希羽发来的影像比陈寰清的文字描述更具冲击力,水丘慈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我来找你们怎么样?”
“陈寰清/沈希羽也在避难所里,要是有什么困难,你们互相照应照应也好。”
甘棠见她眉头紧锁,关切地问:“水丘,现在怎么样了?”
没想到她还能记得一个常年不冒泡的群友的名字,甚至知道水丘是一个复姓。
水丘慈打字回复的同时想好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放下手机正要回答,被对方腿上还在淌血的伤口夺去了注意力。
“你的伤还是要去医院处理,要是感染了不太好。”她提议道,“区里的公共交通应该还在正常运行,我护送你上车吧。局势并不乐观,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被动等待了。”
除了惊讶,甘棠的神色中更多的是犹豫:“可是电梯关门都很慢的,我怕大螃蟹也跟着进去,所以一直没法下楼求援。”
“不会有事的,让我来对付它。”水丘慈回到卧室取出弓箭向她展示,“我会射箭,准头还不错。”
由于塑料做的箭头被箭筒遮住,她那双质感精良的手套和十分标准的持弓姿势得到了甘棠的信赖,“哇,你还会这个呀?”
“一点小爱好。”
水丘慈说完,不由得又产生了一点猜想。
偏偏是让她得到了无实物射箭的超能力,是不是与人体原本的属性有关系呢?
“等会儿我来开门,”水丘慈说,“我控住螃蟹的时候,你就赶紧去按电梯。”
甘棠笑了笑,让她感到有些莫名。
“一听就知道你也爱玩游戏,”甘棠解释道,“我一定会打好配合的,咱们一起把它给灭了!”
好有能量的女生。
尽管四肢里有三肢都裹着厚厚的纱布,她进门时的愁容早已消失不见了。
水丘慈不由得露出微笑,“我相信你。”
她扶着甘棠起身,走到门前。
身躯庞大的螃蟹还在走廊里游荡,尖利的步足都把瓷砖划花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它看上去比刚才又大了一圈。
水丘慈想了想,没有向甘棠确认这个问题。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负责将它消灭,何苦给同伴增添压力。
等到它去往走廊的另一头,她一把推开门冲了出去,向它连连射出几箭;甘棠则走到电梯按键旁边,正要按下所有按键,水丘慈回头提醒道:“只按一个!不然它进其他电梯下去,可能会袭击其他楼层的邻居!”
甘棠“哦”了声,心想她在如此紧张的关头还能记着这个,往那边看了一眼。
水丘几乎箭无虚发,射出的箭黑金混杂,把螃蟹钉在了原地,扎得像个刺猬似的。
金色的箭还挺少见的,是用了涂料吗?还是什么新型材料?
看来她真的蛮专业。
甘棠没多想,高声喊道:“水丘!电梯马上到了!”
肾上腺素的作用飞快地褪去,水丘慈面对它站立,心脏似乎有点发抖。
这么一只宽度约有一米三的巨型螃蟹,近距离看着更吓人。
她本想对它进行一下粗略的观察,但它生命力顽强,穿在七八支箭上还在挥舞钳子,把她的弓都划了一道,她不得不退后了几步。
“咱们走吧。”
水丘慈进电梯后按着关门键,直到门完全关闭,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起来,二人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二十四楼的高度如果走楼梯下去肯定是很费劲的……
“其实你好像可以走到二十三楼,再按电梯。”水丘慈看向她。
“对哦!”甘棠双手一拍,“我去!真是给我整傻了。”
水丘慈眨眨眼:“我也是刚刚想到。”
走出电梯前她把弓箭全都收到了背着的包里,它们沉甸甸地压着她的肩膀。
虽然是冷兵器,被人看到或许会有麻烦,小心驶得万年船。
真正的麻烦却还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那边的两个女生,到这来排队,对,就是你们,”一个陌生的男子正在小区门口冲她们招手,“通过了检查就能出去了。”
正在排队的有零星两三个居民,不远处还有六位荷枪实弹的警察,全都转头看向了她们,气氛不免有些渗人。
“要做什么检查?”甘棠大胆地提问。
出门前水丘慈特意找了件漆黑的长风衣让她穿上,衣摆能盖到她的脚腕处,此刻发挥了预想的作用——男子瞥了甘棠一眼,似乎没发现她的伤,“只是例行检查,请你们配合工作。”
没有警犬在,应该不会是重大刑事案件,例如杀人走私之类的,所以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出动警力对小区的住户挨个排查呢?
再者,都到这里来了,为什么没有处理甘棠报的案?
“先观察观察,不要暴露我们刚才遇到的事情。”水丘慈低声说。
“我也这么想,”甘棠拖着脚步走,“总感觉这架势不太对劲。”
弓箭不过是水丘慈隐藏自己真正能力的烟雾弹,就算被收走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若真到紧要关头,大不了直接明牌。
但问题是,一群严阵以待的警察会怎么看待她携带杀伤性较大的武器出门的行为?
水丘慈状若无意地环顾了一周。
小区里植被很丰富,再来几十把弓也能放下,但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藏东西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堪比在头上写下“我很可疑”的傻瓜行为?
二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此时只能硬着头皮面对这个未知的情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