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遥,又近在咫尺。
总决赛的直播前,弹幕如潮中之鱼,几乎将屏幕画面湮没过去。解说紧盯着比赛画面的同时,手按耐不住地握紧,心已经提到嗓子眼。
这是全球总决赛BO5的最后一场,TWG背负着所有人的嘲笑声,一路拼杀至此,成为中国赛区最后的希望。
直到敌方基地爆炸的那一刻。
欢呼声几乎要冲破场馆,陈怀温的手这才轻轻松开鼠标,胜利的喜悦虽然涌上,他却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怀温茫然地看向身旁的队友,他们拉起他的胳膊,和他抱在一起。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真的胜利了。
他觉得鼻子有些酸涩,几乎忘记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眼泪留下的那一刻,他想起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一个关于长陵国的故事。
在那里,人无论付出多少,似乎总是在对命运负隅顽抗。
而今他的战场不是山河万里,只在电脑上的方寸之间,却仿佛他已经征服了全世界。
队友亢奋跳起来时候,肩胛骨撞到他的下巴,还不忘笑着说:“对不起,没事吧。”
“没事。”
陈怀温哽咽了下,看着对于通红的眼眶,以及台下小巴坐在那披着TWG队旗的样子。他对队友说:“辛苦了。”
“辛苦了!!!”
每个人都是亢奋的,陈怀温隔着他们,看到了一个陈旧的自己,穿着一身青衣阔袖。
那人似乎在朝自己挥挥手,陈怀温意识到,自己彻底和那个叫郑子潇的人告别了。
夺冠的亢奋还没消退,因为要评选FMVP以及赛后采访,陈怀温一直没抽出身,他心里已经有些急躁。
等到了后台,他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但陈父陈母一定会看这场比赛,白漾漾是赛后随访的主持人,小巴就在现场,他突然不知道打给谁。
他是一边看手机通讯录一边走的,刚好撞上一个人。
陈怀温猛然抬头,“抱歉,没撞伤……”
后面的话他吞了下去,因为一切故事的女主角,正穿着一身红色旗袍,站在他面前。
白漾漾本来是不想哭的,看到陈怀温穿着队服平静又激动的矛盾模样,突然觉得心力交瘁,眼眶阵阵发涩,马上就要泪目。
这个人当年说过,不夺冠是不会恋爱的。
如今三年过去,她拿到了赛区最佳主持奖,而他也走上世界之巅。
她应该做什么呢?冲上去拥抱他,亲吻他,和他抱在一起热泪盈眶地转圈?
白漾漾深吸一口气,用力把泪水憋回去,胸口涌动着一股热意。
“还好吗?”
陈怀温微微一笑道:“还好。你是不是马上要上台参与翻译后访了?”
白漾漾看了眼手表,“是,正要去准备。”
“加油。”
“加油。”
白漾漾走过的时候,带起一阵温暖的风,鲜活地好像屋外的朝阳。
陈怀温看着她的背影,轮廓在旗袍包裹下格外清晰。她既不瘦弱,也不渺小。
她是世界上最坚韧最公义的人,她是典范。
陈怀温走回休息室坐下,随行的队伍工作人员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他拧开喝了一口,“谢谢。”
“咱们总算熬出头了。”
“我也没想到,可能这就是奇迹吧。”
他握着瓶身的姿势有些像礼拜,心里那些杂乱逐渐消去,只留下洁白的虔诚。
视线再落到电视上对前台情况的转播,他心爱的女孩站在外国主持人身边,正在自己的领域闪闪发光。
陈怀温迫切想对工作人员说些什么,到最后释然地笑起来。
夺冠前网上阴阳怪气他的话特别多,没想到夺冠后人成了香饽饽,走在机场都有人拍。队伍也因此分发了奖金,俱乐部老板给他狠狠放了个假。
陈怀温在家陪了陈父陈母几天,订了飞往延边的机票。
新闻上说,延边市将一座古时候遗留下来的园林重新修缮,变成了诗画主题公园,供市民休闲娱乐,陶冶情操。
他想去那里看看。
已是二月末,延边还是一番天寒地冻的景象。
白漾漾把脸缩在毛领子里,还是觉得脸皮发疼。
“其实这也就是我的老家,我们家一般也不住在延边了。”
陈怀温点点头,“延边是蛮冷的。”
他一直觉得,无论是延北,还是延边,都是雪窖冰天一片,冻得要死。而白漾漾是盛开在这里的花,灼灼夺目,带着融化一些冰雪的温暖。
陈怀温感叹了声,“不过这里的雪景很难得。”
两个人的手在身侧垂着,不知什么时候,距离一点点拉近,最后十指相扣握在一起。
能光明正大握住对方的手,白漾漾觉得这感觉陌生又熟悉。
鼻尖仍萦绕着淡淡的雪松香,身旁之人依旧有些单薄,却像是有了根,少了许多破碎感。
“你为什么都不叫我湘湘了?”
陈怀温轻声道:“你本就不是孟湘湘,不是吗?”
“嗯……”白漾漾抬眼,延成侯府的景象就在眼前展现,她甚至能循着记忆一路走去和雅苑。
她也曾在这里挑灯夜读,穿针绣花。
“我以前很抗拒自己是孟湘湘的身份,但你看,这个苑子以前是我的家,关于孟湘湘的一切几乎都是我做的,怎能说我不是呢?”
“但想起以前的事情,你不会难过吗?”
“会吧。”
白漾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不能否认过去,恰是因为如此,我更珍惜我现在拥有的。以前总觉得日子难熬,要念书,要找工作,只有我到了过去,我才知道二十一世纪的珍贵。陈怀温,我想我是孟湘湘,也是白漾漾。”
陈怀温停住脚步,看着她已经脱了稚气的脸,轻轻将她鬓角的发丝液好,“漾漾无论做什么,都是极好的。”
白漾漾笑起来,推他一把,“你就知道捧杀我。”
“没有捧杀,你就是最好的。”
从和雅苑出来,路过一念亭,是延成侯府的祠堂。
因为修缮不利,祠堂弥漫着一股甲醛味,尽管如此为了还原历史风貌,还是在祠堂前点燃了许多长明烛。唯一可惜的是,墙上的《赫南志》已经模糊不清了。
园林绿化方颇有慧心,甚至在祠堂门前种满了木兰。
白漾漾走过去,看到木兰旁有一块讲解台。
木兰,性高洁,歌颂的是延北人深厚的家国之情以及古延成侯一脉满门忠义。
“给孟家先祖上柱香吧。”
“好。”
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有些古人的记忆,他们上香的仪式感要重许多,动作十分标准,引得许多路人站在一旁围观。
香插进炉中,淡香开始弥散。
陈怀温问,“要许愿吗?”
“好。”
小姑娘双手合十,跪坐在蒲团前,地上的白虎纹汹涌起伏,像是将她裹携进去。
陈怀温想了想,安心合上眼,愿望在心头转了一圈。
半晌,他听到白漾漾活泼的声音,“你许的什么愿?”
“你先说。”
“明明我问你的,你先说。”
两个人视线扭在一起,无端生出几分暧昧。
白漾漾会心一笑,两个人异口同声道:“百姓和乐,四海安宁。”
一阵小风吹过,带着几分春天的暖意。
冬的尾声是倒春寒,倒春寒结束后,就会迎来一片温暖灿烂的时节。木兰是第一个感受到暖意的花,会开在最早的春天。
这一次,木兰真的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