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孟鸢昨晚没睡,也不想上学,耗到早上十点才去学校。平时这个点,正是大课间时间段,学校为加强学生的身体素质,安排他们绕学校跑操三圈。
本以为无人看守,结果刚一翻墙就被主任抓个正着。主任看她没穿校服,还拖着一身伤,哀叹连连。骂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浑得和个小子样。
“你这样子,是怎么考上二中的?今天有大领导来学校视察,你给我安分点。”
蒋孟鸢心情差极了,“做不到,我还是请假吧。”
刘主任:“...........”
罚站到跑操结束,蒋孟鸢才回教室。他们班按成绩排座位,她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靠窗,进门时,一群少年正窝在她座位周围,叽里呱啦地说八卦,比如某某谈了什么新女友,主任假发在哪掉了。
等她进去,话题也止了。贺琛打量她许久,他显然也不知道她从哪弄一身伤,非常吃惊,更被说,她来得这样晚。
“你怎么伤的?”
蒋孟鸢没吭声。
上课铃响了,这节是数学课。他们的数学老师,是主任的老婆。而主任是出了名的怕老婆,所以没人敢在她的课上捣乱。
除了蒋孟鸢。
她实在太困了,准备睡个大的,放书包时却在抽屉里摸出了一盒巧克力。
蒋孟鸢:“.........”
“你看见谁动过我的抽屉吗?”
贺琛桌上数学书立着,在低头愤怒的小鸟,听她在问,分出一点神回,“谁敢动你抽屉?除非是疯了。”
【game over】又没过,他猛地回过神来,急转头问,“你抽屉里有刀啊?!”说着,他神伸脖子往她抽屉瞧,还没看清,就被她藏了回去。
“没什么。”
贺琛挑眉,她说没什么就没什么吧,“对了,你知道坤早恋被抓的事吗?”
蒋孟鸢胳膊放桌上,“?”
贺琛指了下她前面那张桌子。
“最近抓得很严,他们在行政楼天台都能被发现。”贺琛摇头,“你说这都高三了,还棒打鸳鸯,老刘真不是人。”
蒋孟鸢敷衍地嗯一声,把头埋到胳膊上。贺琛连忙低声喊她起来,说这节课可不能睡,一睡准得挨罚,现在天冷着呢。见她闭眼,他又伸手攘了攘她,“昨晚你做贼去了,这么困?”
被摇烦了,蒋孟鸢耷拉着脑袋,用手掌拖着听课,贺琛才消停。真不凑巧,要是她晚点出发,兴许能赶上语文课。心里这样想着,终究是没撑住,又合了眼。
没合太死,留有一只耳朵在听讲,她隐约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从阵仗上看,应该有不少人。
贺琛也听见了脚步声,见窗户没关紧,抬手拍醒蒋孟鸢,“别睡了,别睡了,领导来了!”
蒋孟鸢啧一声,想起主任给她的命令,烦躁地睁开点眼睛。教室的窗户是半印花的,留白了半张,她的个子在南方姑娘里算高的,稍加抬眼,就能看见上半张窗户的风景,
看派头,这次来了不少领导。连贺琛这个爱玩的,都装起样了。蒋孟鸢靠着椅背,感觉窗户边角光线被遮挡,她下意识地抬起眼皮,正好撞上那一颗眼熟的黑痣。
再往上,就是琥珀色的瞳孔。
也许她没穿校服,在一众清一色的学子中格外凸出,那眼珠忽然滑动,下沉,在她身上定了两秒。
蜻蜓点水般路过。
他的眼睛很漂亮,但每次见都没情绪,仿佛没什么能引起他兴趣的。
贺琛见领导有说有笑地走了,松一口气,“总算走了,你可以睡了。”
蒋孟鸢眨眼,没听见他说的,唇角微微抽动,比起去年,今年他来得晚了很多。她挠了挠头发,心底越发烦躁。
虽然没什么情绪,但她明白,那是在看垃圾的眼神。
数学老师背对学生,在黑板写板书,贺琛假意提笔抄写,实则在玩消消乐。听见校领导的说话声折返,惊慌地把手机藏回抽屉,他自认为做得滴水不漏,下一秒,整个人脸色大变。
“祖宗,你要干什么?赶紧下来,”贺琛看旁边桌的男生也看过来,对他嘘了一声,又伸手扯蒋孟鸢的裤腿,低声哄她下来。
啪。
窗户大开,凉风灌入,周边的同学全部转过头来,只见蒋孟鸢一脚跨上窗台,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捧着个盒子。
他们还没瞧清那是什么东西,蒋孟鸢就把盒子朝左边抛了过去。盒子在空中划出了完美的抛物线。
不知被谁接住了。
蒋孟鸢笑着,冲那边大喊:“周逸哲,我快毕业了,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此言一出,全场沸腾,班里的学生全都无心上课了,相继推窗观看这番盛景。
他们知道蒋孟鸢牛,不知道她这么牛。
校领导各个面色怪异,刘主任带头,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通,转身又呵斥其他班的学生赶紧关窗上课。
扰乱课堂秩序、公开承认早恋,还是在其他学校领导视察的时候,恐怕上姚全部中学加起来,也找不出比蒋孟鸢还猛的人了。
“安静!你们都给我安静!”
“蒋孟鸢!你个小兔崽子,给我下来!”在一片起哄声中,刘主任大喊,“还有你贺琛,马上给我滚出来!”
场面逐渐失控、混乱,周逸哲出面拦了下,“老师消消气,一个小孩子的玩笑嘛,我又不是开不起。对吧,学妹?”
-
上姚二中,百年教育,清誉就这样断送在蒋孟鸢的手里了,如果是平时也没什么,可周边学校领导都看着呢,这下二中的脸,可真是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蒋孟鸢和贺琛在操场罚蛙跳,刘主任亲眼叮哨,动作一不标准,他便吹哨子,叫他们再加二十个。
贺琛体力不行,吃力地哎呦了一声,瘫地耍起无赖来,他不想跳了,宰了他吧。刘主任踢了他一脚,这次是蒋孟鸢犯错,但他作为同桌,没有起到监督的责任,一样要受罚。
又是一声哨响,贺琛听不得,不情愿地起来,接着跳。
跳上一段距离,他看刘主任没看这边,一路小跑到蒋孟鸢身边,“我说你怎么回事?你喜欢周逸哲那样的?有没有搞错啊?他比我们大那么多?!”
蒋孟鸢早年练体育,蛙跳对她来说小事一桩,跳上半圈,气息稳如平线,“你觉得呢?”
“你可别吓我。平时追你的人也不少....哎呀,你这,我这....唉,那你也犯不着,当着全校领导的面说呀!你看看老刘,他黑了一整天的脸。指不定罚你到什么时候。”
蒋孟鸢停下,“猪脑子吗?我怎么可能喜欢老男人。”
“那你....那?”
“我只是,想让我妈丢人而已。”
贺琛:“............”
正说着,蒋孟鸢忽然听见主任在喊她,转头看过去,在主任边上,站着温青和周逸哲,他们身后还有班主任、二中的校长。
她腿一软,摔了个屁股蹲。
他们怎么会在后面?
很明显,他们已经谈过一次了。温青的脸色非常不佳,只是有外人在,勉强挂着。蒋孟鸢爬起来,走了过去。贺琛担心她又乱说话,也跟了过去。
校长没让她退学或者转校,一是临近高考,二是把这一切当个玩笑过了。毕竟,温家和周家,这些年捐了不少钱。
蒋孟鸢看温青,撇了撇嘴。
温青命令她:“还不给周先生道歉。好好道歉,否则,回去仔细你的皮。”
蒋孟鸢望向周逸哲,他西装革履,从容又矜贵,面无表情地把巧克力盒递还给她。
蒋孟鸢垂眼,没接,“我想,他这样的大!人!,也不需要我道歉吧?”
温青脸黑,头疼不已,和校长说自己教女无方,惹人笑话。她面容慈祥,眼底厌恶却泛滥涛涛。
刘主任刚想说话,却被周逸哲抢先了,“嗯,也不用给我道歉了。只不过....同学,你该长长记性了。世界不是只绕着你一个人转的。”
......
回忆到这里,蒋孟鸢气直接扔掉巧克力,并嘶了一声,“有点疼。”
周逸哲不再翻报纸,侧头看她扔掉的半块巧克力,“哪里疼?”
她捂了捂心脏。
周逸哲放下《纽约日报》,端详她几秒,然后走到她身旁,“有多疼?撩起来,我看看。”
蒋孟鸢撩起一角。
周逸哲定看两秒,“是有点红了,给你擦点药。”他转身绕到卧室,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医药箱。
他取出棉签,往上面沾了点药膏,沿着轮廓涂抹,“把衣服卷上去。”
棉签的触感很奇怪,上头的药也有点凉,蒋孟鸢捻着衣角,瞧他一脸平静地给她涂药,不免想,他是如何做到这么淡定的?
“抖什么?”
蒋孟鸢耳朵一红,转头看桌子上的菜,声音极低,“没抖,我是冷的。快要入冬了。”
“现在是11月...谁让你放下来的?”周逸哲微蹙眉,“卷上去。”
“人也坐过来点。”
蒋孟鸢:“..........”
桌上那份对折好的英文报纸,与中式早晨不搭,版面那硕大的“NEW YORK”的字眼非常扎眼。身在曹营心在汉,蒋孟鸢微低下头,嗫嚅道:“周逸哲,你能不去美国了吗?”
周逸哲微顿,捏着棉签,抬头看着她,冷淡的眸子化开点柔光,“不舍得和我分开?”
“嗯....不想和你分开太久。”
周逸哲低手取来一根新棉签,“没看出你有多不舍。但以后去的时候,可以带上你。”
蒋孟鸢默了一瞬,抬眼观察他的表情,依然很平静。
他好像把她当成了一个挂件,可以随身带着,但不能妨碍他去美国。
但她不死心,还是想找一点不同。
“昨晚,你...这个时候.....在想什么?”
周逸哲看一眼她,扔掉棉签,不徐不疾地拧上药管的盖子,“你很想知道?”
蒋孟鸢温吞地嗯了一声。
“在想,北方的一种小吃。”
“北方?”她有点意外,他居然会吃小吃。
“嗯,北方。”周逸哲起身,抬手勾拉她的衣摆,然后弯腰贴近她的耳朵,“北方的——冻梨。”
临近下午两点,两人又磨蹭了一段时间,才出门。
-
蒋孟鸢趴在化妆间小憩一会儿,她昨天拔掉一颗智齿,脸有点肿。本来是可以不拔的,但周逸哲说她喜欢熬夜,容易经常发炎,平时吃甜食,蛀牙是迟早的,干脆拔掉了好,也少了折腾。
牙医听了,真无情地操起工具,伸进她嘴里。
说什么是为了她好,根本就是在报之前咬他之仇、今早,送她去公司的时候,他憋笑了一路。
好一个商医勾结!她决定,今天不让周逸哲上床睡了。
醒来时,收到赵今棠发来的微信。大意是蔚越要搬迁到其他城市发展了,希望她抽空过来看看。可11月连小长假都没有,她赶不上了。
又是一个弹窗。
赵今棠:【給个地址,我把朗新电影节的邀请函寄给你】
朗新电影节,极染到时候应该会安排的,只不过,不会落在她头上,估计是闻总监亲自带队。
赵今棠:【顺便我从巴黎给你带了点纪念品,还有一些吃的,一块寄给你。嘎嘎嘎好吃,记得收哈!】
蒋孟鸢应了声好,把地址发了过去。她有些怀念在蔚越的日子,如果没辞职,她今年是有机会去巴黎的。听到有人敲门,她锁屏,去开门。
“陈可里来了。”
蒋孟鸢喟叹一口气,跟着走出化妆间。她希望今天能一次拍完,实在不想和她有牵扯了。
摄影棚里,张奇在调试灯光,化妆师在给陈可里讲解妆容,现场的气氛有种诡异的平静。都快让蒋孟鸢以为是幻觉了。
“蒋小姐,你好啊。”
蒋孟鸢一愣,她今天吃错药了?
陈可里抛下杂志,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牵起她的手,谄媚笑道:“一个月不见,你变漂亮了。”
蒋孟鸢看周围的同事,他们的表情在忍笑和鄙视间来回转变。她自然也不想破坏氛围,挎起公式微笑,“这不是陈小姐嘛,你的古装剧大爆啊,你的演技爆炸得嘞!连我家的狗——拉的狗屎都知道啦!”
“噗呲——”
陈可里:“...........”
几组拍摄下来,蒋孟鸢脖子梗得有点酸,抬手摸了下,却碰到创口贴。来时她还想用粉底液遮遮,但同事都没起疑心,似乎是默认她又战损了,哪怕脖子贴满了,也觉得是寻常。
张奇有高血压,拍一小时就和她换位置,他是有点抱歉的,毕竟他才是陈可里指定的摄影师。但她轻笑着说没事,她年轻,需要更多历练。
她需要历练。
就算和家里人决裂了,和周逸哲退婚了,她也有一门本事吃饭,不至于,有了上顿没下顿。
有时候,她想活得俗一点,因为那样,会活得轻松一些。
她很羡慕蒋星葵,是爸妈的掌中宝,家里有好的东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
不过也正常。
那些本来就没她的份。
蒋孟鸢休息时,摸了摸胸前的绿玉,她自小就戴着,却不知是谁系的。它不是高级的绿,料子非常普通,如果她能早点看懂玉,也不会产生这么多无用的期待了。
在户外抽完一支烟,路过化妆间时,她没看见夏羊。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得奖?放心好了,朗新电影节,我一定会给蒋星葵颜色瞧的。”
蒋孟鸢停步。
陈可里挑指甲,笑吟吟的,“她那个废物妹妹在给我拍摄呢,她们的关系很僵。她抢了她的男人,怎么可能好?”
里头的人似乎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分外陶醉,根本没留意到她的存在。蒋孟鸢走离,去找张奇整理片子。
日近黄昏,拍摄结束。陈可里团队先走了,送走时,张奇抹了把汗,这一路他走得狠辛苦。
“明天我去上个香,求点保佑。”他笑着对蒋孟鸢说。
蒋孟鸢摸了摸镜头,“南封哪个寺庙最灵啊?”
说来惭愧,大学期间她忙着做兼职,对南封的风俗地里是一知半解,而且她也不信教,对于拜佛就更小白了。
“那要看你求什么了。”
“有什么说法吗?”
张奇一边往前走,一边和她说。长辈总是扯上半段自己或者周边人的事,才会绕到主题上。在周围同事眼中,他已经是她半个师傅了,所以讲话特别上心。
“.....南缘寺求姻缘最灵,地理位置也好,天没亮去,还能见到佛光!那场面,我给你看看我去年拍的,非常震撼。”张奇掏宝贝似的同她说,那时候他和老婆一起爬山时的情景。
他笑得很甜蜜,坐在车里的同事也逗他的乐,说他是老婆奴,所有人笑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