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狗还得看主人。
蒋孟鸢打人的消息即刻在祖宅内传开,温荀带着一大波人往祖祠赶,见她在踹东西两房的桌台,勃然大怒道:“还不快按住她,咳咳!”
蒋孟鸢拿烛火烧了屋内的帘布,火势很快蔓延,蹿上了柱子。一部分人急嚷着救火,一部分人专扣她手脚。
几番周折,火势救下来了,
蒋孟鸢被四个人按扣在地,被逼着,朝祠堂的牌位磕了十个响头。温荀大感罪过,上了几柱香给先祖赔罪。没多久,温青也被召回了祖宅。
一见面,温青就吓得面色铁青。出门前她还疑惑,父亲怎么会突然派人来寻她,到了现场,她才知晓,蒋孟鸢居然闯了天祸。她内心痛骂,随后急急忙忙扇了她一巴掌,“孽畜!”
扇完,她战战兢兢地走向温荀,弱弱喊了声父亲。
温荀睨眼她,哼了一声、旁边的老妈子也扇了她两巴掌。随后他用拐杖戳地,指着门外的蒋孟鸢,气喘吁吁道:“看看,看看你教出来的小孽畜!败坏门风、不知廉耻、目无尊长....咳咳....把我们温家的脸都,都丢尽了!”
温青惊慌,连连认错,都是她教女无方,“父亲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蒋孟鸢跪在门外,嘴角冷笑,“气死好啊!他也八十多岁了,早活够了。我能把他气死,也算功德一件——”
温青截道:“闭嘴!你发什么牛癫疯?还不快滚过来给你外公低头认错!”
蒋孟鸢抬下巴,正视前方,“我错哪了?”
她一张嘴,温青慌得不行。本以为这几年放她在外头,能磨一磨性子,不想她现在已经疯魔到此等无法无天的地步了,顿时气郁积胸,喘不上气来。而温荀刚顺完气,又噎岔了,他瞪眼咳嗽不止。见状,下人给他找了个椅子坐。
温青只知蒋孟鸢烧了祠堂,却不知她究竟犯了什么事,惹温荀这样不快。从旁问了一番,老妈子才掏出几张照片。她一看,直接气红了脖子。
温荀前半辈子,把所有的心血都花在经营祖辈留下来的产业上,瓷器远销海外,国内拓了几亩茶园。风雨飘摇大半辈子,祖业才有了气色。前二十年,他又转向投资餐饮与影视,小累了点成效。
如今,他又大笔投资房产、科技两大领域。攀上有头有脸的周家,谈成了文港这个项目。可谓是苦尽甘来。
前前后后前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文港,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蒋孟鸢非要传出丑事,还让人给看见了。如若不是他花重金钱堵了道,这些照片还不知道要被那无良些媒体报道成什么模样!
到时候,三家利益受损,他又怎么和周家交代?
温荀匀稳气息,重声道:“她这是要拖累温家的所有人啊!”
温青拿着照片往外走,用照片拍她的脸,“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和贺家那小子来往?我都和你说了,你现在已经和周家订婚了,还是这么不稳当。现在好了,让人拿了把柄,你是要惹上姚所有的名流世家笑话,才满意吗?!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蒋孟鸢看了眼那些照片,无非是和贺琛坐在泳池边聊天而已。她之前也是这样干的,也没见他们这样大做文章的。
温荀站起身,命令道:“罚跪三天,谁也不许给她送饭。她想不清楚,别想出去。”他侧身看温青,指了指她,“你自己的女儿,你管!”
温青应声是。
蒋孟鸢皱眉,她不过是和朋友聚会,就要关她三天,简直不可理喻。况且,她今天还没和公司请假呢,这样无故消失,怕是工作也保不住了。
理是他们的,要打要罚也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什么列祖列宗,什么家族利益。
可笑的臭规矩。
本来不觉得,现在被人按着腿,蒋孟鸢有些闷疼,胸口堵得慌,太阳穴也有点刺痛。衣服泡在雨里,浑身像是泡胀了。看人相继离开,她咬着牙,浑身冷得发起抖来。
刚刚她踹一脚的老妈子,耀武扬威地冲她哼一声,嘴里低声嘟囔:哪个世家小姐长她这样,了无教养。
温青一怒,喊人把她按住。说了声打,那人便往她身上使了三棍子。听她在那闷声忍疼,转瞬气红了脸,
今年真是水逆了,她养的两个女儿都这般不听话。一个也不知在闹什么别扭,不愿嫁给周家,婚事险些搅黄了。为这事,她被族里长辈训斥了好几回,面对亲戚更是挂不住脸。另一个,一身逆骨,尽在外头给她丢人。
“停。”
温青看她那双恶狠狠的眼睛,不耐烦地提起眉,“你明知道你外公很看重文港的项目,你是猪粪糊了脑子,非要把温家列族的名声糟践个遍吗?过去,我真是太纵着你了,竟养出你这个孽畜来...”
蒋孟鸢怒极反笑,全然不管是疼是痛的,“我是孽畜,您又是什么?”
温青瞪眼,“你....!”
“贩卖人口的?还是开妓-院的妈妈?”蒋孟鸢说,“天底下,也没有一个母亲像您这样,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NI您不也知道蒋星葵喜欢——”
“你闭嘴!”温青厉声呵斥她,抓撕手帕,脸上差点挂不住,忍了忍,又说:“你外公的气头没消,你就跪到他消气为止。我会找人看着你的。”
蒋孟鸢冷笑。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抢眼的鲜红色闯入视野,后方几个老妈子追过来,喊着快些回屋里去。
温四月不听,她刚下学就听说了蒋孟鸢的事,此等热闹她可不能错过。平日看她嚣张蛮横,如今倒是狼狈得很。
身上衣服脏兮兮的,脸也是,活像条狗。
她弯唇笑着:“没想到竟是真的....活该啊!谁叫你抢葵姐姐的未婚夫,呸!”
蒋孟鸢转拳,她没想到温四月会跑过来。
老妈子瞧见温青的脸色,忙扯她胳膊,怕温老爷子的怒火也传到她身上去。温四月被逗笑了,“我又不是她,爷爷才舍不得呢...”
声音刚落,她见温时越也闯了进来,赶忙阻他道:“哥,你别过去,不然爷爷会生气的。”
温时越甩开她,快步走过去,瞧跪在雨里的蒋孟鸢,心疼地双眉一皱,“妈!您到底在做什么?!她是阿鸢啊!”
温青捏伞柄,命令他退出去。现在温荀正在气头上,谁求情都没用,能少罚一个,就少牵连一个。温时越伸手去扶蒋孟鸢,却被她推开了,他震惊,骂她别犯傻,叫她赶紧认错。
服软,就能解决问题吗。
不会的,这么多年了,蒋孟鸢早就看透了,她自己的事,她自己扛。
不牵连旁人。
温时越;“妈。您明明知道阿鸢怕冷,还让她跪在雨里...”
温青打断他,“把你妹妹带走,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温时越回眸看眼温四月,气得转身拎走她,出了祠堂。
中午未进食,又淋了雨,蒋孟鸢头疼,视野也变得有些糊,偏偏这个时候,胃疼又发作了,她双手交叉环抱自己,磨擦双臂产生点热量来取暖。
雷电轰炸,雨珠预发猛烈,她身体虚弱得快缩了团状。东西两方站有几个老妈子,她们轮流蹲守她,只要她膝盖离地,就喊人拿棍子蹩她的腿。
“二小姐,快和老太爷认个错吧。时越少爷,替您求了好久的情,差点也被罚了。”
蒋孟鸢长呼气,她坚信自己没错。他们越是叫她悔改,她越是反抗。
人除了一层皮外,切开,里头不过是坨烂泥而已。
死了就死了吧。
胃疼搅得全身不宁,她感觉每滴雨都有凿穿天灵盖的本事,哐哐哐的,砸得头晕。她吃力地撑着眼皮,这时,她想起周逸哲早上递给她的药瓶。
还来不及打开,就被保镖搜走了。
也不知道,周逸哲生意谈得怎么样了....
怕是要辜负他一番好意了。
蒋孟鸢没想到,和贺琛见一面,会惹这么多人不快。
阴雨濛濛,她浑身湿冷。四四方方的墙角严实得像一张嘴,她就跪在里面,头顶那方天似一颗黑色的牙齿,砸下来、对她指指点点,机关枪样的,指着她的各种错处。
摇曳的烛火立在高台上,她的身躯越来越小,小得被逼到石缝里去。
渐渐地,她痛得有些迷糊,头重重垂了下去。
地砖逐渐贴近,她疲乏地闭上眼。
本以为会就此昏死过去,她却感觉有一方力道拦在她肚子上,耳畔传来朦胧而嘈杂的脚步声。
下一瞬,身体似从缝隙里拔了出来,飞上云端,悬空着,触到了旭日般的温度。
蒋孟鸢缓缓睁开眼,瞧见那颗熟悉的黑痣,感觉整个世界好像突然变得敞亮了。
她枉然地眨了眨眼....周逸哲.....他怎么来了?
她登时唇颤,眼角泛酸,不受控地落下泪来。
头顶那方黑伞,挡下了呼呼啦啦的暴雨。
“二姑爷,这不符合规矩吧。就算您是周家的少爷,也不该插手温家的家务事。”
周逸哲冷眼,“家务事?你们不声不响地抓了我的人,管上我周家的家务事,我还没说你们老太爷手神得太长呢。”
他低眸看蒋孟鸢,她累得闭上了眼。他叫上杨硕,转身直往前走。半道上,温荀被人搀着走过来,正色阻拦道:“你祖母就是这样教你的吗,随意闯入我们温家的祠堂,成何体统?”
“周老太爷,要论罪,也是你们先伤了我的人。你们既损了我周家的脸。也好意思同我讲体统?”周逸哲说,“她是我的未婚妻,将来是要和我结婚的人,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温家担负得起吗?”
温荀愣神,向来都是听说周家长孙谦逊守礼,不想竟也有这样凌然怒目的时刻。
“你一个小辈,居然对长辈这样说话....咳咳,”温荀虚弱地锤拐杖,“ 把人给我放下,否则我一定要和你祖母论道论道你不....咳咳咳咳咳....”
“温荀。看在蒋孟鸢的份儿上,我才尊您声长辈。您也别太跳脚了,鸢现在是我周家的人,也不会给你披麻戴孝的。”周逸哲经过他,平声威胁,“想和周家合作的,也不止你们温家。这笔账,我记下了。”
温荀全身僵愣,他听到了以卵击石的意思。周逸哲给面,尊他声为长辈,不给面,正眼也不会瞧。
周家的长孙,绝不是仗着点岁数就能随意拿捏的。
他手一抖,拐杖摔地。
周围人也是一惊,他们都没想到,周逸哲会这样生气。明明他们是家族联姻,不会给蒋孟鸢出头才对。怎么如今竟觉得有些情深义重?
即将出门时,温时越跑了出来,伸手抓他胳膊,质问他:“你要把我妹妹带哪去?”
“让开。”
“你说清楚。”
“带她离开这儿。”周逸哲侧身,斜视他,嗓音透着怒与冷,“如果你当年没去美国,也许她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你要是还有良心,就放手。”
温时越心里像是被冰锥锥穿了,手颤,整个人木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逸哲抱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