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语白视线往莫怀柔脸上一放,她容貌不赖,满身书卷气,长成了闺阁男子们心仪的样子。
莫怀柔的视线与季语白半空中相撞,刺啦冒出火星子。
画舫上的女子们又惊又喜,欣赏季语白才华是一回事,希望本方赢是另外一回事。莫小公爷乃是上京城最富盛名的才女,诗作广为流传。
“季小王爷,赢不了可别发火呀!”
“输给莫小公爷的人多了,不丢人。”
“比诗结束,你也不用急着离开。水域这么大,多一条船不碍事。”
“你出题。”季语白无视对面唱衰的声音,更对莫怀柔挑衅无所谓。谁的才华能干得过她优雅迷人的老祖宗呢!除非老祖宗本人亲穿到场。
“以月为题。”莫怀柔语气低沉。
一开始季语白还未注意,直到莫怀柔的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瞟几眼,季语白才隐约明白什么,莫怀柔她在看宫玉桑,余情未了么!
季语白心里不太乐意,感觉皮肤上刺刺的不舒服,不客气道:“这次我先来。”
“咏月
月轮端似古人心
皎洁高深处处临
纵在波涛圆缺定
照尘尘亦不能侵。”
宋代释樟不的诗,夸奖了月的高洁,咏诗以明志。
同时,季语白也是在提醒莫怀柔,宫玉桑是她的夫郎,莫怀柔一直往这边看,视线侵犯,不是品行高洁君子所为。
如果说前两首大家还认为季语白是扣光脑髓才作出的诗,第三首就啪啪打脸了她们。季语白的第三首诗文采不输前两首,且三首诗每一首都有每一首的特色和风格。
当朝最有名望的翰林一晚上都做不出一首这样的诗,季语白不到一炷香时间,连出三首。
画舫上爆发更多强烈喝彩声,此起彼伏:“好棒。”
还有几个女子垂死挣扎,尖利刺道:“莫小公爷还未作诗,急什么急?”
所有人的视线往莫怀柔身上聚集,季语白带着看乐子的心态,好整以暇她会作出什么诗,当然无论什么诗都比不过自己的。大庭广众之下,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莫怀柔目光落在宫玉桑脸上,深沉开口:“
秋思
桑麻日出牛羊下
月桂风生橘柚香
照我故人今数亩
林间相对一徜徉。”
诗作一落满船皆心惊,所有的声音都生生的被掐断了,水面波浪拍打船体发出水声。
她们不是因为莫怀柔的诗作比季语白的高妙,而是,她居然当着季语白的面对着宫玉桑诉说思念。
几息之间的安静抻到无限长。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就连周云阳都惊呆了,她未想到好友这么大胆,好说敢说的她,说不出一个字。
季语白没成想莫小公爷是个性情中人,这般大胆的当着妻主的面向有妻之夫倾诉思念。
这事闹得不太好收场,计较吧,显得她小气。不计较吧,又觉心里烦躁。
身上哪哪都跟有碎石子搁肉似的,难受的紧。
一道影子从身边越过,宫玉桑越过她,往前走一步,率先开口:
宫玉桑一改柔弱常态,声音洪亮:“莫小公爷请自重!”
“我此生是季语白的人,绝不离弃,死了是她的鬼,做鬼夫妻。投胎转世还要寻她续三世情缘!!!”
对面的莫怀柔脸色煞白,跟死人脸似的,踉跄一下倒在周云阳的身上:“你以前说过···”
宫玉桑好像是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急忙切断道:“请成全。”
莫怀柔停止了呼吸般,脸色青白,瞪大了眼睛望着宫玉桑。那眼神充满了质疑、失望、不可置信,仿佛这话从宫玉桑口中说出来有多么的不可信,喃喃道:“你竟这般无情?”
很多同船的人走上前小声宽慰劝莫怀柔,两艘画舫隔着一些距离,又有江风,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大意是劝有缘无分放下之类的话。
宫玉桑对众人道:“今晚本宫与驸马游湖赏月,烦请诸位腾个地。”
一众人等自诩清流自然不会违逆皇室,纷纷道:“遵命”
季语白心里十分爽快,没有往多了听。宫玉桑当着这么多杀了莫怀柔的面子,维护她,简直不要太吊。同时隐隐感觉有条黑线钻入了心田,是不是曾今宫玉桑给过莫小公爷类似喜欢的暗示,才让名满天下的莫小公爷不顾礼教的示爱。
还未等她往深处想。
她的画舫受到一声巨大的撞击!船身震颤!
季语白脑中冒出一个想法,糟糕,她们在水下撒了许多鱼饵,是不是巨鱼抢鱼饵撞击了船!?
她眼睛里印着宫玉桑身影往后倾倒,渐渐脱离视线,宫玉桑朝着水面扑去,眼看就要落入水中。
心猛烈收缩,水里危险!
她抢身上前,拉住宫玉桑的手,用力朝船上扯,而她替代了宫玉桑的位置,仰面倒向水面。漆黑的湖面如同伸出无数凶手的爪子,将她拖入水中。
满脸惊慌的宫玉桑,蓦然张大了眼睛,整个眼眸印着季语白关忧的脸,他眼底的某根线啪的断裂,一束光照了进去,他失声叫道:“季语白!!!”
可,因为撞击,船往旁边窜去大段距离,事发突然,蒙都尉来不及刹住画舫,她与宫玉桑越来越远。
水淹没季语白的头顶,冰冷包裹着她。好在,她熟悉水性,从腿上摸出一把匕首防身,双脚一蹬顶出水面,对着宫玉桑方向:“别担心,我没事。”
她们之间隔了很长距离,撞击出来的水波一浪一浪往她头顶拍。
水里没有那种可怕的压迫感,巨鱼还未来,她得赶快离开。
“哎哟,是季小王爷啊,嘿,大殿下、莫小公爷你们都在呀?刚谁划的船,一点都不懂事,不知道慢点呢,冲撞了怎么办!”一个虚情假意的声音在她头顶传来,她寻声看去。
原先她画舫待着的地方被一艘新的船取代,周云阳的三艘画舫也被冲开了,新船头上站着一个女子,容貌明丽,眼中写满嚣张跋扈,是董丞相的女儿董淑兰,她一左一右还搂着两个风尘味很足的男子,这面孔有点眼熟,好像是楚风楼里的男倌。
他看到落水的季语白没收住得意的笑。
呵,装得挺像!这么大冲击力,明眼人都知道是故意加速撞上来的。水浪太大,季语白不便多说话,没理会她。
转头朝着自家画舫游去,游出几步,一个什么东西朝着她头顶砸来,她反应快侧身堪堪躲开。对方不让她走!
季语白转头瞪视董淑兰,真想破口大骂,旁的不说,水下洒满了鱼饵,巨鱼过来,吃鱼饵还好,万一看上了她怎么办?
她是来捕鱼的,不是来送货上门的!
“来人给我捆绳子扔到水里救季小王爷上船。”董淑兰松开身边的男子,不怀好意的从下属手中接了一捆麻绳。
季语白下意识的往后退。
一团麻绳朝着季语白的头顶砸来,这要砸中了,季语白非得被麻绳缠着无法游泳裹挟到水里去。
电光火石间,她握紧了匕首有了另外一个主意,朝着董淑兰游去。
季语白不慌不忙瞅准的机会,抬手一接,然后使出全身力气以绳当刀朝着董淑兰袭去。
董淑兰没料到季语白这般勇猛,躲闪不及被绳击了个正着,往后一仰。身体惯性让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绳。
季语白眼神雪亮,猛力拉扯,将董淑兰从船上带了下来。
“噗通”水面砸开水花。
落了水的董淑兰丝毫不考虑后果,扯出杀猪般叫声,朝着季语白扑来:“季语白,你又害老子。!”
岸上的人一共五艘画舫,上面的人无不焦急大声喊:“小姐,别打,先上来。”
太阳落山,江面黑波起伏,灯光撒上泛着微弱的光,诡异而危险。
季语白无心恋战,本来就是给个教训而已。再者将董淑兰拉下水,她的下属们自然就老实救董淑兰,季语白可以趁机游开。
她往后仰去,躲开董淑兰的攻击道:“谁害谁?”
“先吃我一拳,我爹因我逛楼子打了五十板戒尺印子还没消!!你敢害老子落水!”董淑兰是个没脑子的,根本不管不顾。
她与董淑兰以往各玩各,她还怪道,今晚非要与她过不去,原来是记恨季语白在朝堂上骂董丞相下梁不正上梁歪的事。那次董丞相回去后打了董淑兰板子,她将恨意放在季语白身上。
可,这个时候不是争吵的时候,她有点头疼凝重道:“要打上岸上打,水里危险。”
“哈,我怕危险?我的人都在这边,是你危险吧。”董淑兰继续朝季语白打。
周云阳等画舫上的女子们,对季语白与董淑兰同等厌恶。
但,有了刚刚赛诗的相处,她们觉得季语白至少有才华,天平直接倾斜到季语白身上。
“董淑兰,赶快住手。否则明日我母亲去朝堂上参你一本么!”
宫玉桑站在船头,眉眼挤出焦急的色彩:“季语白快上来!!!董淑兰,你疯了吗?你给我住手。”
蒙都尉指挥人朝着季语白划去,手中拎着绳子:“你们岸上都是死人哪?快抛绳救人上去!”蒙都尉破口骂董淑兰画舫上跟木桩子似的奴才们。
“她们一个是丞相嫡次女,一个是当朝驸马,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水中水波涌动,激荡身体,一股来自冥界深处最阴暗地方的凉意爬上季语白的脚尖,涌向全身。
水下有强劲水流从身上涌过,不对劲。
巨鱼,是巨鱼来了!
她心爬到嗓子眼,避开与董淑兰的纠缠。
董淑兰不知死活吼道:“给老子拿东西往她头上砸,出事我负责!”
“小姐,您先上来吧。”画舫上有个奴才举着绳索往董淑兰身上套,三次都套偏,砸开几朵水花。
“老娘会水,要你们多管闲事。都给我拿起船上的东西砸她,今晚不砸的人,老娘记着数,明早我叫她双腿尽折扔进乱坟岗。”董淑兰凶名在外,她船上的奴才们面面相觑,选了些轻巧不伤人的物件朝着季语白砸去。
“对不起,季小王爷!”奴才们拿着东西往水里砸。
下雨似的物件落下来,躲得了这里,躲不了那里,头顶连连被砸,虽然不重,但季语白火冒三丈,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格老子的,你们这群鳖孙!我记住你们了,等下你们一个都别想跑。”蒙都尉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远至近传来。
季语白有武艺傍身,发了狠,给了董淑兰几拳。董淑兰在水里纠缠几下,很快就没了力气。季语白得空朝着自家船只游去,董淑兰船上的人投鼠忌器,没有董淑兰,也不敢真动真格得罪季语白拦路。
忽然,微弱的灯下一个巨大的阴影从水底渐渐浮上来。季语白心跳了出来,握紧了匕首,身后不知死活的董淑兰见季语白停下来,上来又纠缠。
这次季语白发狠一脚踹到过去,没有踹董淑兰而是踹在水里的那团东西上,
砰,闷响。那东西受力猛然震动,朝着水下坠落了一段。她用力极大,整只腿都在发麻。
巨鱼来了!
水下变得极其危险,巨鱼她只看到了一条,不代表只有一条!
浑身血液冰冷,灵魂被扯出了身体,几月前两个蒙面人被巨鱼吃掉的场面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