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获羊!
在一场倾盆大雨中,兰瑟与热莉,还有那名为但丁的猎魔人,三人沿着泥泞的小径,找到了一家以木建成的旅馆。
木制的招牌上,用墨汁写着“客栈”二字,显得格外古朴。
他们推门而入,却发现门在无风触碰的情况下即刻关闭,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操控着这一切。
像是巨兽吞咽三块饼干后,便要闭口长眠。
“自己把钱放在桌上,记好名字。”
客栈内部昏暗,只有几束微弱的光线从窗棂间透射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湿纸张的味道。
“该你了,快把筒子打开!”
三名身形瘦削的男子正围坐在四方桌旁,戴着麻将中的二筒面具,似乎在对某种运气比拼的游戏倾神注力。
他们自称是客栈老板的临时助手,老板三天前进城采购,而他们因为输光所有的钱财无处可去,只得被迫留下来充当看护和账房。
兰瑟将钢剑靠在承重柱边,整理起沾满雨水的蓝发。
带着些许侥幸心理的他,被这诡异的场景所吸引。
很幸运,他们能在但丁的罗盘失去信号、深入山林后迎来倾盆大雨,天昏如夜的时候撞上这家旅馆。
“啊,是麻将吗?我小时候也经常玩这个。”
“当年他们的饼干和牛奶我可没少吃回扣。”
想玩就过来玩。—赌徒之一向兰瑟抛出一串铜钱,这一局算在他身上,输掉的话帮他刷个碗就好。赢了就六四分成。
“这家伙人不错。”兰瑟指着那名赌徒,对热莉轻声议论起来。
“主人,他们好像是在做陶瓷啊,”热莉将戴好手套的左手放到嘴边,双唇紧贴兰瑟的耳廓,“就是那个特殊的盘子,你和我说过的,用来做猪排的那种。”
杀猪盘只是个比喻,热莉。—兰瑟卷起袖子,怎么说他也是连获四年小区胡同口麻将冠军称号的人,会被三个背驼如虾的家伙吓到吗?
但丁并未阻止兰瑟,而是选择靠在一边暂作休整。
连续两小时的跋涉过后,但丁本就体力不支。
兰瑟倒是走得轻巧,每当累到脸快要红起来时,就交由热莉背行代步。
面对着一张四方桌,桌对面坐着三位戴着二筒面具的赌徒,他们的身形瘦削,宛如枯枝般静默。
雨声如鼓,敲打着客栈的屋顶。
而兰瑟的心跳,却比那雨声更为急促。
“冷静点兰瑟,反正只是一局游戏。”
“雨停之后就继续赶路…啊…中学过后就没再玩过了…”
“不行,这时候退出会被他们笑死的!”
“丢脸丢到国外就够夸张了,这都丢到异次元来了!”
无数条心语如战舰般驶过兰瑟的心海。
他手中握着坐庄者赠予的十文铜钱,目光在骰子与赌徒之间徘徊,犹豫不决。
兰瑟的犹豫并非无端,他深知每一枚铜钱背后,都隐藏着赌徒们的贪婪与阴谋。
然而,冒险者的好奇心与骑士的勇气驱使着他,让他投身于这场死亡游戏。
啊,他有主意了。
只要他早晚不急,急的人不就是剩下三位了吗?
三名赌徒是在十分钟后,门外的暴雨转为羊毛般的落丝时,才切身体会到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和坐卧难安三条成语的含义。
每当赌头准备揭开赌盘,一探究竟之时,兰瑟被某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所笼罩,迫使他收回手,赔上他的笑脸:“等等,我看错了。”
“下局再来真的。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他的笑容,既是对自己的安慰,也是对赌徒们的掩饰。
嘿嘿,他是第一次来,还请担待一轮。
第三名赌徒刚要起身抽拿脚下的板凳,便被其余二人按住。
“老三,冷静!吓破了魂就不好吃啦!”
于是,三名赌徒在一阵墙角的三人会议过后转换思路。
兰瑟在这张赌桌上成功感染选择困难症。
这样的反复,起初引来赌徒们的轻蔑笑声,他们以为自己碰上个胆小如鼠的对手。
“等等,别打开!”
“把我的钱拿来。下次,下次一定是真的,下次我一定玩真的。”
“抱歉抱歉,来,喝茶,喝茶。”
然而,随着兰瑟的犹豫次数增多,他们的笑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烦躁的电蛇与风暴。
他们正急于吸干赌客的阳寿,兰瑟的犹豫不决,无疑是在拖延他们的计划,令他们愤怒而无奈。
“你这个蠢货,到底玩不玩!”一位赌徒终于忍不住,撕破他那虚荣与耐心缝合出的伪装,质问的声音尖锐刺耳。
兰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
他本能性地缩首退缩,随即恢复骑士的尊严,愤然离席,留下一句:“你们这些骗子,连赌局都不公平!”
呼,总算体面脱身了。
兰瑟的离去,让赌徒们心中升起一丝得意,他们将目光转向了热莉,那位外表水灵、实则为机器人的少女。
那可是卖相比兰瑟勾胃八分的佳肴。
“滚吧,记得拿那笔钱去看看脑子!”
兰瑟听到,三名赌徒还是对自己咒骂起来。
墙边半睡半醒的但丁因而冷哼一声。
赌徒们则收起怒火,重整赌局准备吸引新的猎物。
他们不想激怒那名猎魔人,也没功夫再陪那个蓝发呆子兜圈绕道。
毛发粉红的小姑娘,在他们的柔声细语中坐到木桌左侧,接过他们手中的骰子、银元与两只木筒。
“那在下只好,孝敬不如送命了。”热莉抱起拳头,对三人鞠躬道谢。
脸上的表情却不改分毫。
热莉,尽管赌技不如兰瑟,但她并不畏惧。
“是恭敬不如从命,孩子。”赌徒们还想对她做出纠正,不过还是算了。
他们没多少耐心来聊天,全身上下都像胃袋一样干瘪。
赌局开始。
热莉能从兰瑟手里学到如何表现的像个人类,如何说客套话,如何戴好手套,不让自己手里的电光四处乱跑。
可是,在三人相互勾结的赌桌上,她的电子脑袋没能占到便宜。
“嘿嘿嘿嘿,好玩耍的小姑娘!”
“嘿嘿嘿嘿,老二手法不减当年,她这就赔了!”
“吃饭吃饭,少说废话。”
很快,她便输掉了十五文钱,但那些赌徒们却开始感到异样。
他们吸食她的“精气”时,吞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超凡脱俗之感。
就是生前大烟馆中的凝膏,也没这么刺激过。
一名赌徒见兰瑟也头盖斗篷进入梦乡,便低声议论起来:“这小姑娘的灵魂,吸起来怎么酥酥麻麻的,跟嚼辣根一个味啊?”
另一只则敲打着同伴的头颅:“笨蛋,水灵的小姑娘,能和之前那帮三四十岁的粗汉流民一样吗?肯定是太鲜活,和高度酒一样烧胃啊。”
然而,他们并未意识到,他们所吸食的“精气”,不过是热莉体内的电流。
热莉·爆破,矮人国编号—三四三四—的人形体机器人。
最后一文钱,也自热莉指尖滚入赌徒们的钱袋。
三名赌徒原本眼冒金星,嘴角挂着即将大赚一笔的得意笑容。
他们的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却也因期待而更加紧握筹码。
“哈!开盘开盘!开仓放粮!”
当最后一张麻雀牌被翻开,那股突如其来的电流仿佛天神降下的玩笑,瞬间将他们的视线翻个脚底朝天。
“唔—呱啊啊啊啊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硝烟散去,三人发现自己竟在眨眼间化作三尊活生生的“炭雕”,全身乌黑,唯有眼中的震惊与不解,还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热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智慧,“太过投入赌局,身体都跟着脑芯片一起燃烧了啊。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说罢,她轻轻摇了摇头,学着兰瑟的样子,感叹起命运无常。
“感谢你们的招待。”
话音刚落,她的双手突然变换形态,切换为两台精致的小型旋转风扇,扇叶轻轻转动,带起一阵清风,吹向三堆焦黑的“纸人”。
随着风力的推动,纸灰缓缓飘散,像是黑色的雪花在空中起舞,最终平稳着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些纸灰在触碰到地面的瞬间,竟然如同魔术般融化为一滴滴墨水蔓延开来,形成数十张混乱无序的图案。
正当热莉与赌徒们的僵持画下句点,客栈的宁静被一声咆哮彻底撕裂。
数块巨大的实心木板从天而降,砸上赌桌上肆起尘土飞扬,露出闯入者的身影。
翡羊,那浑身覆盖着翡翠色鳞片的怪物,它的鼻中喷出阵阵热气,肩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客栈外的暴雨化作晴空静夜,可名为战争的暴雨还在发作。
“吼—!”翠绿的羊首魔怪伸出双爪,瞄准兰瑟划下。
“墨绘的仆从没能吸干你们。”
“没关系,我很乐意为主人代劳!”
兰瑟的武器在他手中迅速变化,化作一把锋利的剪刀。
“唔,什么?”翡羊还没能收回双手,长如象牙韭苗的骨爪便断裂落地。
“给你修修指甲,接下来,”兰瑟也说不清手中钢剑的变形原理,不过,在他将剪刀伸入烈火高升的壁炉后,吸收高温的金属器具化作大块烙铁,“羊排时间!”
翡羊严格意义上,算是羊,魔兽还是人类?
这个问题,兰瑟更没法弄清。
不过翡羊被烙铁烧熟后背时的惨叫,可比杀猪宰牛要动听太多。
兰瑟真后悔没带个摄像机来,方才十五秒中发生的喜剧,肯定会畅销大卖。
“嘶—你对我—做了什么—!”
退向石墙摩擦散热后,翡羊的每次踏步都让地面颤抖。
它嘶吼着,声音中仍倾注着不甘,“渺小的人类,我要把你的手切开吞掉!”它的声音如同雷鸣,震得窗户接连作响。
兰瑟没有被翡羊的气势所震慑,他大声呼喊着做出回应:随便吧,绿毛羊先生。不知它注意到没有,它距离被烤熟越来越近了。
热莉的动作快如闪电,她摘下手套的瞬间,指尖便跳跃起细密的电火花,如同夜空中的繁星,闪烁着致命的光芒。
“启动第五协议方案,电击。”
她毫不犹豫地扑向翡羊的脊背,企图用这股电流击溃对方。
然而,翡羊颅后的裂隙突然睁开,第三只眼睛如同暗夜中的明灯深渊,让它及时察觉到了危险。
在热莉即将触碰到它的一刹那,翡羊那粗糙有力的鬼爪紧紧抓住热莉的手腕,随后用力一甩,热莉如失控的飞弹般袭来,径直撞向兰瑟。
兰瑟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热莉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他身上,两人一同倒在地上。
电火花在他们之间跳跃起舞。
“啊啊啊啊啊—!”
兰瑟咬牙忍受着电流的冲击,心中却不由得苦笑:这已经是他数不清第几次…被热莉的五指电到了。
“对,对不起,兰瑟,主人。”热莉口中吐出两圈灰色焦烟。
尽管如此,兰瑟还是翻身爬起后将热莉拉到一旁,确保她不会再次受伤。
身靠木柱的猎魔人眼中,闪过一丝凌冽。
手中的猎枪稳稳举起,瞄准了翡羊。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银弹呼啸而出,直奔羊首人身的魔怪袭去。
“兰瑟,热莉,做的不错…接下来交给我吧。”但丁收起枪管,向掀翻木桌的鬼怪逐步逼近。
休息,只是为了打更持久的仗。
翡羊俯卧身形,以散落的桌椅作为掩护。
但但丁的每一发子弹都精准无比,即使被桌椅阻挡,依然造成不小的伤害。
趁着翡羊分神抵挡子弹的瞬间,但丁如同一头猎豹无息潜行。
就在翡羊起身查看之际,但丁的板斧斩上翡羊头顶的左角。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一段骨角被成功削下,滚落地面,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啊!你这该死的猎…该死的…”
“我的角…我要杀了你…主人会杀了你啊啊啊…!”
翡羊痛得嘶吼连连,捂住断角,墨血如同泉水般涌出。
在极度的痛苦中,它意识到这里已不再安全。
于是它转身狂奔,消失于夜色深处。
只留下一片狼藉与弥散四处的咸水味。
那家伙还是逃走了。
不,它并没有。—但丁打断了兰瑟的推测。
但丁捡起那掉落地面的怪状。
翡羊为他们留下一段可被追寻的尾巴:它的骨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