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结合现有的调查信息分析,南宫焱自然知悉他们间对话涉及的缘由。不难猜测靖王对帝君同样使用了蛊惑之术,然而他特指帝君生邪念意欲何为?

    莫非二人在对付阿娘时达成过一致,但是其中一人事后反悔了?

    南宫焱沉默片刻后,试探道:“周大人仅是听得那两句对话?”

    “单单两句对话,周大人以交出祖辈传承百年的丹书铁券为代价。更何况帝君紧接着持剑差点手刃靖王,此事将军势必有所耳闻。”

    袁怀清惶恐地补充,疑惑其不追问话语内容,“下官见将军并不在意靖王有何种不入流手段,想必已经探查清楚。”

    南宫焱从容自若道:“多亏袁大人提醒,当初你指出安平进宫后才害病,显然你早就了解靖王身怀蛊惑之术。”

    “原来是蛊惑之术。”袁怀清缓缓垂下眼帘,讪笑道:“将军莫怪,那日下官所言为存心恐吓,并未涉及其他想法。”

    这厮老谋深算,连自己都被下了套,南宫焱感慨道:“怪不得袁大人能顺利脱身。”

    “将军谬赞,但我们确也知道些有关靖王的零星秘闻。”袁怀清准备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宫里有传闻说靖王邪念侵体以至于得了癫狂之症,帝君便以此为契机将其软禁。于是周大人与我皆以为是靖王给帝君下了迷魂药,借其手做了腌臜事。”

    “依你之言,我倒是想起一件令人颇为在意的事情。阿娘亡故那年,宫内是否出现过很多人得癔病的情况?”

    “癔病……”袁怀清沉思良久,忽而恍然大悟道,“原是如此,我曾听闻周大人抱怨过相关事宜,为此她还递了折子怒斥帝君不顾当下边关战乱时期,仍旧随心所欲大肆挑选宫人。她的行为惹得帝君大怒,最后还是韩相看不过,私下寻她透露实情,言及宫内出了病乱着实缺人手。”

    袁怀清所述与金铭的说辞完全相符合,总算理清其中的一条线。而后续得调查靖王蛊惑帝君的目的,亦或是帝君的邪念是什么,两者是知其一便知其二的关系,南宫焱默然思索着。

    “下官猜想此事应与靖王脱不开干系了,从未想过他会是这等心狠手辣之人。而今他再次回都城,铁定没安好心。”袁怀清忧心忡忡道,联想遇刺的周淼,不禁感到后背发凉。

    南宫焱从容一笑,安慰道:“袁大人放心,天子脚下容不得歹人造次,况且我会尽力保护好你的安危。”

    “将军能不计前嫌相助于我,下官万般感激。这回下官已将所知事由悉数告知,关于你阿娘之事恕我无能为力,倘若往后将军有其他请托尽管相提,下官定当极力配合。”

    “一言为定。”

    南宫焱与袁怀清击掌为盟,继而又谈及现下朝局之事,互通有无。二人相谈甚欢,直至安平与赵氏前来探望,她们才起身作别。

    回府路上,南宫焱缄口不语,仍在盘算着最近收集到的信息。拜访袁怀清此行虽收获颇丰,但如今的局势已然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每行一步不能出任何差池。

    不论是姚国还是北荒,夺位的情节都是如此相似。换言之,历朝历代少不了上演此般戏码,朝堂之争委实耗费人的精气神。

    算算回至都城的时日已有一年之久,为公事及家事奔波于各处,使得查阿娘之事进展迟缓。都城的日子远不如驻守边关来得平静安生,思及此,南宫焱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殿下可有想过离开姚都城去别的地方居住,比如四季如春的南方小镇,亦或是一眼望不着边际的塞北?”

    安平顿感惊讶,未料及南宫焱竟会如此发问,莫非要送自己走?

    他瞬时感到隐隐不安,小心翼翼地询问:“袁怀清可是透露了什么线索,是否与君母有关……”

    南宫焱兀自心头一紧,察觉自己不小心显露真情,立刻收回神思。

    “他所言皆与靖王有关。”

    “南宫焱,你不用顾及我的感受,请把有关舅舅所行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与我。”

    安平自知无法再欺瞒自己,他并非耳聋目盲之人,随南宫焱一路走来,多少能感知舅舅的反常。近来南宫焱和红昭商议计划的行为愈加频繁,局势必定险恶,所以他必须下决定面对事实,唯恐自己会因为不明真相而成为大家的阻碍。

    “即使真相很残酷,甚至会毁了你对心中所系之人的美好念想,你也不畏惧?”南宫焱再次确认道。

    安平抿着嘴,心内发虚不敢与南宫焱对视。挣扎半响后,他紧握双拳,毅然抬首直视南宫焱的双眸,目光中夹杂着几分还未消退的紧张之色。

    “本宫之言即是命令。”

    “殿下既已下了决心,臣必将如实相告。”

    往往实情会扰乱人的心绪徒增烦恼,然而当事者一旦对人或事产生了怀疑,与其摇摆不定不如探寻内情显得清醒些。南宫焱权衡再三,决定赌一把。

    她肃然危坐,把靖王蛊惑他人、杀害金梦宁妻夫及刺杀周淼等事逐一告诉他,只不过故意隐瞒了靖王暗通北荒争夺皇位一事。

    安平听完南宫焱的全部讲述,久久不能言语。他心中的舅舅与君母和皇姐们不同,后者是掌管天下的君主及继位者,明争暗斗不计其数,于他而言是寻常事;但前者无需争权夺势仍主导多类事件致颇多无辜之人丧命,未免杀伐之心过重。

    明明是如春日般温暖的血缘至亲,背后却为了私欲无恶不作,甚至于连自己都没放过,成为其手中的一枚棋子。

    南宫焱察觉安平身形微颤,不由得伸手轻拍他的肩膀,突然发现自己喜爱的亲人背后却是另一副面孔任谁都难以接受。

    安平低垂着头,忐忑不安道:“君母可有做过那些事?”

    南宫焱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曾几何时她也幻想母亲身死是由旁人造成的后果,但如今的走向恐怕谁都脱不开干系。

    “暂时还未查到。”

    安平稍稍松了口气,面向南宫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忽而开口道:“我想去南陵,也就是阿爹的故乡,去见见素未谋面的姥姥玉湘。我曾听闻南陵坊市间还流传着阿爹年轻时的诸多故事。”

    以前不明白阿爹为何厌恶后宫生活,时至今日,他稍许能够理解阿爹的心境,只要身处天家,无论是亲情还是其他关系皆带着不同程度的利用,鲜少有百姓家庭的纯粹感情。

    “好。”南宫焱不假思索地回复道。

    谈起南陵,安平的心绪平复了几分,他向南宫焱谈起自己背地里探听到的一些传闻。

    南宫焱则默默地听着他的讲述,见其并未表现出极大的偏执欲念,遂放下心来。

    马车朝着长乐府的方向平稳地行进,伴着车内家长里短的交谈声,一切都是那样的和谐安宁。

    回府后,南宫焱一刻未歇,立刻动身去往将军府处理公务。她安排红昭加调人手监视只能起到防范作用,假使碰到最坏的打算如多方同时出手,那些兵力充其量是螳臂当车的程度,因此必须得重新布防。

    不多久,红昭行色匆匆地寻至将军府,不由分说一口气喝下一壶凉茶,随意地摸去嘴角的水迹后才启口。

    “守城门的同僚传来消息,言今日争着出城的可疑人不断增加。她们按你的吩咐悉数放行,同时以中秋佳节在即增加对入城百姓的管控,如此一来便可抵消百姓的猜疑。”

    “此招仅对不知内情的百姓管用,想必骗不了局内人。”

    红昭由衷叹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大公主真是坐得住,完全没暴露任何蛛丝马迹。反倒是二公主有过出行记录,不过没打探到真实去处。”

    南宫焱气定神闲道:“那些悉数是心思缜密之人,岂有回回被人探得行踪的道理。”

    “言之有理。”红昭适才关心起将军的动向,“将军可有从袁怀清口中探得情报?”

    “袁怀清比我设想的更加惜命,威逼利诱下也算是交了内情。”南宫焱挑了些重点讲述。

    “前将军之死疑点颇多。”红昭仔细观察南宫焱的神色,谨慎询问道,“如果……我说假设帝君也是造成惨案的其中一员,殿下那边……该如何安排?”

    闻言,南宫焱依旧神态自若,把加急制定的布防图示交给红昭,打岔道:“北荒人聚集兹事体大,我会安排沈云薇协助你共守都城。”

    红昭确实心慌了,派一个新手协助是对自己能力的质疑。她面露难色,不解道:“让一个才将当上武状元的人参与,岂非过于冒险。”

    “故而我需你在暗中对此人多加观察,是否可为我们安心所用。”

    南宫焱对沈云薇的将才之能颇为赏识,正好借眼下的机会再探查些有关她的实操本事以及更深一层的底细。她和帝君在某些事情的看法上有着相似的想法,譬如姚国不能单靠自己守着,急需其他有才能的将士顶上。

    即使往后她想撂挑子,帝君也不会多加为难。如果真有那一天,不如找个自己信赖之人接替,为全身而退留一后手。

    得知身负重任,红昭顿时来了精神,全然将安平殿下往后何去何从抛之于脑后。

    她立马恭维道:“不愧是将军大人,思虑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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