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域一事安排在七日之后,也不知叶时宣用了什么法子,这几日在定魂珠的作用之下,羿宁觉着自己的身子竟是渐渐养全了些,各处缺失的部分虽然仍旧呈透明状,但她能感受到隐约有气血在连接着。
那是属于她的气血。
有这些气血作为支撑,她的身子也不再虚弱,甚至能结出一些简单的印。
这几日叶时宣也还算听话,除了将她困在屋子里,也没做别的事,他每隔几个时辰都会过来看她,有时面色苍白,有时神采奕奕,也不知他到底背着她做着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七日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叶时宣将定魂珠收进一个小小的特制的乾坤袋中,递给她,温柔道:“好好带在身上。”
羿宁白了他一眼,一把接过乾坤袋,气愤地揣在怀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但眼下除了生气,她暂时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去反馈。
他这几日确实帮了她许多,虽然都是通过定魂珠,但他试图用定魂珠控制她威胁她也是事实。
唉,她当初怎么就收了他呢?
她正要走,又被他拦了下来。“慢着。”
她停住脚步,微微抬头瞪了他一眼,似是在问他何事。
叶时宣微微抬手,一件深蓝色的海蛟纱倏地出现在他的手上,这件海蛟纱上被绣上了一颗颗又小又圆润的珍珠,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一颗颗泪水挂在上头,更显得这件海蛟纱凄美了些。
他冲她温柔地眨了眨眼:“把这个穿上吧。”
羿宁不想穿,却听他道,“你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海域太深了,海蛟纱上有咒术,可抵抗水压,必要时可做防护。”
他说的没错,她若是就这样进入海域,不死也是九死一生,但若是穿上海蛟纱,必定能活。
可她就是不愿意。
见她紧抿着唇站在那里倔强地一动不动,叶时宣暗暗宠溺一笑,近前几步,温柔地将海蛟纱穿在了她的身上,穿好后,他又拿出一块荧蚕纱试图盖住她的脸。
羿宁闪身后退,“这是什么?”
“别动。”叶时宣将她拉了回来,“你若不想让人看到这张脸,就乖乖戴上。”
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肌肤,在她脸上留下一道凉凉的触感。
“好了。”
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他的声音也随之传来,羿宁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颤,她还从未见过他这么温柔过。
这感觉有些奇怪。
不,太奇怪了。
叶时宣替她戴好荧蚕纱后,便温柔地后退了几步,随后结了一个传送阵,“走吧。”
苏玉卿早早在码头上等着他们,当羿宁顶着芸儿的脸,穿着绣满珍珠的海蛟纱,从传送阵里出来时,他不由得呼吸一滞。
深蓝色的海蛟纱正好将“芸儿”的脸衬得白皙秀美,远远看上去像极了一条化作人形的貌美鲛人,倾国倾城。
一道冰冷的目光瞬间打断了他的想法,苏玉卿脊背一凉,立刻回过神,拼命挤出笑意迎了上去,“两位,我大哥在海域入口等候,请随我来。”
羿宁蹙了蹙眉。
苏玉卿立刻解释道,“尊……姑娘放心,大哥只是听闻不周山弟子在北海遭遇九婴,苍云尊上亲自出山,才决定出手相助的。他并不知道姑娘的身份。”
羿宁嗯了一声,满意地点点头,“做得不错。”
水面上停着一艘船,苏玉卿微微颔首,闪身将两人引了上去。
刚登上船,羿宁便觉着这艘船与普通船只很是不同,船身看上去虽与普通船只别无二致,但船身暗处写满了符咒,像是一条器船。
果不其然,羿宁刚站定,苏玉卿便催动了符咒,风声与水声倏地四起,水面上突然卷起一个非常大的漩涡,眨眼功夫,船只便不受控地被吸了进去。
没想到这艘船是往水里去的。
无尽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周围的声音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棉,羿宁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屏住了呼吸,任由水流击打着她的耳膜。
正当快要憋不住之时,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穿着海蛟纱,于是猛地睁开眼,并试图张嘴呼吸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她能在水里视物,也能在水里呼吸。
她暗骂了一声蠢。
耳边传来一阵嗤笑,她猛地别过脸,却见叶时宣站在她身后,唇角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她瞪了他一眼。
船只越沉越深,海域也越来越亮——那时夜明鱼鳞片的光。
只有深海海域才有夜明鱼,它们几乎成群结队,每一群至少也有成千上万条,所以将整个海域照得十分亮堂。
五颜六色的珊瑚中,养着水母的水晶石隐隐泛着光,乍一眼看,像极了一颗颗游历在水里的精美的琉璃球。
海域里还有一片片长满芷花的礁石堆,那些礁石堆有大有小,长得十分凌乱,时不时还有鱼群从它们之间穿过,显得很忙,又不知在忙些什么。
越往下沉生灵便越少,直到连夜明鱼都不敢久留,海域里渐渐黑暗时,羿宁觉着脚底一沉,整个船只像是被什么东西卷入了一处暗流,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船只便被那股力量拉了过去。
眨眼功夫,船只便浮上了水面。
周围很安静,就连风声与水声都好像凝固了一般,面前有一座岛屿,岛屿四周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蓝海。
岛屿上站着一个人,正是北海门掌门司永丰。
船只靠岸,几人下了船,司永丰抱了抱拳,“苍云尊上,芸儿姑娘,许久不见。”
叶时宣虽冷着脸,但还是说了句客套话,“司掌门久等。”
“司某也是刚到。”司永丰又客套了一番,随后闪身退后半步,“尊上,姑娘,这边请。”
身后不远处有一处凉亭,此刻亭子里正摆着一些茶具与点心,羿宁正有些疑惑,叶时宣却跟了上去。
众人在亭子里坐下,司永丰给两人各自倒了杯茶,“苍云尊上莅临北海,是司某招待不周了。”
叶时宣虽然坐着,但全程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苏玉卿连忙打圆场,“大哥,如今海域是什么情况?”
司永丰放下杯盏,虽回答着苏玉卿的问题,目光却对着叶时宣,“几个月前,海域周围发生一场小规模的地震,那些原本沉睡着的异兽不知为何躁动了起来,正当我们以为它们要浮出水面掀起风浪时,它们竟凭空消失了,如今海域里也只剩下一只沉睡着的玄武。”
此事苏玉卿也是头一回听说,他诧异道,“大哥,那九婴是怎么回事?”
司永丰摇了摇头,“为了随时预警,我海门在北海各处都设了结界与符阵,一旦有异动海门必定会知晓,只是这九婴……”
“海门并未探查到九婴吗?”苏玉卿追问。
司永丰摇了摇头,如实说:“听闻九婴祸乱,我们也很震惊,海门甚至连九婴在何处祸乱都未曾查出一二。”
苏玉卿脸色一变,海门的结界与符阵在修仙界数一数二,竟连这些都探查不出来,可见北海异象的背后……
正思考着,海面突然多了一艘船,船上笔直得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是北海门天门掌门温朔。
却见他一身黑色道袍,手里握着一柄黑色长剑,威风凛凛,走近之后,墨黑的长发被他用墨玉冠梳在脑后,看上去竟有一种自深山而来的侠道风范。
他冷着一张黑脸走到凉亭中,冲里头抱了抱拳后,冷着脸坐了下来。
大概是死对头相见,他与叶时宣都很有默契地冷着脸不开口,羿宁也没打算与他打招呼,便顺理成章地坐在叶时宣身边,紧抿着唇,暗中看着他们。
司永丰知道自己的这位二弟不善言辞,便主动提及,“二弟,九婴之事查得如何?”
温朔道,“这些日子经过天门的探查,九婴确实在北海活动过,至于九婴的消失,我猜测,它领悟了一些能力。”
苏玉卿问:“是何能力?”
温朔道:“曾有目击者看到,那只九婴有两张人脸,且根据它所活动的范围推测,它已经会布阵法了。”
九婴乃水火之怪,能喷水吐火,舌下长有蛇信,能喷毒液,道行越高它脑袋上的棱角便越多,每一个棱角里全都是毒液,每吞食一只同类,它每个身体便会长出一双足,它的叫声如婴孩啼哭,有九头,故称九婴。
一千三百年前,有人伤过九婴,九婴一怒之下,吞了那人的脑袋,自此九婴便有了一张人脸。
而今它又有了一张人脸,而且又学会了布阵之术,这说明它又吞了一个人的脑袋,这布阵之术应该也是从那个脑袋里学的。
会布阵术的脑袋……
羿宁想起了陈曼。
陈曼在符修道上很有天赋,符修也擅长阵法。
种种现象证明,九婴吞的应该就是陈曼。
羿宁心里一揪。
一听到九婴会阵法,所有人的脸都变得铁青,苏玉卿更是愁得双眉都打了结,“九婴之所以为兽,是因为兽类只会凭借本身,但若是它修会了阵法,那……”
那离它成精成人便不远了。
九婴有上万年的修行,且生性暴戾,若是有了智慧,那无论是凡间,就连修仙界都会面临生灵涂炭。
而此时,水面上又多了几艘船只,除了天门、海门、器门的弟子们,天月门与潇湘宫的人都来了。
文娇与夏芸都乖乖跟在湘湖仙尊孙潇潇与贺月仙尊白贺身后,一见到羿宁在,文娇本想上前打招呼,可一想起羿宁与苏玉卿定亲一事,她的脸瞬间铁青,连看都不看羿宁一眼,只挽着夏芸在一旁站着。
司永丰道,“人都到了,苍云仙尊下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