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玠正漫不经心地数着鬼头数量,确认鬼头的确少了后,也不多计较,但他抬眼的一霎,心头一震,随后视线就没有离开过钟馗那张狰狞的面具了。
轩辕玠大愕——怎有人的魂魄是这般支离破碎的?!
不管是人还是鬼,魂魄完好才能转世,这般支离破碎的魂魄……
轩辕玠简直难以想象他是如何活到现在的!师傅不是讲过,魂魄一旦碎裂,余生将暗无天日地踩在凶卦上,直至魂飞魄散吗?!
况且……
这般凶煞之人,又为何缠在许浩歌的身边?
当年那个在天庭上吃了六爻的钟馗,从轩辕玠的脑子中一闪而过。
他识人首先识性,钟馗那般阴骘之人,和这个四五八叉坐在符舟上的人,可真是八竿子打不着边!
不可能!
待符舟化为齑粉后,许浩歌才顶着一干被闪瞎的目光,踱步到场地上。徐小郎从前都只敢扒在灵院的围栏上伸长脖子往里头看,这回,可算是进来了!
他正兴高采烈时,钟馗在他耳边低声道:“撒个谎,你是被救的。”
徐小郎正高兴着,大喊道:“我是被救的!”
钟馗:“……”
孺子可教,是谁说的屁话?!
此刻,众人的目光忽而不再看向许浩歌了,转而看向另一边。许浩歌循着目光望去,那里站着一个青松一般挺立的男子。君子如玉,大抵说的如此。
轩辕玠见许浩歌望过来,颔首一笑。
许浩歌急忙移开目光,她心知肚明那龌龊的画像是钟馗所画,但是她为了比赛,选择了隐瞒。
她正漫不经心地低头扫视着地面,忽而,头顶上飘来轩辕玠的声音:“对不起,原谅我好吗……宝宝?”这声“宝宝”唤得极轻极柔,只一错眼便揪住了许浩歌的心脏。
许浩歌的耳根刹那间绯红如火。
她虽然面色冰冷,但是容貌端庄肤白如瓷,脸红的时候宛若一片沾了晨露的花瓣,白里透红,晶莹剔透。
轩辕玠见时机差不多了,抬手准备给许浩歌一记摸头杀。
谁知……
“啪”一声,他伸出的手被许浩歌身侧的钟馗毫不留情地打开了!
而钟馗这厮却丝毫不觉得失礼,大喊道:“你畜生啊?打女孩子你还要不要脸了?!”
轩辕玠:“我……”
钟馗继续道:“男女生授受不亲,哎,大家都是读书人,懂得都懂。这样,你赔礼道个歉,这件事就一了百了怎么样?”
轩辕玠此生,还未遇到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过,轩辕玠就是轩辕玠,大弟子光芒万丈自带圣光。钟馗一出口,轩辕玠的老婆粉妈妈粉甚至是对之钦慕的男弟子都怒了,吵吵嚷嚷地就要和钟馗吵群架。
可谓是剑拔弩张!
可惜,唇枪舌战还没来得及细细展开,就被轩辕玠掐断了。他道:“你是何人,那个童子又是何人?在百鬼游街的深更半夜里,又为何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轩辕玠威望不小,四下当即静了下来。
徐小郎先喊道:“我是被救的!”
轩辕玠:“被救?”
“呃……”徐小郎挠了挠脸颊,轻声道:“我一直想要当一名灵修来着,就是……就是想看看除鬼是怎么个除法,就呃……就跑出门了。还好,被许姐姐救了!她还答应让我成我灵修呢!”
“嗯,”轩辕玠朝徐小郎点了点头,随后侧身望向钟馗,语气中透着不善,“那你呢?”
钟馗抱着手,没有回答。
许浩歌瞅了瞅轩辕玠,又瞅了瞅钟馗,最后还是看向了钟馗。她还以为钟馗不屑于回答,谁知,钟馗忽而发出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道:“我说大弟子你可真逗,这么简单一个原理你都猜不出来?我不就是个诱饵吗?以我为诱饵,把饿得前心贴后背的孤魂野鬼给引出来后,除鬼不就轻而易举了嘛。”
众人一听,都觉得荒谬至极!
“钟卖馗的,你被当成活靶子了还笑得出来?!”
“许浩歌可当真是丧尽天良!”
“怕是疯了吧,如果掌握不好度,当心灵修和诱饵一起血溅当场!许浩歌仗着有大弟子保着就为所欲为了?可笑!”
……
许浩歌在一旁毫无波澜地听自己的热闹。说白了,这些都是嫉妒,嫉妒自己没有这个脑子想出用诱饵这么个法子来。许浩歌本想辩驳几句,钟馗已经抢先发话了。
“我对不住你啊!浩歌姐!”
许浩歌:“?!”
她惊得险些站不稳,周遭弟子也纷纷睁圆了眼,瞋目结舌,觉得这几日可能水逆了,什么怪人怪事都遇到了!
钟馗接着道:“您给小的的铜钱,可当真是火中送的碳啊!我自幼○1伶仃孤苦,生孩六月,慈父母见背,祖母怜悯我孤弱无依,才……才将我抚养至今。”
他语调中的哽咽越发浓重,“她缝的衣服,我一件没敢扔;她编的草鞋,我从来不舍得穿!我跋山涉水卖钟馗筹钱,都是为了给祖母筹治病求啊!本以为世事炎凉,老人家希望渺茫。但天无绝人之路,我可算……遇到了许姐这样的大恩人啊!”
“许姐,让您受委屈,都是我的错!”
许浩歌忙道:“不,我的错。”
钟馗:“你何错之有啊!”
许浩歌眉心狂跳,心道:好一个钟馗啊,在这里不断地加筹码,这般,这个人情究竟何时才还的干净?!无奈,她道:“没有早些发现命途多舛的你,我实在是错了。”
“不,错在我身上。”钟馗丝毫不让。
许浩歌被气得无名火窜到了头顶上,冷飕飕道:“是我的错!”
“我的错!”
“明明是我错了!”
……
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把这一对欢喜冤家给拨朝两边,苦口婆心劝道:“行了行了!谁都没有错,干嘛这么积极地认错呢?哎哟,急死我了,二位相遇即是缘分,缘分难得啊!”
许浩歌打断道:“这缘分,断了好。”
钟馗却道:“你还砍得断缘分?孟婆都没有这个本事。”
忽然,一旁的轩辕玠霸气四溢地插了句嘴:“许浩歌和谁的缘分,不是你们说有就有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是非明辨不可多语!”
好啊……
两个人吵闹就算了,连这位向来遗世独立的大弟子都参和进来了!一时间,打盹的弟子像喝了醒酒汤一样站的笔直,竖直了耳朵朝这边凑过来。
可是八卦到此为止。
因为,一道刺眼的金光忽而自天际飞来,宛若凤凰展翅一般悬浮在灵院的正上方。待众人看清楚时,面色都沉重了一个度。原来那道金光是院长晋水的急令符,写了:
“启顺楼东苑发现徐大郎的尸体,疑似是千年干尸所为。平安灵院的所有弟子,即刻启程!速速赶来!”
死人了?
有的弟子面色沉重,为死者哀痛,也有人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对千年干尸好奇满腹,更有人为之惶恐惧怛。但就算弟子们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急令符一来,都得听命。
弟子们慌慌张张捏诀。
无数黄符凌空而起,化作一张张符舟,在夜空中好似点亮了一盏盏孔明灯,瑰丽华美。这磅礴的气势足以媲美撕破黑暗的光华,但只有钟馗明白,他们不过是去往陷阱的深渊。
因为和徐小郎一样,他们也是诱饵。
不过这回,他们这群诱饵即将勾引出来的是千年干尸。千年干尸是什么东西……钟馗自己都无法百分百确定打得过的东西。一千年的风化,作为一只非人之物,足以吸收多少日月光华了!
况且,屠夫之死,并非来源于这只干尸。
钟馗的眉心越蹙越深,杀死徐大郎的是轩辕玠,而发现尸体的是院长晋水,而晋水却以为是干尸下的毒手。这是目前线索呈现给他的事实。
可是,如果这仅仅是呈现出来的呢?
还有一种可能,而且可能性并不算低——如果晋水明明知道轩辕玠下的杀手,却要包庇他,或者二人之间是合作关系。那么,为了抹杀证据,必然要找一个替罪羊,干尸,就是一个上好的替罪羊!
钟馗之所以往这一处想,其实还是因为出动了这么多的诱饵。但是他有两点不解:
其一,是什么让屠夫自己撕掉黄符出门喂鬼?
其二,既然他们敢把这具干尸当作替罪羊,那么必然有十足的把握能封印掉这具干尸。所以这具干尸估计并未经历千年的风化,但究竟是谁如此残忍,将一具魂魄还在尸首上的灵魂加速风化?
这时,徐小郎的声音打破了钟馗的思考。
徐小郎喃喃道:“他死了?”
“我不信!我才不信!”他的眼眶爆满血丝,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去看看,带我去看看!你们骗人,骗人他妈的很好玩吗?!”
钟馗灵机一动,朝许浩歌喊道:“许冰山!”
许浩歌刚站上符舟,回头道:“你们在灵院待着。”
“留我和这个小胖子两个孤家寡人在这等月黑风高之夜,太没人性了吧?”钟馗耍无赖。
许浩歌道:“灵院有结界护着,安全。”
钟馗不依不饶道:“我视力好的很,什么都看得见。但是,我心脏真的不太好!许姐,帮人帮到底,来陪陪我们,怎样?”
许浩歌眉头一皱,有些犹豫。
这时,轩辕玠道:“浩歌,你留在这里等候好消息。此行极为危险,在这里你也安全。还有,这两位来即是客,需得好生招待。”
许浩歌点头,收回了符舟。
她仰起头,夜晚风微凉,吹起她的发丝。许浩歌漫不经心地将飞起的发丝别到耳后,目送这漫天符舟的远逝。随后,转头望向钟馗。
她面色无澜,但心里已然起了惊涛骇浪——钟馗非要提一嘴他什么都看得见,他究竟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