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浩歌甫一走近,徐小郎就抢上前来拽住了她的袖子道:“灵修姐姐,带我去看看嘛!求求你,带我……”
“我亲眼所见,”钟馗走过来道,“节哀顺变。”
徐小郎的肩头微微颤抖,但是一双眯缝小眼倔强高傲,听到钟馗所说的“节哀顺变”,他忽而笑了起来,小胖脸上的赘肉甚至都在震颤。
他道:“是吗?太好了……他可算是死了!死得太好了,我多年来一直当不了灵修都是拜他所赐,死了好!死了才好!”
许浩歌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
钟馗倒好,跟着笑道:“死了好!”
此话一出,徐小郎当即红了眼眶,怒不可遏地朝钟馗一拳打来。钟馗侧身闪躲,小胖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许浩歌抬手扶了他一下,他才堪堪站稳。
钟馗道:“别扶他,问他,死了有多好?”
许浩歌道:“钟馗!过分了!”
“你个混账叫花子!你凭什么见死不救……”徐小郎才站稳,又朝钟馗冲了过来,活像一头横冲直撞的小兽,“你明明看见了,为什么见死不救?!为什么……”
说着,他刚才那股倔气化成了无尽的委屈,呜咽了起来。
许浩歌轻轻叹了口气,问钟馗:“你说你看见了,那你看见什么了?那具千年干尸真的袭击了徐大郎吗?那同样放出诱饵的我们又为何没有遇到那具干尸?”
钟馗肃色道:“因为干尸只是一个幌子,杀死徐大郎的是大弟子,轩辕玠。”
许浩歌如遭雷殛!
她下意识地反驳道:“你血口喷人!”
旋即,她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道:“对不起……我只是实在没有想到会是他……”
“这倒是奇了,你居然信我。”钟馗添油加醋。
许浩歌瞪了他一眼道:“谁说我信你的?你如果不给出证据来,我也不会信你!”
钟馗低头笑了半晌,抬头道:“南枝欲扶摇,傲霜揽明月。”
许浩歌一愣,旋即目光里透过一丝失望。不过失望只是转瞬即逝,随后镇定如常。
她道:“的确是他的剑,不过……他为何要将屠夫置之死地?而且,你先前有说徐大郎是自己揭开黄符出去赴约的,那么他们之间会有什么约定呢?我猜测……”
她明眸微闪,朝钟馗望了一眼,似乎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合理。
钟馗不打断她,点头致意。
她才继续道:“在徐大郎和大弟子达成了某种约定后,徐大郎被大弟子当作诱饵,用来引出千年干尸。但是他没能够成功封印住干尸,反而害得徐大郎葬身当场。”
钟馗点了点头。
这正是他所猜想的第一种可能,就是轩辕玠或者是晋水呈现出来的事实。这个“事实”真不真不清楚,但是许浩歌还蛮机灵,猜的挺准。
而徐小郎一听,当即信了,喃喃道:“什么……约定?”
许浩歌道:“小郎,你可有什么头绪?”
“我……我不知道!”徐小郎推卸责任当属第一,但是他也的确不知道,“我爹天天卖肉,怎么可能高攀上灵院的人?他和大弟子有约定,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钟馗道:“你不是说你想当灵修吗?”
徐小郎一愣。
钟馗继续道:“他估计是为了你,去求了大弟子。只要他肯老老实实当个诱饵,大弟子就让你这个小屁孩当灵修。”
徐小郎惊道:“你骗人!不可能!”
许浩歌在一旁听了,轻轻摇头,手指摩挲着不语的剑柄道:“不能下定论,却也无法排除这个可能。”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徐小郎急了。
此时,明明气氛诡谲而又紧张,钟馗却懒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许浩歌和徐小郎不约而同望向钟馗。
钟馗笑道:“可能还是不可能,谁知道呢?问问你爹不就知道了。”
“你能做到?”许浩歌拧眉。
“能,”钟馗伸出一根手指道:“不过现在徐大郎才刚刚归西,魂魄还在四处晃悠。等到明天,他晃悠够了,魂魄会被押到地府里,自然就能问他话了。”
徐小郎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你你你!你究竟是谁!”
“说了嘛,钟馗。”
“我还以为你是个叫花子!!!”
“哈哈,没说错。”
笑罢,钟馗忽而朝许浩歌嬉笑道:“那只美人干尸出现了,我们何不去凑个热闹呢?凡是美人,我都想看。”
徐小郎心脏有些受不住,“我操那是一只干尸!”
“他无聊,”许浩歌道:“别管他。不过,想要找到真相还是得过去查看一番。走吧!”
话毕,符舟载着三人驶向启顺楼东苑。
到启顺楼是已是五更天,打更人准时敲响了铜锣。锣鼓之声不大,却在寂静的黑夜里传的悠长绵延,回音阵阵。锣声掩盖了启顺楼里的喧哗,须臾,喧哗又再次响起。
大半夜不睡觉的,全都是清一色的平安灵院弟子。
见许浩歌过来,他们纷纷招了招手,热情澎湃道:“快过来!来晚了,我们都来晚了,你看地上那些血!这是院长大人砍断了干尸的一条手臂后留下来的战绩,只可惜我们都无缘一睹了!”
“不过……”
“正因为干尸掉了一条手臂,我们才可以顺着血迹找到逃跑的干尸!大伙已经去找了,我们在这里善后。”
“嗯,”许浩歌点头,符舟落地。
钟馗在许浩歌耳畔轻轻嗤笑了一声道:“干尸会逃?开玩笑也开得合理一点吧。”
许浩歌一怔。
不过她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方才钟馗的声音压得很轻,嗓音多了几分少年气,煞是好听。她不知不觉间萌生出还想听的想法,旋即觉得荒谬,不再去想。
整个启顺楼四处洋溢着喜庆,只有一个小孩子格格不入。
徐小郎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具已经寒凉的尸体,直到眼眶酸涩。揉了揉眼睛,泪水还是管不住地喷涌而出。
尸体的脑袋上破了个洞,结的痂已经成了紫红色。
徐小郎忍不住想——不会的,那些血都是画上去的!骗人!头上那个洞也是画上去的!
都在骗人!
随后他又发现不对了,为什么他爹旁边……
飞了这么多苍蝇?
这时,他的脑袋忽而被一名弟子拍了一下,耳旁传来一阵冷嘲热讽:“哪里来的小屁孩?滚回家睡觉去!大人待的地方是你能来的?”
徐小郎蓦然哭了。
这名弟子也被惊吓到了,无语道:“哭什么,你还委屈了?”
“那是他爹!死的那位,是他爹!”一旁的弟子认出了徐小郎,旁敲侧击暗示着。他看着徐小郎可怜,便好生安慰道:“没事啊,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多遭点灾难人才更坚强。是好事,想开点啦!”
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是好事,你来试试?”
这名弟子循声一看,哪里来叫花子,还戴着钟馗面具,吓唬谁呢?便道:“吃亏是福!”
钟馗冷笑未答。
倒是许浩歌道:“你爹娘好不生生的,你才能说出这种话。吃亏是福?可你真的能和他感同身受吗?○1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许浩歌毒蛇冰山的性子,弟子们都清楚,何况这人还有大弟子保着,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她计较。
许浩歌骂完人后,心情异常舒坦。
但她望向徐小郎,又蹙起了眉。只见徐小郎胖墩墩的小身子正跪在他的父亲身旁,一动不动。
半晌,他又拿衣袖擦拭徐大郎脸上手上的血迹,随后,从衣角上扯下一块布,把他爹头上的洞堵住了。
钟馗悄悄走近,拍了拍他的肩。
他道:“五更天了,天亮就带你去地府见你父亲。”
徐小郎讷讷地点了点头,倔气都没了。
许浩歌正咂摸着钟馗这个老粗人异常细腻的表现,忽而,天上一阵亮光传来,飞来一张歪歪斜斜的符舟。
这张符舟的主人似乎灵力已然十分微弱,还没等符舟落地,就摔了下来!
众弟子手忙脚乱地去接。
定睛一看,他浑身是血,血迹已然浸透了里衣,从内而外,都是血红的一片!
他道:“逃……大弟子和院长传话,你们快回灵院!那里有结界!干尸实在厉害,你们……快逃啊!”
“艾三娘死了!她头都被吃掉了!”
“快点走……慢点就来不及了!!!”
弟子们面如死灰,仓皇捏诀。
他们平日里嬉戏打闹,符舟捏的堪比龟速,此刻有性命之鞭在他们身后鞭策,无不成了大师,两秒一张符舟!
徐小郎脸上挂着泪水,懵懵地望着仓皇的人群。忽而他脚底一轻,才发觉不知何时,一张符舟已经载着他和他爹升了起来。
符舟涌入舟海,驶回灵院。
许浩歌把徐小郎送上符舟后,飞速送他们父子俩回灵院。随后,她自己又捏了条符舟,沿着路途上的血迹一路疾驰!
钟馗悄悄跳到了她的身后,望着草丛里稀稀疏疏的血渍。
忽而,他道:“咋么感觉,这血迹有些不对劲呢?”
许浩歌被身后之人吓了一跳,符舟朝左侧一歪。
钟馗忙扒稳符舟的边缘。
她大惊道:“怎么又是你?!”
钟馗道:“你现在过去,不就是给干尸送干粮的吗?”
“艾三娘死了,我不能不管!”许浩歌再冰山的一个人,涉及到痛处,声音都哽咽了,带着点不甚明显的鼻音。
钟馗道:“你现在不只是给干尸送干粮,还是给晋水或者是轩辕玠送人头,赶着送死,可真是……服了你了!”
“何出此言?”
“先前来跑腿报告的那个小弟子不是说,晋水砍了干尸的一条手臂,随后,干尸逃跑,我们才得以沿着血迹找到他们吗?但是,你仔细看看血迹,是不是不对劲的很?”
许浩歌一个急刹车定了下来,朝下方望去。
起初,她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就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忽然间,她发现了不对劲的事情——干尸移动速度极快,故而血迹都会形成一个雨滴的形状,尾巴指向来处。
而此刻,血滴的尾部,却指着去向!
她愕然道:“方向!方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