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哎——”沈聿霖忽然叫了一声。

    江行奇怪地看着他:“沈公子?”

    沈聿霖无辜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不过她怎么会在这里?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江行有些警戒:“公子所说的熟人是谁?”在这种情形之下,说不定并非错认,而是确有其人。

    但沈聿霖显得有些忸怩,掩饰道:“不、不是谁。江监军不要问那么多。”

    江行将祭祀道具放回摊头,心里却开始分析起沈聿霖的言行。他既然会说出“怎么会在这里”这样的话,就说明此人并非乐阳之人,又或是军中兵卒,极有可能……是不周城里的人。

    难道说宰相派来的眼线,竟和沈将军有所关联?不,应该不可能。左相并未打通沈琼一脉,否则很多事情,也不必弄得那么麻烦。

    沈聿霖似乎对刚才见到的人还有些在意,眼神一直在人群之中游走,这回再看他表情,江行忽然有所了然——

    那是少年时,见到属意之人时才有的表情。

    大抵是这位将军公子在都城有了相好的女子,听闻公子远调边疆,这女子便不远万里跑来与之相会。

    “不行,还是觉得太像了……”沈聿霖喃喃道,“江监军,能否让我追上去看看?”

    江行虽然自身性格古板,但也不是棒打鸳鸯之人,未作多想,便点了点头。不料才刚一应允,手腕便被抓住。

    沈聿霖自小在军中长大,功夫了得,力气惊人,江行被他这么一拉,顿时一个趔趄,随后又被强行扯着向前跑去,在人潮之中推来搡去,不多时便有作呕的感觉。

    “鹿荭!”沈聿霖突然叫了一个名字。江行一听,心下吃惊。

    他听皇长子叫身边新来的那个侍女,便是这个名字。

    一个戴着傩面的姑娘蹦蹦跳跳自人群中冒了出来,站在沈聿霖跟前:“我戴着面具,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看着身形就是你……”沈聿霖又开始挠头,“小小的一只。”

    傩面姑娘伸手在沈聿霖头上抽了一下。沈聿霖反射性地一挡,快准狠地接住了她的攻击。

    鹿荭不服气,两手并用。沈聿霖也不甘示弱,两个人居然就这么闹闹哄哄地打了起来。不过沈聿霖的功夫到底不是盖的,没几下就把鹿荭给制服了。

    “你——”鹿荭被他扭着手,疼得叫了起来。

    沈聿霖唰地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躲到江行身后以求庇护,只露出半个脑袋,心虚地说:“鹿姑娘,我错了。我这……我这就是……”

    鹿荭白他一眼:“哼,知道你功夫好了。”

    “鹿姑娘,你怎么会在此地?”江行打断了二人的打情骂俏,冷声问道,“是皇长子殿下让你来的?”

    鹿荭惊讶:“你怎么知道?!殿下说江官司聪明,果然名不虚传。”

    江行在心里叹气。她既然是高烈身边的人,出现在此处,想来也只能是高烈的授意。而她又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看来并不是谨慎之人。殿下为何会派她前来?

    看江行面露疑色,鹿荭更是不卖关子:“殿下让我千里迢迢跑来乐阳,就是怕你在这里出什么事。江官司聪明过人,想来已经觉察到什么了吧?”

    江行点点头:“有人在监视我。”

    接着又小声说:“姑娘不要表现得与我认识,还是装作沈公子的熟人较为妥当。”

    沈聿霖这时终于不躲了,从江行身后走了出来,委屈巴巴地看着鹿荭:“原来是殿下让你保护江监军来的。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呢!”

    鹿荭没有摘下面具,但声音能让人听出她皱眉的表情:“我干嘛要来找你?”

    江行说:“现在,鹿姑娘就是为找沈公子而来的了。”

    “什——”鹿荭还有些不服,但突然领会了江行的意思,生生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蹦到沈聿霖身边,“是啊,我就是为找沈公子来的。殿下说沈公子功夫过人,特意让我来见识见识!”

    说着拉起他的手摇晃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两个和乐融融的小朋友。

    沈聿霖被她一口一个公子叫得恍恍惚惚,脸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涨得通红。

    下一秒,鹿荭的声音忽而变得严肃:“江官司可是要去观止湖而不方便?我带你们两个过去。”

    江行微微颔首。

    鹿荭的拳脚功夫没有沈聿霖好,但走街串巷和反追踪能力倒是无人能及——她早就看出来监视江行的人是崔嵬阁出来的了。她对自家门派的跟踪技巧了如指掌,三两下就把人给甩到不知哪里去了。

    她一边带着两个大男人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一边还在心中默默感慨:日后左相倒台,崔嵬阁的命脉可就掌握在她这个“保皇派”的手里了啊。

    三人来到观止湖附近,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躲好。

    “这湖本来叫倚鹿湖,因为上任乐阳太守观止在此投湖自尽,以示清白,百姓为了纪念她,就将此处改名为观止湖。”鹿荭开始得意洋洋地介绍一些人尽皆知的情报。

    沈聿霖忍不住呛她:“这些我们早就知道了。”他在乐阳呆了这么久,还能不清楚这些?

    鹿荭没好气地瞪他,继续说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其实谁也没有亲眼看到太守自杀,乐阳百姓盼望着太守只是诈死,实际上是随仙人云游去了?”

    “还有这事?”沈聿霖愣了一下。

    “这可是在城里混久了才能搞到的情报。”鹿荭说。她就知道一直守在边关的沈聿霖对城中的事没有那么熟悉。

    “既然没有人亲眼看到,又是如何确定太守投湖自尽?”江行觉出一丝不对。

    “遗书啊,太守在湖边留了遗书。但如果真的投湖自尽,尸体应该会浮上来才对。结果不仅没有人看到观止太守自杀的场景,也没有人找到过太守的尸体。”鹿荭说,“所以也有人说太守是成了湖中的仙人,如今观止湖的祭典,也是为了纪念这位太守。”

    “嘶……”沈聿霖发出一个怪声,“既然这位太守是为了自证清白而死,但又有可能是诈死,这不是在玩金蝉脱壳,不负责任吗?”

    鹿荭想了想说:“太守观止爱民如子,深受百姓爱戴,其实很多百姓都希望太守自私一点,借诈死逃脱。比起清白的名声,他们好像更希望太守能够活着。”

    江行默默地听着这些,忽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地方官,能得民心至此,死而无憾……

    然而她真的死而无憾了吗?若是无憾,为何尸身不浮于水?是冤情太深了吗?

    江行摇了摇头。他不信这些。若是诈死,必有遗痕,若是真亡,必有尸身。

    他环视湖畔,试图在湖边拥挤的人群之中发现线索。

    观止湖是一座由天然湖水扩建而成的人工湖,面积有数百亩,盘踞城中一角,成钝角矩形,湖边有树、有石、有楼阁、有连廊……布局规整,但少了些自然之美。

    规整……

    江行眼睛一亮,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倚鹿湖三之二,是太守观止的葬身之所!

    在湖边留遗,是为了混淆视听,让以为她真死之人知晓她冤屈过重,让认为她假死之人无法辨别她真正的亡身之所——她将遗书留在湖边,不信她真死的人自然也会怀疑,将遗书留在此处,是故意引导别人相信她投湖,实则早已不在此处。谁想到,她并未弄虚作假。

    而尸身不浮,是因为她不愿让人找到她的尸体,抱石而死。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是为了藏匿证据!

    江行的呼吸有些急促。观止所要藏匿的证据是什么?在这湖底,难道就有左相通敌叛国的秘密?他应该希望是还是不是?无论结果是哪一个,他都不会觉得好受。

    但一定要选择的话,他……不希望太守观止的死毫无意义。她想要留下的东西,就由他来亲手揭开吧。

    “鹿姑娘,你水性可好?”

    “好!好得很!凫水之技,也是逃生之法门,我自幼便精通于此。”在说到逃生的时候,鹿荭倒是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一副光荣得紧的模样。

    沈聿霖歪过头:“江监军,你要做什么?”

    江行指了指湖边遥遥对望的两棵垂柳,又指了指西岸附近的两块岩石。观止湖湖岸规整,方正如棋盘,由树、石、楼、廊相隔,纵横规划出九横九列。遗书所置方位为正,三之二……

    他的指尖点向距观止湖西岸几丈远的地方,继而皱了皱眉。

    若是投湖而死,那个位置距离边岸太远,更不用说抱石投湖,应当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是负着重物,一边下沉,一边向三之二游过去的吗?那个时候,太守观止究竟在想什么呢?

    “鹿姑娘,你可愿替我潜水一趟。”他的手指悬停在某个位置,对鹿荭说道,“那个地方,应当有什么东西,与皇长子殿下所查之物,甚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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