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被开了一丝小缝隙。
无孔不钻地苍蝇似乎比走廊里的丧尸更早发现这个缝隙,它们见缝插针地飞进了宿舍。
与此同时,一只手,在苍蝇飞进来的瞬间,把一个手机擦着地面扔到了远处。
旋即,宿舍门被牢牢地关上。
手机不偏不倚落在了一个丧尸的脚旁边。
被手机擦着地面的刺啦声吸引,丧尸垂下头,疑惑地看着新奇之物。
黑屏倒映着它鲜血淋漓的身影。须臾后,屏幕亮了起来。
“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魑魅魍魉怎么它就这么多!”
音乐声震耳欲聋,扩散在偌大的走廊里。所有丧尸像是被激活了一般,停下了漫无目的的游荡,飞快地走向手机的位置。
楼梯里的丧尸也隔着铁门听到了音乐声,开始激烈的拍响铁门。嘭嘭嘭的拍门声伴着音乐响起,走廊里的丧尸跪在地上用残破的手指抓着手机,嘴里发着不似人的低吼。
气氛热闹到了顶点。
在音乐播放到“妖怪,吃俺老孙一棒!”的时候,与之不符的拍打声音响起。
祁期手中握着警棍,祁朝拿着棒球棍,还有苏凛握着电脑,几人一人一个丧尸,把楼道里的三个丧尸全部一击爆头。
头盖骨破裂发出清脆瘆人的声响,可在几人听来,却是世间最美好的声音之一。
头被击碎,几个丧尸终于“死”去,没有再爬起来。
祁期从地上拿起手机,把音乐关掉。周围又寂静下来,楼梯外的丧尸这才散去些许。
“卧槽!它死了没,死了没?”眼睛男离了他们几米远,生怕丧尸来个原地复活,“卧槽死了死了……感谢吴承恩,感谢西游记,阿弥陀佛。”
“快去电梯!”几人终于想起正事,前一脚后一脚跑到了电梯门口,按下了按钮。
盯着楼层数字从“1”开始往上变化,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现在的他们,仿佛是看着火箭发射的科学家,眼里满是希冀与期望。
然而就在数字转变到了“6”的时候,震耳欲聋的玻璃破裂声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及其密布和嘈杂的脚步声与嘶吼声。
希冀没了,化为了惊恐。
叮的一声——
“进电梯!快进电梯!”
几个人一窝蜂地挤进电梯里,眼镜男疯狂地按着关门按钮,几人看着门缓缓关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正当电梯门要关闭的时候,一个丧尸的手猝不及防地横在了门中间。
门倏地往两边打开。
这是几个大学生第一次近距离面对丧尸。
衣衫褴褛,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血淋淋的脸越来越近,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电梯逼仄的空间。
明明六个人已经把电梯填的满满当当,却还是有股空荡荡的感觉油然而生。
看了几十载的世界,忽然间变得那么陌生。
几个人一动都没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极度恐惧的时候,人身体是会僵在原地的。
“完了……”眼镜男默默抬起手把眼镜摘下,只期盼自己被丧尸吃掉的时候可以不那么清晰的看到过程。
随后,他认命地闭上了眼。
然而被撕咬的感觉没有传来,他反而感觉到,谁抓住了他的手。
疑惑地睁眼,只见,身旁的苏凛正惊恐地瞪大眼看着他,眸子里有愧疚、害怕、歉意,还有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四目相对。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下一秒,
天旋地转。
眼镜男被一把推进了丧尸堆里。
那一刻,他竟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呆呆地回过头,看向苏凛的眼睛。
世界在旋转,灯光模糊不清,唯独苏凛的眼睛是那么清晰。
愧疚,害怕,歉意,
还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尸潮止步于电梯门口,舍远取近地停下来撕咬眼镜男。而他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凛,连抵抗都忘记了。
没有了阻碍,电梯门缓缓关上。
就在最后一秒。
他们听见眼镜男大喊了一声:
“苏——”
凛字只发出了0.01秒的音节,就被合上的电梯门打断。连带着眼镜男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被隔离在电梯外。
——终于把他们困在了这个空间里。
电梯缓缓下降。
苏凛盯着自己的手掌,有点不敢相信:“我们活……”
话还没说完,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拽住他的衣领,把他狠狠惯在墙上:“你把宋阳推了出去!你杀了宋阳!”
苏凛抓住他的手,眼神发狠,似乎很讨厌“杀”这个词:“宋阳是被丧尸杀死的,能怪我?!”
寸头男吼道:“你不推宋阳,他能死?!”
“我不推他他也会死,我不推他我们都得死!我可是救了你们!”苏凛眼神有虚,却还是高昂着头说,也不知道是在反驳别人,还是在给自己寻求一个心理安慰。
“那你就有资格让宋阳替我们死吗?!”寸头男一拳打到苏凛的脸上。
苏凛躲避不及,右眼扎扎实实挨了一拳,眼球瞬间开始充血。
祁朝见气氛越来越严肃,开始劝道:“别打了,事情已经发生了。”
可寸头男缺不打算罢休:“你杀了宋阳,你这个杀人犯!”
苏凛似乎被这个字眼狠狠戳到了神经,他猛地抬起头:“你别他妈搞道德绑架,老子还间接救了你呢!我不打算当圣人,但你他妈搞清楚一点,你们的手可以干干净净,不是因为你们没杀人,是因为我替你们杀了人!谁都有资格骂我,唯独你们这些因为我推了宋阳才能活下来的人没有!”
寸头男一拳接一拳头砸在苏凛脸上:“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敢说你没把宋阳推出去?我们不需要一个杀人犯在团队里,下了电梯之后你他妈滚远点!”
苏凛被打得头往一侧偏,嘴角沁出血,整个人头晕目眩,摇摇欲坠,连话都说不出口。
“我靠,别打了,再打他就要死了!”祁朝和另一个男生试图拉开寸头男。
可话音刚落,一声闷响。
“操你妈的!”苏凛毫无预兆地拿起祁朝放在一旁的棒球棍,往寸头男的脑袋招呼。
他个子高长得壮,这一下使了十足的劲,寸头男瞬间被打晕,倒在地上。
“你敢打我!”苏凛拿起棒球棍,发狂般砸向寸头男的脑袋。
“我操,苏凛你停手啊!”祁朝去拉苏凛的手,却被他一肘子顶到肚子,疼得他当即开始干呕。
祁期赶忙拉着他后退。
“我弄死你!”苏凛还在打,一下又一下,脑浆和血飞溅。
直到寸头男的头被砸烂。
鲜血如同喷泉从寸头男的脖颈处喷涌而出,电梯的地板已经变成了一汪血潭,每走一步都会有血液飞舞。
鲜血溅到祁期的脸上,几滴落到了她的眼皮下方,流下脸颊,叫人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上一次看到这副景象的时候,是死人吃活人。活人尚且团结。
再次看到这个景象,就变成了,活人吃活人。活人自相残杀。
不过短短一夜。
敲击声仿佛没有尽头,重重地敲在她心底。对于一个职责是救人的护士,死亡却成了家常便饭。
她闭了闭眼,恍然间置身于一部正在下降的棺材。
……
电梯到达一楼,晃了一下,旋即稳稳停住。
叮的一声——
门开了。
森然的冷意扑了满面。
另一位大学生在第一时间颤抖地冲出电梯,往门外跑去。
似乎比起电梯里的活人,外面的丧尸已经不那么可怕了。
苏凛停下了动作,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确认没有流血后,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看了眼电梯里的其余两人后就往外面走去。
祁期没有动,她看着眼前的一幕,恍然间想起了去警察局辨认父母遗体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她连生命是什么都懵懵懂懂,却忽然就明白了,生命如此脆弱。
“走吧。”祁朝握紧祁期的手。
祁期感受到手心的温暖,终于回过神一点。抬起头看他,祁朝脸上被血迹溅到了些许,但眼睛依然干净纯粹。
“走吧。”祁期眼里的情绪消散了些许。
两人走出电梯,电梯里的丧尸已经在刚才追着祁期进了楼道里,这会儿走廊里空无一人。
就这么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大门口,推开门,外面的景象有一次惊到了两人。
她刚来的时候还是一片空旷,就过去一会儿,校园里已经有些许丧尸在游荡。或许因为楼里已经没有吃的了,所以它们到外面来觅食了。
苏凛和另一个大学生已经不知去向,祁期也不会去管他们。
“快走。”冷风扑面而来,祁期一只手紧紧抓着警棍,另一只手拉着祁朝往校门口走去,那里是她停电瓶车的地方。
一路上他们都尽量蹲下身躲在树或者长椅后面,尽量让自己不暴露在丧尸的视线中,可还是有零零散散几个丧尸注意到了他们。
所幸游荡的丧尸很少,学校又太大,它们摇摇晃晃而来的脚步并不快,离两人还有很大的距离,足够让他们先走到电瓶车。
“就在前面!”望着越来越大往他们这里走来的丧尸,祁期加快脚步,由快走转为跑。
跑到车前,她腿一跨,坐上了电瓶车。
赶忙扭动钥匙,启动电瓶车,视线随意一瞥,忽地定向前方。
苏凛站在几步之远,举着棒球棍,浑身是血,精神明显不正常。
“把车给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