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这人确实不错。”我不禁夸赞道。
旁边的阙止羽挑眉朝我看过来，虽然面带笑意，但眼神里的意思耐人寻味。
他对面的高文辰夹起一片毛肚，在清汤锅里七上八下，捞出后放进调料碟，认真咀嚼，没再说话。
我有些搞不清楚他现在的心情。
揭开伤疤的做法，让他感受到的是释怀，还是难受？
“其实吧，我这也有个故事，说起来和沈略还有点关系，想听吗？”
高文辰正要夹菜的筷子停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我看向阙止羽，他很配合地说：“想。”
“这事吧，还得从我高三那年说起。”
我都能想象到，如果刘远在场的话，他肯定一脸嫌弃，让我别铺垫这些没用的，赶紧进入正题。
但今天在现场的两位明显很给面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当年的一模作文，题目是结合材料，以‘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主题，写一篇文章……”
我的语文成绩不差，但作文一直是短板。以前写记叙文的时候是老师眼里的宝，转而写议论文以后成了老师眼里的刺，所以每次考试，王老师只求我别写偏题，拿个合格分就行。
但一模的作文题，我可能是被灵感之神眷顾，写得异常顺畅，最后拿的分数也很漂亮。
阅卷老师大概是怕我骄傲，给我扣了一分。
市里统计优秀作文的时候，我这篇突然出了名，又因为本人字写得很可以，复印版就此在各校传阅开来。
然而，神清气爽的日子没持续多久，我莫名其妙“招惹”到了一个人。
没错，就是沈略。
他在三中的花花肠子人尽皆知，但丝毫不影响追妹子一追一个准。
所以，当他对我展现出一种明撩但不明说的态度时，哪怕他很帅，也让我很烦。
这种状况大约持续了一周，还没等我想到解决办法，学校里开始传起不太好的话：
“她以前作文没这么好啊，这次分这么高，是不是从哪抄的？”
“搞不好是找什么大佬补课，给她押题了也说不准。”
“听说最近她还去勾搭沈略，这都有女朋友的人了，她还要不要脸呐。”
“写了篇高分作文飘了呗，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
传出来的话，尽管毫无逻辑，也有人津津乐道。
我也是通过这些毫无逻辑的话才知道，沈略这丫的有女朋友了！
作为不会处理流言蜚语的新手小白，自以为时间会证明一切，但我没想到放任的结果，反而让流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人会直接在路上叫住我，出言讽刺，问题是我还都不认识……
我这个人吧，虽然不是什么八面玲珑的社交悍匪，但平时好歹也算是个真诚良善的好人，实在不理解怎么就遇到这些破事了？
不过，更让我不能理解的是，自己竟然还会遇到比这更破的事……
没过多久，某位小有粉丝的博主在微博上发了一个调色盘，指认某本连载小说抄袭。
而陷入舆论中心的那本连载小说，好巧不巧，正是本人所写。
面对自己学习之余辛辛苦苦一个字一个字码出来的小说，如今落得个被泼脏水，评论区陆续被难堪字眼攻陷的下场，崩溃之余，我竟然还有心思去想：这事不像是空穴来风。
于是，我找上了自己高中最好的朋友：佟童。
原因很简单，我只跟她提过自己在网上连载小说的事，还拜托过她帮忙保密。
见到我的时候，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出卖了她。
大概是出于为我抱不平的好心，想要证明我有能力写出高分作文，她就把这本“人气还行，打算签约”的小说牵扯了进来。
不管出发点是不是好的，我只知道结果是不好的。
所以，在她说“我不是故意的，本意是为了你好”的时候，我拿“这不是你不保密的借口”堵她。
没讲两句，两人不欢而散。
后来我就发现，愤怒和争吵除了能宣泄情绪，其他一点用也没有。
再后来，我开始尝试联系那位“被抄袭”的大大，她不算出名，但也比我这个小透明不透明一些，污蔑我抄袭的那本小说是她比较早期的作品。
我想着大家都是码字的，个别语句的相似，2个日常梗的雷同，其实是有概率会发生的，把这些作为抄袭的依据，根本就不合理。
在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私信轰炸下，结果连人都没联系上……
刘远安慰我说，可能人家想借抄袭的热度，捞一波关注也说不定。
“踩着别人的声誉嘛？”
“不是自己的声誉就行。”
“……”
刘远的推断正确与否，我无从求证。要搁以前，我肯定会说，别把人想那么坏，但经历了这些以后，我……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至此，破事还没结束。
三中的校园论坛，一篇关于我的黑帖被顶了上去。
“……那段时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我讲得有些口渴，又灌了几口啤酒下肚，“后面佟童来找我，我还以为她是来安慰我的，结果支支吾吾半天，居然是来跟我说绝交的。”
我“啧”了一声，有些惆怅：“怪讽刺的。”
阙止羽的掌心覆到我的手上，安抚式地捏了捏，温暖瞬间笼罩，让我的情绪缓和不少。
高文辰问：“后来呢？”
“后来……”我想了想，“因为临近高考，老师出面摆平，学校里的流言得以平息，至于网上……还得感谢一个粉丝帮我做了反盘，相似的语句标注了出处，雷同的梗找了几篇小说作证，才算消停。”
现在想来，这粉丝还挺厉害，那些小说我看都没看过，他竟然能拿来做例证。
再想到这么厉害的人是站在我这边的，我不禁感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阙止羽朝我看过来，眼底里泛着柔光。
高文辰又问：“真相大白以后，有人跟你道歉吗？”
我摇头：“有句话叫‘误解传遍天下，解释寂静无声’，这些人大概是觉得闭嘴就算是道歉吧，怪可笑的。”
服务员见我们吃差不多了，走过来把火关掉。
我将罐里最后一口啤酒喝完的时候，听到阙止羽问：“那个调色盘，知道是谁做的嘛？”
“嗯，其实不难猜。我平时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可能性最大的就只有沈略他女朋友了。”
“索性高考前两天去炸了一下，她就全交代了，从早期的流言，到网上的调色盘，再到论坛上的黑帖……原因很无聊，说是因为看不惯沈略找我搭话，想给我个教训。”
高文辰：“没跟老师说吗？”
“说了有用嘛？”
“……”
“而且也快高考了，顾不上了。”
我叹道：“现在想来，其实最让我难受的是，抄袭原本是为了原创发声的，她却反过来用于攻击原创，把我当初满腔的创作热忱寒了个彻底。”
吃完以后，阙止羽在前台买单，我和高文辰在不远处站着。
他大抵是想安慰我，说：“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我看向他，安慰道：“你也一样。”
高文辰点头。
虽然我和他都没再说话，但好像有种神奇的默契：曾经都深陷过泥沼，如今都在试图和过去和解。
买完单，阙止羽上前勾住我的肩膀：“走吧。”
迎着服务员“欢迎下次光临”的美好祝愿，三人走出火锅店。
……
因为女生宿舍比男生宿舍要远，所以和高文辰道别之后，阙止羽继续陪同送我回去。
“你怎么都不说话？”
阙止羽盯了我片刻，说：“在想你刚才说的那些事。”
“哦。”我观察他的神情，不确定地问：“你生气了？”
迎着阙止羽疑惑的目光，我说：“因为那些事，我没跟你说过。”
想到他跟高文辰说我不太讲自己的事，他也许是……介意的吧？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微微叹气，“你的事，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这是你的自由，而且……”
“刘远在走之前来找我聊那次，其实跟我提过。”
“？”我意外地看向他。
难怪那天都那么晚了，他还来看我，看我还不开心，不开心还搪塞我说是因为吃醋……
“所以你那天根本不是因为吃醋才不开心的。”
“嗯。”阙止羽搭在我肩膀上的胳膊稍稍动了下，指尖轻轻戳上我的脸颊，“是因为心疼你才不开心的。”
这人真是……太会了。
感觉脸颊有点热。
“所以你刚刚不说话，也是因为心疼我？”
“不仅仅是心疼。”他双眼微眯，做思考状，“我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能陪在你身边，开导一下你就好了。”
“那就假设，有一台时光机，我们穿越到了那个时候，你最想跟我说什么呀？”一边问着，一边握拳做手持话筒的样子，举到阙止羽的下巴附近。
“嗯……那些杀不死你的，终将使你更强大。”
“……有被安慰到。”我笑着放下手，“当初刘远也用一句话开导我来着。”
“‘就算世界一片黑暗，我也要做唯一的光’，出自我一模的那篇作文，虽然挺受用的，但你说我当时怎么就写出了这么……中二的句子呢？”
阙止羽专注地看向我，眼里似乎藏着一段不愿言说的过往……
到宿舍楼下，阙止羽跟我说再见，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游乐园玩吧。”
“为什么想去游乐园？”
“因为没跟你一起去过。”
许是这句话取悦了阙止羽，他的笑都快咧到后槽牙了……
我看着他掏出手机，表演欲旺盛：“那我得赶紧看看自己的钱还够不够。”
我配合他：“对哦，刚刚那顿火锅，是不是把你积蓄都耗光了呀？”
“……确实有点贵。”
见他这不似作假的样子，我动摇了。
打从知道他上大学以后开始自食其力，除了学费，没再花过他爸给的一分钱，我就开始细数他买单的过往并深刻反思自己，然后被他敲了脑门，笑言“请你我还是请得起的”。
所以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
再多请一个人，会比较吃力？
我也把手机掏了出来，想着要不要发个红包接济一下他，就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逗你的，我还没穷到一顿饭都请不起。”
我狐疑地看向他。
“而且，给女朋友花钱天经地义。”
可是高文辰好像不算在这个范畴里诶。
阙止羽许是猜到我的脑回路转到了哪里，说：“你把高文辰那份付了就行。”
“……”
我收起手机，大方道：“游乐园，我请你。”
然后，我的脑门被人轻敲了下：“跟你开玩笑的，我可舍不得让女朋友破费。”
“我不管，这次我请定了，你就好好享受一下被包养的滋味吧。”
“……”阙止羽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