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念

    伴随无数如雪花纷飞的纸屑从顶楼缓缓飘散而下,高中生涯正式宣布结束。

    章之瑶从教学楼走出来,周围都是高三学子的叫喊、欢呼声,大喊毕业快乐。

    不到一会儿,就有教务处的人远远拿着手电筒过来了。

    边跑边大声喊,“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这是要造反了。”

    后面落后点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老旧土气的大黑框眼镜,头顶只有几根稀少的头发。

    她认出这是学校的教务处主任,他中气不足也在气愤地喊,“抓到你们这些小崽子,就别想高考。”

    手电往上一指,教学楼光秃秃一片,叫喊声什么声也戛然而止。

    在这个年代全国高考人数只有二百多万,录取的人数只有几十万,学历最为吃香。

    一个班同学先是预考,预考留下来的同学才能参加高考,大部分留下来都是穷人家的孩子,都想通过高考打一场翻身仗,听到这句话自然乖乖停止喧闹。

    章之瑶也是其中的一位女同学,她长得十分漂亮,鹅蛋脸,白皮肤,柳叶眉。

    典型的90年代标杆美女,参加完学校组织的统一高考后,哥哥房湛启比她还紧张,整天准时收看新闻联播。

    那时候不比现在,高考成绩要在电视里面才能看见。

    一年多以前,骑楼周围只有一两家有黑白电视,房家没有。

    想看电视需要去隔壁二楼的王婆婆家看,最开始只需要5毛钱,后来看的人多了,价钱水涨船高,足足多了一倍。

    章之瑶嫌弃收费贵,渐渐就不去了。

    趴在床上翻看买来的《青年文摘》《故事会》《姊妹》,床头的簸箕里面摆了一大堆打发时间的书籍。

    以往晚上吃饭,章之瑶总是吃得飞快,着急去隔壁看傅艺伟和汤镇宗演的《封神榜》。

    最近放假回来几天,却不去了。

    房湛启问过几次,她都找了其他借口敷衍过去,不说真话。

    要是兄长知道,一定会拉着她去商场买,一个黑白电视要六七百,是他们兄妹俩半年省吃俭用才能攒下的钱。

    过了几天,房湛启回来,手上拎着二手市场淘来的黑白电视,四四方方的,边缘有些褪色。

    用过一段时间后,偶尔会出现条纹和刺耳的杂声。

    准时蹲守在电视旁,两兄妹边吃晚饭边看电视。

    《葫芦娃》正在电视上热播,房湛启没什么兴趣,草草吃完饭,就去狭小的厨房洗几颗荔枝、将芒果切成方块,装在贴花白色瓷盘端出去。

    配一把勺子,一罐健力宝。

    章之瑶刚吃过晚饭,不饿,看了一眼之后,就挨着兄长坐。

    她今天跟同学去逛百货商场,又去莲花山公园玩了一圈,这会真是累极了。

    头靠在兄长肩膀上,手挽着胳膊,眼睛要闭不闭。

    敷衍着接话,一条长腿随意搭在一边。

    看见章之瑶成功考上,房湛启高兴得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侧身看,妹妹章之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身上穿的裙子跑到大腿,他面不改色随手拉下来,温声喊妹妹回房间睡觉。

    自己兴奋在房间来回踱步,想着明天要买什么奖励妹妹,她最喜欢的白切鸡,乳鸽,还是去西门那家酒楼奢侈一回。

    这可是爸妈车祸去世后,第一件大喜事,理应好好庆贺。

    房湛启再开心,工作还是得继续,他为了准时收看新闻最近请了不少假,现在回房换了工服,准备去厂子里上班。。

    出门前去对门房间看了一眼熟睡的章之瑶,默默替她调低风扇的档数,由3档变为1档,以免妹妹感冒。

    ……

    章之瑶在高中毕业以后,发现自己对兄长的欣赏逐渐偏离正常的轨道,她开始用看男人的眼光去看待眼前正在对面坐着的房湛启。

    幅度很适合接吻的唇,性感凸出的喉结,白净的皮肤,很大的一双手。

    偶尔撞见露出来腹部的成熟饱满的成熟身区体,长腿,还有那有可能会直立……

    打住,打住。

    章之瑶沉默埋下头,恨不得把头埋进白白的大米饭里,心跳声在砰砰作乱。

    她那些压抑,拼命克制的感情像是滚雪球滚到一定重量,开始承受不住。

    兄长的温声细语还在耳边,粗粒的声音夹杂一丝淡淡的哑喊她阿瑶,怎么了。

    话语中十分着急纳闷,又说菜要凉透,把盘中最后一个鸡腿夹入面前的碗里。

    章之瑶仰脸平静,与平常一般无二,说,“哥哥,你别光顾着给我吃,你也吃。”

    她把鸡腿夹回去,眼睛看着兄长将沾了她筷子上面口水挨到那一块咬掉,吃下去。

    凸出的喉咙一点点动。

    低下头,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应该算间接性接吻。

    章之瑶要为这个高兴一晚上,躺在床,拿了房湛启当作礼物送给她的随身听。

    歌曲是当下最流行的Beyond演唱,黄家驹作曲的《光辉岁月》。

    她听了两遍,跑出去找哥哥。

    房湛启才洗完碗,用一条旧的看不见大红色朵朵图案的毛巾擦手,他晚上还要回厂子里面加班。

    看见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如常叮嘱,“阿瑶,晚上早点睡,别看太久的电视。”

    章之瑶贴近,隔着一指甲的距离,从旁边擦身而过,闻到房湛启身上的汗味。

    抬眸看见兄长饱满额间的大颗的汗水顺着脸往下滑,滑到下巴处,滴在月匈口的灰色短袖上,印出一个点。

    刚刮过不久的胡子上面也有细小的汗珠,两边的唇角略微往上翻,唇色偏深……

    “阿瑶,看什么呢?”

    她回神,知道兄长节约,不舍得电费,连风扇都舍不得开。

    主动说,“哥哥,去我房间吹会空调。”

    上个暑假,章之瑶一直说热,这不今年一进入夏天,房湛启花费一笔巨额费用买了一台美的空调安在她房间。

    一个月上班两百块钱,加班加点也不过三四百,美的空调花了足足两千块钱。

    现在章之瑶要上专科学校,花费的钱更是不少。

    房湛启对妹妹倒是一如既往的舍得,对自己就节省,连现在这个最热的时候也不舍得插风扇一个人吹。

    吃饭时,章之瑶在,他就立马把风扇插上,摆在偏妹妹的方向。

    “不用,我不热”

    随意撩起短袖擦了一下额头和脸,转身出去,他稍没察觉妹妹的异样,与她眼神里面的放肆和邪念。

    回屋就换工服,出来叮嘱妹妹几句话,就踩着自行车走了。

    章之瑶站在骑楼窗户边看出去,只能看见兄长黑色的头发和那宽阔的背,飞快加速踩着自行车消失在视线中。

    与儿时那个的小少年对上,眉眼温柔弯身,摸着她的头,“你叫章之瑶是吧?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了。”

    旧时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好像过了这十几年,兄长还是温柔。

    不知这样温柔的男人,接吻时会不会也如此温柔。

    她满脑子都是兄长,兄长满脑子只有挣钱。

    早已到了谈恋爱的年纪,周围的阿婆介绍不少的女孩,房湛启都以要照顾妹妹为由拒绝。

    章之瑶那时候还没有对兄长动心,问过真正的原因,他说只想努力挣钱,成为‘万元大户。’

    知道哥哥想成为一名“万元大户”,她在衣食住行上就收敛很多,不再买贵的裙子,剩下的钱偷偷塞进房湛启床头的柜子里。

    一个自己制作的存钱盒子,钥匙早已扔了,只是隔三差五把一些钱丢进去,以防用急之用。

    实际上是房湛启预备存给章之瑶结婚的嫁妆,他自从爸妈去世后,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妹妹。

    这个时候,章之瑶还小,对于男女之事也不敏感。

    搭乘有轨电车回家,热得满头大汗,进屋就开始脱衣服。按照以往惯例,兄长这个时间绝对不在家。

    老式文胸挂在身上,就对上隔壁出房门的房湛启,她没有丝毫羞赧,主动叫哥哥。

    房湛启移开眼睛,“阿瑶,回屋去穿件衣服出来。”

    “哎呀”

    章之瑶将手上的衣服准确无误丢进盆里,穿着文胸从旁经过,书包搭在肩膀上。

    笑,“哥哥,麻烦等会帮我洗一下衣服咯。”

    ……

    在章之瑶高中毕业之前,房湛启一直没去过电影院,省钱,除此之外,他也觉得他是一个粗人,看不懂那些情爱,不需要白白浪费金钱。

    他同章之瑶约定,如果章之瑶考上学,房湛启可以陪她去电影院。

    不负所望,章之瑶考上了专科院校,在老师的建议下,选了经贸管理。

    填完志愿回家就要哥哥兑现去看电影,这时正是《滚滚红尘》上映,著名作家三毛写的剧本,电影院外面围了水泄不通一堆书迷。

    三毛不光是写剧本,她在当时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作家,章之瑶也是她的粉丝,买过初版的《撒哈拉沙漠》《雨季不再来》。

    她徐徐讲着关于偶像的一切,最为要提的就是三毛跟丈夫荷西的恋爱,荷西同三毛搬去撒哈拉发生的那些啼笑皆非的故事。

    捡拾街上的家具,买旧衣服,捉鱼去卖,章之瑶兴致冲冲讲完。

    侧头含笑说,“哥哥,我们跟他们其实很像,都是两个人一起经历过很多。”

    她尚在含沙射影,借这句话仔细观察兄长的表情变化。

    房湛启直接打断,“阿瑶,你说错了,他们是夫妻,我们是兄妹。”

    他没有给她任何幻想的可能性,语气坚决又直白,说完就跑去排队买票。

    兄长高而且壮,在人群中极为显眼,衣服陈旧,也不影响他的魅力。

    章之瑶垂头,盯着脚上新买的粗跟白色高跟鞋,生闷气拿鞋踢阶梯。

    哎,哎,干嘛呀。

    你又不是我的亲哥哥。

    人家荷西都能接受大他八岁的三毛,都能等三毛。

    我们怎不能在一起。

    买《滚滚红尘》的人实在太多了,等房湛启下班过来,排了二十分钟已经卖完。

    两人只好回家,去西门的糖水铺吃番薯甜汤,再去菜市场买1元钱的猪肉,五分钱的土豆,六分钱的茄子,买的都是章之瑶喜欢吃的菜。

    再坐上房湛启的自行车后座,她上车后就不说话,从后面紧紧抱住兄长粗壮的腰,整个人贴在宽阔的背上。

    拿手指在背上写字,一笔一划,一粗一壮。

    男人温热的体温烘烤脸蛋,柔软贴在背上,兄长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行了一段路,房湛启后知后觉妹妹不开心,“阿瑶,明天哥哥早点去买票,买了在回来接你。”

    他只能想到妹妹是没看成电影不开心,不知章之瑶是为那句我们是兄妹而难受,心里生出许多愁闷。

    “哦”

    章之瑶闷声,拿手指继续写了几个字,极快的节奏,假装镇定地问,“哥哥,我写的什么?”

    “不知道,你写太快了。”

    晚风温柔,拂过兄长的风再拂过她身上,她有些病态的痴念,闭上眼睛嗅。

    猜测兄长的心思都在骑车上,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

    风不大,被汗水浸泡的衣服上,有着成熟男人的汗味,并不难闻。

    章之瑶没睁开眼,眼眉弯弯,手上搂得更紧。

    轻笑,“是房湛启啊,笨蛋哥哥。”

    不是,刚才写的英文——I'm falling for you(意思为我爱上你了)

    这句话,她不敢当面说出来,只能深深藏在心里。

    时常说话暗示兄长,甚至有时话到了嘴边,也只得逼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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