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东西这件事啊，容易成风的问题很可能是出现在平时不看到就想不到，一看到就又忍不住这方面。我店里就常出现这种风，一个客人点了某样餐点后，其他人也纷纷跟风点火上一阵子。我想现在所谓的网红店也大概是这个道理吧，刷到食品看到别人吃什么，就也忍不住去尝个鲜。也因为这样，就像是风一样，来的时候吹得很劲，至于风刮过后——没人点了，也就真的没人点了。
前两天的面结面风剩了不少的油豆腐，要说把油豆腐当作主菜最常见的做法的话，果然还是嵌肉吧？虽然嵌肉的油豆腐和放汤的油豆腐比起来得选个头大的，但是以现在人的口味来说见到太大的反倒是没有食欲，会有喜欢这种迷你型的也说不定。将肉剁碎后放入佐料，有的地方还会放榨菜，开洋，这馅料倒是和之前介绍的面结差不多，不过彭起的炸豆腐和肉沫的口感融合在一起十分和谐。将拌好的佐料塞入到油豆腐剪开的小洞里，小小的肚子里撑开后就成了大腹便便的富贵模样。同样的做法还有油面筋嵌肉，苏沪这边喜欢红烧，浙江那一带则白烧的多，也能放汤之类的，并不限定于某一种做法。
“随便坐！”
听到有人进来我赶紧招呼，小段应声坐到了吧台上，看到我在做的事后便问：“那个是什么？”
“油豆腐嵌肉，油豆腐里面这样塞上肉，然后白烧或是红烧就可以当菜吃了。你们那边没这种吃法吧？”
“哦，我们那边直接和肉炒着吃的多。肉还能塞到里面吗？这样多麻烦？这种融合的方法还挺奇怪的。”
“可是口味可能会很清淡，你吃的惯吗？”
“最近胃不舒服，正好得吃得清淡呢。不用放辣。”
“好。”
今天是平安夜，街上无比热闹。不过和年轻人集聚的酒吧街比起来，我这种在小弄堂里的老小店就显得有些冷清了。附近的熟客大多是个体经营的老板，这会儿也正是他们赚大钱的时候，所以这种时候来客人还挺难得的。
“今年也去参加圣诞节的活动了吗？”
“嗯，人生第一次去了酒吧。”小段好像正等我问这事呢，开心地笑起来说。
“酒吧？那怎么这么早就来这里了？酒吧的话午夜这会儿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吧？”
“说的也是，但好像也有些太热了。”
看小段的穿着也鲜艳了不少，这一年来还真是改变了不少。或许是他来我店里的次数并不多，所以见到他就会想到去年他第一次来店里的模样。
那是去年的平安夜，不过已经是子夜的后半段了。结束了一天辛苦营业的小老板们一个个陪酒就陪得满脸通红，大多在打烊后过来吃些清淡的解酒。经济越不好，就越是要靠这种节假日吃饭，好不容易赚上一天钱一个个也格外开心，气氛十分火热。就在这样的气氛里进来了穿着素色棉服的男孩，大城市里也不乏这种趁着节假日出来做兼职到深夜的年轻人，不过和别的人不一样，他的眼睛里格外有光。
虽然我说了没有固定的菜单，想要点什么都可以，可他还是只点了一份卤肉饭，然后犹豫了一阵后才又拿了一瓶可乐“奢侈了一把”，在吃完后也不忘看着身边那些热闹的食客。只是待这片热闹散场后，他又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可以在这里呆久一些吗？因为没有渡轮了，骑电瓶车得绕好多路……”
“当然了，想坐多久就坐多久。”我给他倒了杯热水，迎送完最后离开的寿寿叔后坐到了他身边，“搞这么晚是出来工作吗？”
“不是，是出来玩。”
毕竟还是个孩子，就算是读书不好打工早的孩子，这种节日里出来玩的话也大多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怎么不好好打扮一下？
“这还是我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第一个？我们东方人确实挺少过这种节日的，虽然店开在这地方一年要遇到不少洋节但也没有特意过过。你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当然了。不过生活在这种大城市应该也见识过吧？我可是第一次见识所谓的圣诞节。”
这在现在的孩子里倒是挺少见的呢。
原来小段是秋天第一次来这里工作的人。大多数初来大城市打工的人一般会有两条路，一是有亲戚朋友已经来到这里，经过层层介绍后走出了自己的老家，在这里找到了工作也不算是安定下来。还有一种是大学生，考上了本地的学校毕业后就留了下来，那时候老同学也成了照应，而且往往薪水也足够生活开支。当然也有憧憬大城市一鼓作气只身前往的，但人都爱心里有个底，这样的人并不多。小段就算是其一。
好不容易从农村考上了大学，但成绩也只够考上本地的学校。但因为有西部对口支援，不少单位有去当地招人的指标，小段去其他学校玩的机会面试上了这个岗位。虽然是基层岗位，但只要有单位给食宿就有了生活的底气，他心一横下决定只身来到了这里。和一起来的人比，他没有朋友也没有老同学，但也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在我们的认知里圣诞节也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就算不是基督徒，提前一个月大小店铺就会挂上相应的装饰，趁着这波双旦的季节大肆促销。但对从小生活在大山里的孩子看来却不一样。从小只在英语课上听说过这个名词，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到了小城里就又碰上了不过洋节之类舆论的时代。那小城里几乎没有过圣诞节的气氛。因为这样第一年在这里见到如此浓厚的圣诞氛围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大城市不一样的味道。
除了大小店铺里喜气洋洋的圣诞促销，他第一次见到商业中心那参天的大圣诞树。在他眼里，这甚至比那些满是玻璃幕墙的高楼大厦还要来得震撼。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决定平安夜那天一定要趁着那些环绕着圣诞树的闪灯亮起的时候到街上来看看。
和其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拥挤的街道，如此多的人不一样，小段没有任何的怯场。他反倒是有种莫名的兴奋感，一次又一次只在电视电影中看到的那些场景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也像是真正融入了这座陌生的城市，成为了他们其中的一员。
“所以今年我决定一定要去酒吧看看。看电视也好，和单位里的同事聊天也好，都说最能感受狂欢气氛的地方就是酒吧了。”
“结果发现并不喜欢那个地方吗？”
“不，很喜欢。酒吧里的音响也太赞了，还没喝酒，光听那个节奏蹦蹦蹦的就感觉晕了，以前可没体验过这种气氛。”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多玩会儿？这会儿正是压轴的节目上场或是大奖抽奖的时候吧？”
“是吗？我以为看得已经够多了呢。其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是不会喝酒，但不知道那些音乐和光线是不是太晃了，稍稍喝了一杯就有些头晕，再呆了一阵后就晕得想吐。好不容易找到洗手间吐了一阵子就出来了。就因为吐饿了，所以才想到来这儿找吃的。”
“那好像有点可惜，现在酒吧的门票好像也不便宜。”
“还行，至少体验到了从没体验到的。说实话刚进去也挺放不开的，其他人好像都是和朋友同事之类一起来的，就我这么一个人进去了。也不会和别人搭讪，也不会跳舞。不过被一个女孩子怂恿着去跳舞后才发现，大家也都是乱跳而已，只要跟着节奏瞎蹦就行了。可能是酒精上头的关系，所以也不怕丢脸，和大家好像不用说话也像是熟悉的朋友。”他笑着喝了口热水说，“至于你说的那些，我明年再来体验就好。反正我又不是来旅游的，要在这里呆好久。”
“元旦也可以吧？在新年要到来的时候和这么一群同龄人大家一起倒数计时之类的，会让人觉得新的一年会变得很开心的。”
“元旦不行，我们几个留守宿舍的同事说好一起吃火锅了。到时候我们要一起看跨年晚会一起倒数计时。”
“那也不错。”我抽了口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呢。”
再热的场子也有打烊的那个点，因为节假日生意好，所以不少老主顾在散场后也会来我这里解解酒。我的店里几乎在差不多的那个点又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看到人多起来后，小段起身向我道别。
“多坐一会儿也没关系的。”
“不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总得回去眯一会儿。”
“可你住这么远，这个点回得去吗？”
“打车！我在手机上和人拼了车，价格也不贵。”他晃了晃手机对我说到。
这打扮，这生活方式，他还真是好好融入了这座城市，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呢。相比起来，我这个老人倒是常觉得跟不上这座城市快速的步伐，手机什么的，音乐什么的，口味什么的，总觉得自己已经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了。
听到这个的我不再留他，想到了什么后，连忙从柜台里掏出了刚收到的平安果送给他。
“那是油豆腐吗？”小寿寿注意到我案台角落的小碗。
“嗯，要来一份吗？”
“以前那种甜甜的红烧的味道。”他又看了看一边还没收的剩菜，好像小段确实不适合这种甜口的味道，所以剩得还挺多得。“看那小鬼的模样，眼睛还挺有神采的呢！怎么还没过新鲜期？”
“嗯……乐观一些也不错吧？”
“等要成婚了，要在城里买房，要加班，要数这铜钿过日子，成为一个真正的都市人了就不会再有那种眼神了吧？”
“那孩子的话……也说不定吧。毕竟乐观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哦！阿彩！今天的表现不错呢！”“你都不给我小费！还在这里嘀嘀咕咕。”“好羡慕你们今天能玩，我加班加到了现在。”“跨年夜再一起喝酒补回来吧。”
小饭馆里很快就座无虚席，清淡了许久的生意在这个散场的时刻难得热闹了起来。食客间的话题也很快涌现，新的闲聊，很快就又扯到了另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