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娜与他对视了两秒钟，然而就这短短的两秒，让她的血液沸腾，脸又烫又红，头顶好像都能冒热气了。
她迅速移开视线：“你又发什么疯？”
江屿清坐回去，拿手机翻到宁宁发来的那张照片，放到乔娜面前，静静看着她的反应。
乔娜看着他手机屏幕上自己和宁宁的合照，心里五味杂陈，垂下眸子不再顶嘴了。
他应该是知道了一切。
这事迟早会暴露，早来晚来都一样，躲不过。
江屿清不紧不慢道：“嘴上说着一句句不爱，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他顿了顿，然后低声问她：“你一直都知道我在骗你，娜娜，你怕我死吗？”
乔娜眼神闪躲：“我是去看你死没死透。”
“……”
江屿清沉默半分，语气沉重：“对不起。”
这三个字，好像变成了一座山，压在乔娜身上，她抬起头，去看江屿清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眸，此刻被哀伤占据，隐隐有水光在闪烁。
心脏被触动，乔娜也红了眼眶。
她不是不爱，她一直都爱，比谁都爱。
只是谎言太伤人，哪怕一道小小的伤口都需要恢复的时间，更何况……被抛弃。
但是此刻，乔娜觉得自己心里的伤恢复了，她从来不恨江屿清，知道他的苦衷，也许，心里一直迈不过去的那道坎，就是在等他这句源自真心的道歉吧。
乔娜吸吸鼻子，扯出一个笑容：“你知道吗，我看见你站起来，可以拥抱自由，我有多高兴吗。”
江屿清眉头舒展，阴霾瞬间被拨开，有光照进来。
乔娜说：“真的非常恭喜你，迎来了崭新的人生……不对，应该是人生回到了正轨。”
“我们是两条轨道上的人，你父母寄予你的希望更大，而我，只是一个路人甲，是你生命中的过客。”
他永远都站在高岭之上，而她，从前仰望，钻了空子得以并肩，但是现在，她还是归于尘土，只能仰望，而且距离似乎更远。
暴雨又在肆虐，将刚刚那一缕微弱的光打碎，江屿清紧紧抿着唇，没有回答她。
病房里很安静，隔壁阿姨大叔在安静吃瓜，也不敢乱插嘴，乔娜闭上眼，想要逃避现实。
江屿清站起身，声音抑制不住颤抖：“所以你没有否认你还爱我。”
乔娜：“……”
得，又白说。
江屿清弯下腰摸摸她脑袋：“乖乖吃饭。”
说完转身就走了，乔娜望着他的背影，因为很高，肩比较宽，所以看着身材很好，但弯腰的时候能清清楚楚看见他衣领下凸出的骨骼。
他很瘦，也不奇怪，遭受了那么久的病痛，刚恢复好，哪能这么快就和正常人一样健康。
心里不舒服，乔娜咬住嘴唇，清楚她还是在心疼江屿清。
爱这种东西，嘴上可以说谎，但是眼睛不会骗人。
就像她一直在告诉自己不爱江屿清，可是身边的人都不信，一眼就看穿她的谎言。
江屿清亦是如此。
乔娜乖乖吃完饭，躺下休息，隔壁床叔叔也走了，剩下两个动弹不得的病号面面相觑。
阿姨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娜，不说我说你啊，你和你对象说的话有点太伤人了。”
乔娜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我只是陈述事实。”
阿姨说：“我看你对象都要被你说哭了。”
乔娜眉头紧蹙，轻声叹气：“我和他之间，有很多阻碍。”
阿姨摇头：“山可攀水可渡，只要两人心在一块儿，所有困难都不叫事。”
乔娜苦笑：“我可以攀山，可以渡水，但是他和我不一样，他父母位高权重，看不上我，我是个没用的废物。”
“这孩子，”阿姨急得都快站起来了，“不能这么说自己，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位高权重又怎样，不都是血肉之躯吗？分什么高低贵贱？再说了，真心可破万难，你怎么就觉得他不会为了你劝服他的家人？”
“真心可破万难……”乔娜默默念着这句话。
有道理，但现实是残酷的。
总有人妄想用不屈的精神去对抗物质，结果往往不尽人意，一败涂地。
她安慰激动的阿姨：“我尽力。”
……
傍晚时分，夏日的夕阳很美，是手机拍不出来的那种震撼，橘红色的云海，只能用眼睛记下来。
乔娜正歪着头观赏，身后的病房门被打开，她也只以为是护士进来查房，头也没回，直到那声她印象深刻的声音陡然传来。
“娜娜。”
乔娜脊椎一麻，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头看去，是江屿清的妈妈。
叶慧依旧是贵妇人打扮，脖子上带着珍珠项链，黑色连衣裙，手里拎的包百万打底。
只是姿态略显局促，站在床边，有疏离感。
反应过来后，乔娜手肘撑床想坐起来：“阿姨您怎么来了？”
之前叶慧骂她是“贱货”的样子实在恐怖，而她又没那个本事和她抗衡，所以乔娜心里还是有些怵她的。
“别动别动，”叶慧赶忙过来阻止她，扶着乔娜手臂让她躺好，“看样子伤得很严重啊，还疼吗？”
乔娜顺势继续半躺着，她脑子有点懵，叶慧没有往日那种嚣张的样子，突然来的关心让她语塞，顿了顿回：“不、不疼了……”
叶慧呼出一口气：“那就好，能恢复好吗？”
“能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得好好养着，千万不能乱动。”叶慧拉来旁边的椅子坐下，解释原由：“是屿清告诉我你受伤了，我这才急着来看你……”
她犹豫一下，似乎是不太好意思开口，但来都来了，要是不说出来，那个固执鬼儿子肯定不干。
叶慧整理整理情绪和呼吸：“乔娜，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别人没有资格指责，也没犯法，也没违背道德，是我不该冤枉你，误会你，对不起啊。”
乔娜张着嘴，愣愣说不出话来，看来被夺舍的不止江屿清，还有他妈，简直变了一个人。
叶慧接着说：“后来我了解了你的身世，知道你日子过得很辛苦，但没走歪路，靠自己本事赚钱，我真的很佩服你。”
“屿清生病住院的那段时间，你一直默默陪着他，我明白你是真心爱他的，做母亲的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个好伴侣，你是个好女孩，希望你也能原谅屿清。”
乔娜咽了咽口水：“没事的阿姨，我没放在心上。”
她觉得叶慧能来道歉，一定是江屿清逼的。
叶慧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不恨我就好，好孩子，现在屿清腿好了，你以后不用再过苦日子了，我在你们家附近看了一套房子，离得很近，到时候可以把你外婆接过去住，请几个家庭护工，这样你也就能放心了。”
“阿姨……”乔娜还是撑着坐了起来，以表尊敬。
叶慧知道她要拒绝：“别跟我客气了，你以前还叫我婆婆呢，等你出院去看看房子，没问题的话就定了。”
她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放到床头柜上：“这里面有点钱，不多，算是我对你的补偿，等你腿好了，欢迎来我们家吃饭，屿清他父亲也很喜欢你呢。”
乔娜去拿卡还给她：“阿姨您太客气了，这么贵重我不能要。”
叶慧像是没听见一样，急着转身离开：“好好养伤，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最后一个字说完，门也被关上了。
乔娜无措地捏着卡，事情的发展好像不太对……
“你婆婆真好啊！”
隔壁床阿姨继续蹲在吃瓜前排，“好雍容华贵啊，还那么温柔，对你那么好！”
乔娜：“……嗯。”
是好，好到让她怀疑人生，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摔死了，现在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因为遭受到不公后太委屈，梦里就把糟糕的一面翻转，变成她想要的样子。
世界是美好的，每个人都带着善意。
……
叶慧离开没多久，晚饭时间，江屿清果然又来了。
乔娜靠在床头，手指无聊地玩发梢，看见他拎着饭盒进来，歪头带着笑看他。
江屿清放下饭盒，感受到气氛不太对：“干嘛对我笑？”
“对你笑不好？”
江屿清心跳加快：“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笑里藏刀。”
乔娜目光里带刀：“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叫你妈妈来的。”
江屿清放好小桌子，气定神闲将一道道菜摆好：“不愧是我老婆，就是聪明。”
乔娜翻了翻眼：“不是，你、你没毛病吧？腿治好了，脑子坏掉啦？”
江屿清递筷子给她：“尝尝，是不是熟悉的味道。”
“吃什么吃？”饭菜香味飘来，乔娜吸了吸鼻子，“有点熟悉。”
“张姨做的。”江屿清在她旁边坐下，“她知道你受伤了，很担心你，特意炖的蹄花汤，炖了好几个小时呢。”
乔娜斜他：“吃啥补啥？”
江屿清看着她的眼睛，轻声笑：“明天再给你买点蓝莓。”
“为什么？”
“明目。”
“啊？”
“让你那两大眼珠子看清楚些，以后走路别再踩香蕉皮了。”
乔娜气鼓鼓的：“江屿清你、你……”
她想骂人，但骂不出来。
甚至心中窃喜，她的拒人千里之外没成功，他依旧在身边，还让他母亲来道歉。
原来，山不用她攀，水不用她渡，若是热爱，那人必定会越过千山万水，来到她身旁，不离不弃。
而她只需要站在原地，什么都不用做，他就爱她。
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隔三差五跨越半个地球去看他，隔着一道门偷偷想念，辛苦终于等来了回报。
他也一直没停止过爱她，用那颗赤诚热烈的心，将她融化。
“发什么愣呢？”
江屿清抬起手，轻轻戳了下她的脸。
乔娜抿着唇，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头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