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嫁出去一个儿郎,就能换得两方和平,何乐而不为呢?
徐明水看着圣旨上的鸣凰,杀意昭然。
“二殿下,女皇知道此事于您多有委屈,可待您班师回朝,满京师的好儿郎还不是任您挑选?到时候女皇会亲自为您指婚,这可是天大的眷顾呀!”
徐明水听着,抄起圣旨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聒噪。”
燕珉见状,立马吩咐家将把这些宫里来的老太监拉了下去。
他半张脸捂在白狐披风中,柔软的狐狸毛遮风挡寒,是徐明水亲手猎到的。可此刻燕珉的脸比这还要白。
此举与谋逆无异。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不是已经与姐姐有婚约了吗……”
孕后燕珉格外多愁又善感,这次的泪水却是因为无措。他扯着徐明水的袖子,“陛下是不是记错了?忘记我已经许了你?咱们跟陛下说说吧……”
说到后面,尾声已经淡到快叫人听不清。
“她怎么会忘呢。”
就算一个人忘记,满朝文武总不可能个个都忘记。
徐明水面容平静。在用圣旨堵嘴,不,更早之前,她就已经清楚女皇的冷情。
可能是身居高位之人的通病,哪怕流着同样的血液,在女皇眼中,她也只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委屈的棋子。
是她前段日子的孝女装得太真,叫人以为她也好拿捏了么。
徐明水讽刺一笑,擦净燕珉眼睫的湿痕,“不用担心,她也知道这事情不光彩,不会如何的,咱们只需要快些找到你阿姐,然后成婚就是。”
燕珉没入她的怀抱,耳畔是爱人的心跳,过了很久,才飘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好”。
大抵是真的别无他法,燕珉反而没那么害怕了,脑子轻飘飘地没什么实感,只知道埋头找人,从前府中不用他管的各路账簿也开始上手了。
没办法,燕然在找燕息这件事上绝不肯假手于人,凡事亲力亲为,每一条路都有他走过的痕迹。
也正因为此,在他把燕息带回家之后,燕珉心中满是终于。
一家团聚,燕珉已经哭了两轮,被徐明水哄着缓过气,不好意思地躲在她身后。
冷静下来才注意到燕息身边还有一个少年,年岁看着还没有燕珉大,肤色偏麦色,无措的跟在燕息身边。
本极爱黏着燕息的燕然反倒站得远了些。
燕珉看不懂,“阿姐,这位是?”
燕息是个寡言又冷淡的性子,能把人带到身旁,足以证明对其的信任与亲近。
她抿唇,向众人介绍:“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山中猎户,姓涂。”
燕珉同人道了谢,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朝燕然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兄长唇边含着浅淡的笑意,是一贯在阿姐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燕珉看着他亦步亦趋跟在燕息身后,跟在那个少年身后。
他不自觉跟了上去,被徐明水拉住,回头看她。
“姐姐?”
徐明水冲他摇摇头,“咱们先去找医官。”
燕珉觉得哪哪都不太对劲,但徐明水总不会害他,便乖乖跟在了后头。
两人穿过长长回廊,燕珉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阿姐会与他成亲吗?”
徐明水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你希望她们成亲吗?”
“我不知道。”燕珉满脑子都是燕然缀在最后的落寞背影,喃喃,“如果阿姐娶了别人,二哥会很伤心。”
眼前落下一片黑暗,徐明水用手遮住他眼前,另一只手支着他的后背,“先不要想这些了,相信你哥哥,他会有分寸,珉珉接下来要想的是自己的婚事。”
燕珉眨巴着眼睛,柔软的羽睫搔刮着她的手心,骤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等你阿姐回来,咱们就成亲。”
“可我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
燕珉掰着手指数:“该有嫁妆,我还得亲手绣婚服、喜帕,好多事情没做呢。”
“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要珉珉快些嫁我。”
“那、那好吧。”
燕珉总是心软,半是甜蜜半是苦恼,依偎着徐明水,软乎乎地指责:“你也太黏人啦。”
半点都离不得人,这可怎么办呢。
在某一天,燕珉睡醒,就发现自己的院子里堆满了东西,已经无从下脚了。
堆成小山似的聘礼裹着红绸,喜气洋洋,其中不少珍奇古玩,还有些一看就知道不是凤仪产的金银珠宝。
燕珉由人扶着,微微弯腰,勾了条金项链在手心,沉甸甸的,红绿蓝三色宝石序列镶嵌。
这样的风格他在阿部其乐身上看到过。
他略有些恍惚,扭头问身边人:“咱们把悍北部打下来了?”
“迟早的事。”
徐明水尚未卸甲,臂下夹着头盔,大步流星踏进小院,指着那一地东西,问他:“阿部其乐送来的,喜欢吗?喜欢我再去打。”
每个字燕珉都认识,怎么组合到一起就让人听不明白了呢?
阿部其乐能有这么好心给她们送贺礼?
徐明水轻描淡写,“都是阿部其乐备好的聘礼,我看着合适,便抢来求娶小公子,有什么不对吗?”
燕珉:“……”
真不愧是你啊。
如此反复,徐明水靠抢钱凑齐了两人的嫁妆和聘礼。
阿部其乐气得天天在城墙下挑衅。
一切备齐了之后便是婚礼,燕家人对此都没什么意见,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燕珉的喜悦,那便嫁了吧。
对这桩婚事一直不太满意的燕然也总是神情恍惚,丢了三魂,丧了七魄。
并无母父在场,况且众人也都知晓这是抗旨不尊。
一旦礼成,从此大家就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燕然站在燕息身侧观礼,难得见她身边没有旁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感受失而复得的气息,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
燕息侧目,“为什么?”
“因为你一直都……像是能为了边城、为了这里的人不要命的样子。”
“你也说了,我是为了这里的人。”
燕息看着新人拜天地,“既然那位不拿边城百姓当人,那我便另择明主。”
徐明水亲自送着燕珉回婚房,一群人笑着闹着,热热闹闹地跟过去了。
燕然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攥住了燕息的袖子。
他颤着声,问她:“我呢?我是你想保护的人……之一吗?”
大红灯笼照的人泪光盈盈,燕然心如刀割,心想,如果能挣到一个“之一”也足够了。
“你若是喜欢阿涂,我帮你求娶他,我可以和他一起侍奉你,但不要让我走……”
并非亲眷,自然可以婚配。他当然也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如果只有这样才能留在燕息身边,那他也情愿。
燕息看了他许久,久到燕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漏了她的话,其实已经被拒绝了。
脸颊的冷泪被一双手抹去。
那双手沾着酒气,炽热,带着厚茧,曾斩落无数人首级。
燕息叹了口气,道:“其实阿涂本来没想救我,是某日下山,见到有人承诺,若能找到我,便许以万两黄金,为财所动,才捡了我这么个麻烦。”
那指腹还贴在燕然脸上,她接着说:“阿涂观察了好多天,说那公子昼夜不休,形容憔悴,收到消息无论真假都会给钱。”
燕然已经愣住了。
燕息问他,“能做到这样的,除了寻仇,还有什么可能?我很想知道那位公子所求为何。”
“是、是……”
燕然快要不会说话了,泪珠一滚落就被接住,喉头哽塞,十分艰难吐出后面的字眼,“是心悦,是所求挚爱……”
余下的话被封缄在吻中。
“哇……”
燕珉趴在墙头,身旁是小心护着他的徐明水。
两个人好不容易逃了起哄的人,却趴在这里看别人的热闹。
这可是一生一次的洞房花烛。
徐明水揪揪正经夫郎的小辫子,醋味儿要漫出天际。
燕珉被她闹得回头,眼睛发亮,笑盈盈地跳进她怀中,“姐姐,我好开心,真好。”
徐明水被他吓得心跳骤停,也不看戏了,抱着人往房里去,诱哄着:“还有更好的。”